第65章
065
楚照秋故意撤人賭了一把。
她賭對了。
這位斷指娘娘當真在密切關注他們捉妖師的一舉一動，而且很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到連一天的時間都等不了便現身了。
斷指娘娘……似乎鐵了心不會放過劉國輝。
“劉國輝到底和你有什麽恩怨，”楚照秋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你似乎不願意放過他。”
斷指娘娘站在風裏，紅裙飄搖，如一縷飄渺的煙，輕盈、捉摸不透。
“你們捉妖師實在是太愛多管閑事，叫人厭煩。”
楚照秋像被扶連雪傳染了一樣嚴謹地糾正道：“你已經脫離人道，你現在是鬼。”
斷指娘娘：“……”
她雙眸一凝，冷若冰霜：“管你是人是鬼，休來多管閑事！”
“不行。”
楚照秋鎮定地取下頭上的簪子。
簪子在五指間靈巧翻轉，瞬息化作拂塵，挽在她的臂彎之間，如銀月流絲聖潔凜凜。
“你不能再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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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指娘娘冷笑一聲：“你又憑什麽管我？”
她不想再和她廢話，轉身就要化風而去，直接去取了劉國輝的狗命。
就在她旋身之際，只聽“咻”的擊空聲，她的腰上倏然多了一道束縛的力量。
她低頭看了一眼，順着繃緊伸長的白色拂塵猛然掃向楚照秋，滿目敵意。
楚照秋微微側身，緊緊抓着法器，從容不迫道：“因為你被發現了，捉妖師管不了不知道的閑事。”
如若葉琳琳三人一開始沒發現她，他們尚且能當作不知道，可惜命運已經如此安排，他們捉妖師便沒辦法坐視不理。
“停手吧，你不能再殺人了，再這麽下去，你必定會被天底下的捉妖師們追殺，再難入輪回。”
“我不在乎，”斷指娘娘看着她，面露嘲諷，“我既然敢邁出這一步，又豈會畏懼你們，在乎這輪回？
“小丫頭，你孤身一人，未必打得過我。”
話落，楚照秋頓覺手中繃緊的拂塵松了一下——斷指娘娘不退反攻，主動朝她迎了上來！
“擋我者死！”
紅衣如火，在月下更顯妖異。
九根手指曲抓成爪，驟然變長的黑色指甲尖銳如淬毒之刃，削鐵如泥。
楚照秋美目凜然，橫手以拂塵擋之。
氣震如風，吹起她們的烏發。
緊接着拂塵靈巧輕轉，宛若游蛇瞬間纏上斷指娘娘的手臂。
楚照秋提握手柄，以力卸力，往下一扯，拖得斷指娘娘的手臂都跟着往下沉了沉，“轟”的一聲響，掌風打在旁處，絲縷不及身。
一人一鬼四目相接，近在咫尺。
斷指娘娘眯起眼：“小丫頭，有兩下子。”
“三思後行，”楚照秋繼續勸道，“前塵不論，就此收手，尚有入輪回之機，如果你真的殺了劉國輝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斷指娘娘哼笑一聲。
“回頭路，我不稀罕！”
她翻掌再攻，如她殺劉國輝的心，不死不休！
楚照秋擡手應對，不慌不忙。
皎月之下，一人一鬼攻守分明，一招一往在銀紅兩色中激烈碰撞，迸濺出璨璨星點，獵獵疾風。
遠在另一邊的高樓上，一雙詭麗紫瞳正在注視戰局，她的手裏還拿着一根流蘇簪子。
雙方僵持不下，誰也沒占上風。
或者說，斷指娘娘被隐隐壓着占不到上風。
戰局這頭，兩掌攢力一擊，一人一鬼雙雙被震退，各立一方。
斷指娘娘看出來了。
這小丫頭還不想收了她。
楚照秋也看出來了。
斷指娘娘非殺劉國輝不可。
“你究竟為什麽要殺劉國輝？”楚照秋眉尖輕蹙，“他和你到底有着什麽恩怨？”
斷指娘娘藏在黑發之後的眼睛依舊冷冷的：“想知道嗎？等我殺了他再告訴你吧。
“或者說……你沒機會聽了！”
話音墜地，鬼魅紅衣移形換影，眨眼便沖到至跟前！
楚照秋雙目微微張大，迅速往後一退。
