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沫不願與蔣虎哲過多糾纏,只得克制而禮貌地請他離開。蔣虎哲賴着不走,大有你能耐我何的架勢,後面排隊的人不滿地圍上前一探究竟。莫沫急忙拉住在後廚幫忙的羅裕,讓他去前臺打包,自己則把蔣虎哲拉請到一邊。
“你們這兒生意還不錯。”蔣虎哲喝了一口溫熱的奶茶,又被冷櫃裏的小糕點吸引住了,指了指說,“這個看起來不錯,我邊吃邊等你忙完,我們聊聊。”
莫沫狠狠瞪了他一眼,低聲道,“沒事請你離開。”
蔣虎哲笑了笑說,“好歹我現在也是客人吧,想買你們一個蛋糕都不賣,還把人往外攆,這是開門做生意的樣子嗎?”
他并未刻意壓低聲音,加之身邊還有不少顧客,一時間引來了許多目光。莫沫忍了忍,去冷櫃取了那塊小蛋糕。
蔣虎哲找了個空位坐下,塑料小勺刮下一塊抹茶奶油,送進嘴裏,舌尖微苦又香甜。
莫沫看了眼時間,給陳超然去了個電話,陳超然把人接來了,正在停車。莫沫索性在門外等候迎接。不到一會兒,就遠遠看見陳超然帶着一個年輕女人,邊聊邊走往店裏來。
陳超然互相介紹道,“這是我說的合夥人,莫沫,這位是陳小姐。”
莫沫笑着問好,眼前陳小姐年輕不輕浮,大大方方地微笑回應,“我的老板在附近,等一會就過來。”
他看了一眼陳超然,只站在一邊。
三人進店,前臺後廚都忙得熱火朝天,店裏客人也多,加之奶茶飄香,很能賺印象分。陳超然道,“陳小姐看看有什麽喜歡的,我們邊吃邊聊?”
陳小姐環顧四周,正欲拒絕,卻見角落的一桌她的老板已經吃上喝上了,還對她微微搖頭,便改口道,“好的,有什麽招牌嗎?”說着走到蔣虎哲鄰桌,放包入座。
原本陳超然想把人請到辦公室,看這架勢是就這裏坐定了。莫沫拿來小冊子給陳小姐過目。店裏的小冊子花了很多功夫設計,圖片顯眼,色澤明亮,圖上的各式茶點勾人饞蟲。陳小姐翻看一遍,又看了看周圍客人的,随意問,“旁邊這桌客人點的什麽?”
莫沫看向鄰桌,蔣虎哲對他一笑。
“是港式奶茶和抹茶蜜豆蛋糕。”
“那就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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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沫去拿奶茶和抹茶蛋糕,順便還有芳園的招牌三明治。
店裏人多口雜,實在不是談生意拉投資的好地方。陳超然只得和她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陳小姐問,“剛才你說莫先生是你的合夥人,是……?。”
陳超然道,“他是我大學同學,開店以來幫我很多,店裏運營基本都是他在負責。”
莫沫心裏咋舌,陳超然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包括制定飲品點心種類數量,都是花了很多心血的。”
莫沫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出客氣自謙的樣子,又順着陳超然的話把店員都大誇特誇了一通。
陳小姐嘗過奶茶和蛋糕,說,“就目前而言,店裏情況我也有些基本了解,你們想做出自己的特色,盡量避免同質化的想法非常不錯,但這需要大量投入和足夠的市場調研。現在人口味更新換代太快了,但也容易受意見領袖的影響。而且據了解,營銷這塊是空白的,還沒有形成穩定的口碑。”
莫沫點頭,心道可真能說,不過他也認同這番話,要把芳園做出來,需要大量投入和時間,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現在最關鍵的要資金撐着他們走下去。
話盡于此,陳超然直接了當問,“照你看最後能成嗎?”
莫沫同樣十分關心,等待陳小姐的回答。鄰桌的蔣虎哲早在他們談話時就側身在聽,同時關注着莫沫的一舉一動。
“就我個人而言還是覺得很有希望的。公司方面有更多的考量,我會盡量争取。”
莫沫是真心佩服能把場面話說得誠心實意的人。
蔣虎哲此時轉向陳超然,開口說,“無意偷聽,做口碑不光靠實力,還要看員工的态度,尤其服務業,我認為這方面你們還要需要改進。”
話一開口,莫沫震了一下,“你!”
