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許強和王桂的父母都已經故去,兄弟姊妹也都不常來往。

正月初一那天,正趕在飯點兒上,也不知道哪股風把許翩然她二叔二嬸吹來,随行的還有他們的大女兒許薇一家和小兒子許德。雖然許薇比許翩然大三歲,但孩子都已經生了兩個,她的丈夫在寧路鎮上開了個小買賣,今天沒跟着來。

許翩然招待二叔二嬸坐着,倒了幾杯溫水端了過去,許薇忙着給她大哭的兒子喂奶,二嬸拉着小外甥女的手讓她叫許翩然小姨,二叔正和許強閑談,王桂則在廚房裏忙活做菜招待幾人。

小姑娘叫劉寧寧,今年三歲,穿着喜慶的小紅棉襖,乖巧地喊她小姨。許翩然不常跟小孩子打交道,只知道從兜裏拿出粒檸檬味的糖果塞進小姑娘肉乎乎的手心,拿糖來哄她,“寧寧吃糖。”

“唉!你別給她糖吃!”許薇不樂意了,把兒子抱給二嬸,皺着眉的模樣跟母夜叉似的,“她那麽小,要是長蛀牙了怎麽辦!”

許翩然愣了愣,看着寧寧委屈巴巴地把糖還給她,“小姨吃吃。”

許翩然看了許薇一眼,看到她只顧着逗小兒子笑,她抿了抿唇,摸了摸寧寧的小腦袋瓜兒,抱着她看電視節目。

飯桌上,家裏人的談話總是圍繞着孩子,一個是到了适婚年齡的許翩然,還有一個是來年高三的許德。

“哎呀,我們薇薇啊,在翩翩這麽大的時候,寧寧都出生啦”,二嬸的聲音尖銳刺耳,語氣略有點尖酸刻薄。

王桂護短,怕許翩然大過年第一天就生氣,連忙往她碗裏夾了塊紅燒肉,笑道:“我家翩翩可不那麽早結婚,在外面賺錢呢。”

“小姑娘嘛,早早晚晚都得結婚,打拼什麽?不如找個好對象”,二嬸還嘴道,“再說了,賺錢還問我們……”

二叔瞪了她一眼,硬是把二嬸的後半句話怼了回去。

“靠人不如靠己,自己有錢,結婚也不用問人家男方要錢花。薇薇你說是不是?”王桂沒怵她,瞥了二嬸一眼,又将視線落在許薇身上。

大家都知道,許薇的丈夫雖然賺的多,但根本不舍得為許薇花一分錢,雖然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背後問人家要錢指不定怎麽低聲下氣。

許薇覺得嘴巴裏的飯也不香了,她悶聲應答道:“對。”

這惹得二嬸狠狠地瞪了王桂一眼,王桂也沒饒了她,把許德在學校裏打架鬥毆的事情又拉了出來,明着暗着叫二嬸別操心別人家裏的事。

二嬸早早地撂了筷子,氣鼓鼓的,顯然是吃不下去了。

吃了午飯,許翩然幫着王桂收拾好碗筷後,幾人都到炕上坐着說閑話,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她去開門,來人是宋明。他長得高高瘦瘦的,濃眉大眼,常在太陽下曬着的皮膚黑黑的,身上穿着黑色羽絨服,幹淨整潔。

“和我到寧路鎮上吧,老地方”,宋明就堵在她家門口,聲音有些沙啞。

許翩然正要搖頭拒絕時,王桂恰好抱着寧寧出來看看,結果見是宋明來了,連忙上前笑道:“找翩翩出去玩啊?快去吧,你們年輕人有話聊!”

她輕輕嘆了口氣,和前男友有什麽可聊的?但她頂不住王桂一直把她往外推,她又看了看宋明,也不好在大過年的惹大家不開心。

去寧路鎮的大巴車上,人還不少,手中都提着雞蛋或是牛奶,應該是要去寧路鎮走親訪友。

許翩然和宋明坐在後排,兩人之間也沒什麽話可說。

她別開臉看向窗外,就在要到寧路鎮的時候,她聽到宋明問她:“你這一年,在盛北市,還好嗎?”

許翩然回頭看他,杏眸黑白分明,她動了動嘴唇,答道:“還好。”

“你準備在那邊呆多久?”他低下了頭,沒看她的眼睛。

“不知道”,她如實答道,“近兩年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那我們……”宋明對他們之間的這段感情還抱有一線的希望,雖然許翩然覺得這段感情是朦胧的,但是對宋明來說,這段感情不能再真實,也不能再令人難忘了。

“我們?”許翩然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壓低了聲音道:“我不喜歡你了,我喜歡大城市,你不喜歡,觀念不同,怎麽能在一起?咱們村子裏結婚都早,你也該考慮重新談個戀愛,認識一下別的姑娘。”

“別耽誤了自己”,許翩然說完這最後半句話,長長地舒了口氣。

宋明沒有回答她,兩個人之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下了車後,她和宋明到賣煙花爆竹的小屋子裏買了些仙女棒,再走幾步路,就是寧路小學,而小學背後的那片空地,就是宋明所說的老地方。