斷指娘娘緊追不舍，她退一步她便進一步，掌勢綿密如雨，叫人毫無喘息之地。
楚照秋一邊退一邊擋，滔天殺意之下，她不得不反守為攻。
斷指娘娘估計是不會告訴她為什麽要殺劉國輝。
現在她只有想辦法降服她，将她帶回去了！
“哦，你不守了啊。”
輕蔑話語傳來，鬼魅招數緊跟其後。
雙方再次打得不可開交。
扶連雪站在遠處，依舊一動不動地看着。
她不打算出手。
捉妖師和鬼怪的恩怨，她不想摻和，她也沒立場摻和。
而且楚照秋能和斷指娘娘打得不相上下，根本不需要旁人出手添亂。
不過她倒也沒想到，楚照秋才二十三歲法術竟然就這麽強了，換做是和她打，楚照秋估計也是能和她打得有來有回。
看來無論過了多久，輪回了多少次，天才終歸是天才。
就在這時，她看見另一個人突然出現，主動加入戰局——
“照秋姐姐，我來幫你！”
葉琳琳突然出現，摘下手上銀鏈化作長鞭，二話不說就上前幫忙，試圖打破僵持的局面，降服惡鬼。
她的加入讓楚照秋感到詫異。
只見身前的紅衣女鬼足下一點，身形扭曲成風，忽然往後飄去，一下就到了葉琳琳跟前，突然反過來先對付她，打得她和楚照秋措手不及。
“琳琳！”
葉琳琳瞪大了眼，連忙避開，反手甩出手中長鞭，以攻為守！
斷指娘娘側身一躲，跟着紅衣飄擺又躲過後面打來的拂塵。
當她的手落下時，擋住她的卻是那柄拂塵，突然出現的小姑娘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被楚照秋護在身後。
——好快的速度啊。
斷指娘娘心想。
葉琳琳趕忙再揮出長鞭，想捆住斷指娘娘。
哪知對方根本不怕，反而直接抓住她的銀鞭，猛的将她往前一拽。
楚照秋眼疾手快，一邊幫葉琳琳穩住身形，一邊伸手幫她抓住銀鞭。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抓住銀鞭的霎那，斷指娘娘忽然松開銀鞭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瞬息無聲，如同扼住命脈。
楚照秋當即揮出一掌，正中斷指娘娘胸口。
斷指娘娘也沒放過她，尖銳的指甲狠狠刮過她的手臂，登時留下四條長長的血色。
兩敗俱傷。
血液滲出傷口，沿着楚照秋的手臂滴落，她咬了咬牙，一聲不吭。
“照秋姐姐！”
葉琳琳登時愧疚不已。
“姐——！”
匆忙趕上樓頂的楚思寧正好目睹這一幕。
斷指娘娘的攻勢卻還沒停。
趁楚照秋受傷要了她的命，此後就不會再有這麽麻煩的人來妨礙她了！
殺欲熏心，她曲起五指準備再攻。
就在這時，天外倏然飛來一道紫氣從她面前掠過強勢加入戰局，锵然插在地面上，來勢洶洶——那是一根簪子，簪子上還挂着搖曳的流蘇。
楚照秋一下就認出來了。
是她的簪子。
下一秒，斷指娘娘看見一個眼睛下有淚痣的女人憑空出現，滿身妖氣強大無比。
女人表情嚴肅地站在她與楚照秋之間，擋着她的去路，護着受傷的楚照秋。
斷指娘娘皺起眉頭看扶連雪，幾乎是一瞬間就認出來了：“是你。”
她又問：“你要救她？”
很熟悉的對話。
這次扶連雪的回答卻是：“對，我要救她。
“你和別人有什麽恩怨我不管，你要殺誰我也不管，唯獨她不行。
“如果你要殺她……”
扶連雪眉目冷冷的：“我會先殺了你。”
她的語氣嚴肅陰狠，紫色的眼眸中滿是危險的氣息，叫人不敢挑釁。
斷指娘娘不禁眯眼打量她和楚照秋：“你們是什麽關系。”
扶連雪道：“別管我們是什麽關系，總之她的命是我的，你不動她，我不動你。”
斷指娘娘沒有說話。
扶連雪又道：“還有，你該走了，再不走她的手下們可就要上來了，寡不敵衆，到時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還是你覺得自己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殺了我們再走？”
扶連雪側開身子，指着楚照秋道：“你和她交過手，應當知道她傷了一只手不等于廢了。