陳超然攔下莫沫,客氣道,“您說的是,我們會加強員工教育。”
蔣虎哲點點頭,從座位上站起來,指了指自己桌上還剩一半的蛋糕,“這個味道還不錯。”
陳小姐也站起身,跟着蔣虎哲往外走。
陳超然拔腳跟上,低聲對陳小姐說,“我們真的很需要這筆投資,麻煩貴公司多考慮考慮,我也想當面和貴公司負責人當面談談。”
陳小姐見蔣虎哲點頭,笑說,“身邊這位就是我們負責人。”
陳超然皺眉捏拳,深深吸了口氣。
蔣虎哲笑着看了眼還立在原地的莫沫,說,“那找個地方,把你那合夥人也叫上,我們好好談談。”
樓下人多,實在抽不開身,莫沫跟陳超然說随後就到,見一旁蔣虎哲沒有反對,他又回到櫃臺前,露出客氣的笑,不停地重複着“歡迎光臨”“謝謝惠顧”。
自從進店開始,蔣虎哲一直在觀察他這個曾經的小尾巴。黑了不少,笑容開朗了很多,有一次他看見莫沫連人帶車一起摔了,莫沫扶起車,收拾完一地狼藉,幹脆利落地騎車而去。看他和無理的客人據理力争,不卑不亢。
那一口抹茶始終在口裏化不開。
莫沫上去時,隔着門板聽見裏面人的笑,這種禮節性的,商務的笑聲,他曾經百聽不厭,希望自己也能如此從容不迫,游刃有餘。他的敲門聲打斷了裏面的會談,進到辦公室他坐在陳超然旁邊。
打斷的商談由陳小姐起頭,陳超然回應,蔣虎哲偶爾問一兩個問題後,沉思不語。莫沫不說話,也說不上話。他坐在陳超然身後,就是他的後背。
決策權在蔣虎哲手裏,然而莫沫看得出來,蔣虎哲對芳園不看好,只是為人處世總習慣留條後路,才沒有一口回絕。
陳超然竭盡所能,只等來蔣虎哲模棱倆可的回答。
那一點希望,點起了,燃燒着,又漸漸熄了。
莫沫從辦公室看着蔣虎哲離去的背影,看着陳超然木然呆坐的背影,突然風一樣地沖下樓去。
陳小姐詫異地看着他,莫沫喘勻氣,對蔣虎哲說,“我有話想說。”
蔣虎哲望了望被高樓大廈分割的天空,霧霾灰塵散去,一晴如洗,只是将近黃昏,日落西山,一點殘陽把莫沫的影子拖得極長,那裏面還有他自己的半截影子。
“該說的剛才陳先生已經說完了,你現在一時沖動,有能說服我的理由嗎?所以,下次準備好了再來。”
蔣虎哲說完,越過莫沫身邊,往相反的方向走遠,兩人影子融合,重疊,直至分開,再無交集。
莫沫挫敗地低下頭。
晚間莫沫比其他人都走得晚些。他在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又在路邊要了幾種烤串,拎着塑料袋,望着仍燈光如常的寫字大樓。心裏默數了十秒,第十秒從他身邊經過的是一個男人。于是他拎着塑料袋,去走無數次的路。
那一層樓的公司員工都已經認得這個外賣小哥了,開門由他進去。他徑直穿過走廊,在盡頭處左手邊的辦公室門口停下。
門口的聲控燈盡職地照亮他前方的一小段路。
牆上的銘牌刻着此間辦公室主人的名字及職位。莫沫一個字一個字認過去,終究還是轉身走了。他沒有坐電梯,轉而朝上,步行爬梯。
去處是徐曼随口提的一處地方,夾在兩層樓電梯中間,只有爬過一個半層樓梯,才能看到。這裏聯通大樓的景觀臺,少有人知,只有風時不時和來人打招呼,然後卷起頭發調皮地飛遠
莫沫在一個半人高的水泥臺上坐着,拉開啤酒的扣環,喝了一大口。
晚上也晴,有星有月,俯視眺望,一片人間燈火,搖曳不息。這片星月下,有人高聲歌,也有人悶聲哭,有無盡的春風暖意,也有不止的調零蕭索,世間從來如此多情又無情。
“坐這兒幹什麽?”
莫沫發呆許久,耳邊低聲響,驚得手邊的啤酒罐哐當落地。
撿起滾落的罐子被放回原處,啪的一聲,火苗竄起,幽幽映出側頭點煙時專注的眉目。
“我聽他們說我外賣送來了,我猜是你,但沒想到你在這裏。”
莫沫點點頭。
“為什麽走了?”
莫沫用筷子夾下一片烤面筋,伸到他面前。
“新筷子,沒用過。”
他就着筷子咬了半口,莫沫咬了剩下的半口,油膩又鹹辣,實在算不上好吃了。
“喝酒嗎?”莫沫開了一罐新的遞給他。
他喝了一口,口中的味道沖淡了些。
莫沫說,“還有煙嗎?”
“你抽煙?”
莫沫搖頭。
“那就別學了。難戒。”
莫沫還是看着他。
他捏着煙嘴下面一點,教莫沫拿好。莫沫有樣學樣地吸了一口,煙沖進肺裏,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把煙重新夾在兩指間。
莫沫喝了一口啤酒順氣。
他說話間,煙燃了一半,莫沫又從他指尖拿走煙。
那些失意的人,給自己點一束火光,拼命地想往前再多走一步,卻不知道能夠走多遠。
作者有話說:間接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