他拿出火機來,點燃了一支遞給她,聲音低啞,“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是啊”,許翩然沒想過那麽多,專注地看着手中馬上就要燃盡的仙女棒,又擡起頭看向宋明。

宋明似乎松了口氣,沉默着幫她點燃了一支又一支。

等到仙女棒全都燃盡了,兩個人又去了小學大門口閑逛,沒想到門崗大爺今天也在值班,他看到了他們,驚喜地招了招手。

鎮上的孩子們少,一個年級就一個班,許翩然是那一屆學生裏最可愛最漂亮的小姑娘,而且常常和門崗大爺聊天,所以大爺一直記得她到現在。

“翩翩回來啦!長成大姑娘了!”大爺眯眼笑着,轉身從桌子上拿了個橘子遞給許翩然,視線又落在她身後的宋明身上,“這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他是我朋友”,許翩然笑答道。

“剛才啊,有個外地人來我這兒打聽你的事兒,我問那人從哪兒來的,他沒告訴我,只說他是你的好朋友,還跟我說了你愛吃啥,不愛吃啥”,大爺邊搓着手,邊回想着,“穿着挺講究,看起來像是個有錢人,長得俊,說話也有禮貌。”

“那您跟他說我的事了嗎?”許翩然連忙問道。

“那哪兒能啊,我雖然老了,但還沒糊塗,他都不是本地人,雖然不像是個壞人,但是誰知道他到底是好還是壞”,大爺嘟哝道。

宋明和許翩然陪着大爺說了會兒話,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兩人乘上了最後一趟回村裏的車。

“大爺說的那個人,你認識嗎?”宋明問她。

“不知道”,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可太離譜了,她連想都不敢想,“同名同姓吧,也不是沒有可能。”

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許翩然踩着夜色回到家時,二叔一家已經離開,許強正在幫王桂打掃衛生。

王桂一見到她回來了,連忙湊上前去,問她和宋明的事。

她跑到廚房裏喝了口水,笑着看着王桂,“我們和好了。”

“哎呀,那可真是……”

“我們現在只是朋友”,許翩然又輕飄飄地添了這麽一句,如同寒冬裏的一盆冰水,兜頭從王桂的腦袋上澆下。

“怎麽,怎麽回事啊!”王桂有點急了,把人堵在廚房門口,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就是那麽回事呗”,她扶着王桂的肩膀往外走,安撫道:“行啦,你就別操心這些了,等我找個更好的帶回來給你看。”

“臭丫頭!快去洗洗睡吧!”王桂拗不過她,笑罵道,也沒再逼她。

她打了熱水把身體擦幹淨後,就爬上了床。

黑暗中她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滿腦子都是門崗大爺的話。

有錢人、長得俊、懂禮貌、不是本地人

除了梅鶴清之外,許翩然再想不到第二個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就在她輾轉反側之際,手機響了。

梅鶴清:你在寧路小學念過書嗎?

不會真的是他吧……

許翩然:是的

梅鶴清:寧路鎮的景色很美。

許翩然:你怎麽知道的?

許翩然:你來了?

那邊一時之間沒了動靜,她輕手輕腳地翻身下了床,找了個信號好點的地方給他打電話。

鈴聲響了三下,對面接起了電話。

“你在寧路鎮?”許翩然有點急,直接問他。

“嗯”,他應了一聲,混着電流聲流進了她的耳朵裏,“我想提前來看看。”

“那你住在哪兒啊?旅店嗎?”她把椅背上搭着的毛線外套披在身上。

“繁星旅社”,他告訴她具體的旅店名字,聲音中還隐隐挾裹着些笑意。

“你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地問他。

“還好”,他聲音平和,似乎不願意和她多說,“早點睡吧。”

也就是灰塵太大不停地打噴嚏,窗戶漏風,已經打死了四只蟑螂,沖澡還沒有熱水而已。

這些跟能立刻見到許翩然來比,實在算不上什麽。

她正想要說些什麽,那頭電話已經被挂斷。

那間旅社她去過,雖然是周圍最好的旅館,可還是很簡陋,有些時候還會有不明蟲子出現。

許翩然更睡不着覺了,愣是一夜熬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起的格外早,謊稱自己要去鎮上探望生病了的同學,還從王桂那兒順走了一罐小鹹菜。

許翩然趕上了去寧路鎮最早的那趟車,到達繁星旅社時,老板娘還在打瞌睡,她給梅鶴清發了微信,問他住在哪間房,過了好一會兒才收到消息。

走廊西盡頭那間。

她趁着老板娘打瞌睡的功夫,悄悄上了樓,找到了那間房,輕輕敲了敲門。

薄薄的木板門被裏面的人打開。

他穿着件墨藍色高領毛衣和黑色休閑褲,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面容依然俊朗,只是好像又瘦了些。

“進來說吧”,他低頭朝她笑了笑,嗓子有點啞,可能是有點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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