“你覺得你可以打得過我和她嗎？”
斷指娘娘看了看楚照秋，又看了看她，冷哼一聲。
“多謝提醒。”
說完就轉身化風而去。
斷指娘娘走後，扶連雪立馬回身檢查楚照秋的傷勢。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楚照秋的手，眉頭緊皺，神情緊張，仿佛是傷在她身上。
楚照秋是第一次看見她這副模樣。
——她在緊張她。
她輕聲安慰道：“沒關系，我不痛的，回去包紮就好了。”
剛說完就被扶連雪兇狠地瞪了一眼。
“流這麽多血還不疼！
“這就是你說的會好好保護自己是吧？！”
她的怒火突如其來，楚思寧和葉琳琳都被吓到了。
楚照秋微微怔神片刻，很快恢複過來，不怒反笑，還伸出手拍拍扶連雪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怕，不要慌，跟着轉頭把這裏的事情都交給趕到的不語，命他們繼續監視劉國輝的舉動。
少家主必須要臨危不亂才行。
一切安排妥當後她才回去治療。
楚家客廳。
專業醫師正在幫楚照秋上藥包紮。
扶連雪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擰着眉頭，眼睛釘在醫師的動作上，就像是怕他下手沒輕重會弄疼楚照秋。
醫師包紮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叮囑道：“你這段時間要避免劇烈運動，傷口不要碰水，每天都要換藥，要好好休息，飲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少吃辛辣刺激、生冷油膩的東西。”
楚照秋點頭，一一應下。
“我知道了，謝謝您。”
醫師點點頭。
楚昭華起身親自送醫師離開，順便細致地了解一下孫女接下來的飲食問題。
葉琳琳坐在楚照秋旁邊，滿面愧色。
楚思寧一臉擔心地看着姐姐，一直在問她疼不疼。
楚照秋含笑搖頭，溫聲安撫她們。
她已經習慣了，捉妖師要面對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怎麽可能次次都安全無恙呢？
整個客廳裏，只有扶連雪沉默不語。
眉頭緊皺，心事重重，胸口悶得不像話，仿佛還燒着一團怒氣。
忽然，她聽見楚照秋喊她：“連雪。”
她皺眉看去，便看見對方朝她伸出手，輕聲細語道：“你可不可以扶我回房休息？”
扶連雪心情煩躁道：“就你最麻煩！”
說是這麽說，扶人的動作卻一個不落，碰觸的動作更是輕得不能再輕。
分明嫌棄，卻又小心翼翼。
楚思寧和葉琳琳坐在原地，目送她們上樓。
扶連雪剛救了楚照秋，已經算是他們楚家的救命恩人了……
回了房間，扶連雪便松開楚照秋，眼睜睜看着她把門關上，看着她走到自己身邊，很溫柔很溫柔地說了一句：“你在生我的氣。”
扶連雪也不否認：“對啊，怎麽樣，我不能生氣嗎？”
楚照秋又問：“是在氣我沒有保護好自己嗎？”
扶連雪頓時語塞。
她忽然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她清楚自己在氣什麽。
氣楚照秋說到做不到，受了傷。
也氣自己，氣自己沒有出息。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置身事外，不插手楚照秋和斷指娘娘的矛盾。
可當她看見斷指娘娘的手抓住楚照秋的手臂時，心髒驟然一緊，居然不由自主地緊張了，更別說她看見楚照秋那滿手臂的血時的又驚又怕。
她害怕楚照秋出事，害怕死亡逼近楚照秋——她根本就不想她死。
因此她出手了，用那支本該還給楚照秋的簪子插入楚照秋和斷指娘娘的恩怨。
簪子落地的那一刻，塵埃落定，一切都無法挽回。
她再也逃不掉了。
——她喜歡楚照秋，超乎預料的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