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夏後,知了聲聲,吵得人心煩氣躁。

周慶和蕾蕾從歐洲蜜月回來,特地給莫沫一家帶了東西,大件的周慶這會兒開車送到莫媽媽那邊。莫媽媽住的老式樓房,沒有電梯,上樓下樓,周慶熱得臉漲紅,而莫媽媽卻臉色蒼白,神情略有恍惚。

周慶關心道:“小姨,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莫媽媽搖搖頭,“沒什麽,換季了,這兩天裏裏外外收拾了一遍,可能累着了。”說着在廚房切了水果出來。周慶咕咚咕咚灌了一整杯水,邊吃水果邊休息,注意到陽臺上晾曬了許多冬衣被褥,還摞了好幾個裝廢物的大紙箱。

莫媽媽叉了塊冰蜜瓜,咬一小口,甜到發膩也解不了嘴裏的苦,她把果肉擱在一邊,周慶已經吃了好些,翹着嘴角哼着歌。

莫媽媽說,“你還特地送過來,給莫沫就好了。”

周慶說:“這不正好順路,等會也有東西給他,我們倆有段時間沒見了。”

莫媽媽驚訝:“你們不是住一起,他都不回去?”

周慶遲疑看她,笑說:“小姨你忘啦?我那房子要裝修,莫沫早搬出去了,現在他和別人合租,上次他喝吐了還是我送他回去的。”

“哦哦,”莫媽媽揉了揉太陽穴,“看我這記性,人老了就這樣,忘性大。”

周慶說:“既然莫沫在本地,叫他回來好了,還能照顧你。這些收收撿撿的事都讓他做。”

莫媽媽笑說:“他是翅膀硬了不想被我管,你工作後不也是自己住。”

周慶說:“哎,可不一樣,我住自家的房子,又不用交房租水電,何況莫沫在奶茶店做事能有多少錢,現在條件好點的房子都不便宜。”

莫媽媽深深看着周慶,嘆道:“你們兩個呀,你從小就比沫沫懂事,讀書比他争氣,現在我倒是不求他出人頭地,能像你一樣找個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平安幸福就行了。我活半輩子了,以後誰還照顧他?”

周慶心生說不出的古怪,莫媽媽可是比莫沫還灑脫的人,勸慰道:“小姨別這麽說,他都這麽大了能照顧好自己,說真的,我還挺懷念我和莫沫住一起的時候,能天天不重樣的吃,那段時間我胖了好幾斤。”

莫媽媽說:“他就會點家常菜,唬弄一下你們。現在家裏開火嗎?”

Advertisement

周慶苦笑,“還沒呢!忙起來沒時間做,有時間了小姨教教我們吧。”

“行,我随時可以。”莫媽媽連連點頭,擡眼看了看時間,“等會沒事一起吃個飯吧,我把沫沫叫上。”

“正好。”周慶笑出一口白牙,轉頭指着陽臺上的廢物箱,“這些要搬下去丢掉嗎?”

莫媽媽點頭,周慶二話不說摞了兩個抱起,“小姨等我搬完。”莫媽媽急忙攔住了,周慶已經跨到門外,“剛蜜瓜吃多了,我消化消化。”噔噔地下樓去了。

搬完東西,周慶開車帶着莫媽媽往莫沫那兒去。車上莫媽媽問,“你知道沫沫現在和誰租房子嗎?”

周慶想了想,“他同事吧,我也沒見過。你擔心吶?”莫媽媽不答,周慶說,“他都這麽大了,你也別老把他當小孩子。”

車一路駛遠,離莫沫越來越近。

桌上的塑料桌布早換成了淡雅的碎花桌布,和羅殷精挑細選的黑色餐桌,總算勉強搭一起。時日逾久,羅殷也看習慣了。桌布上擺着今天的晚飯,洋蔥牛肚,鹹蛋炒南瓜。入夏天熱氣燥,莫沫說要煮稀飯,打開電飯煲裏卻是一鍋足料綠豆湯。

羅殷已經在餐桌旁坐定,主廚莫沫本該也坐下,和他一起吃晚飯。莫沫滿屋子亂跑,急忙忙地沖澡,頭發也不擦幹,換了衣服又跑到衛生間丢睡衣。一只腳鞋子穿好了,發現忘記拿鑰匙,單腳到處蹦。

羅殷終于看不下去,走到門口把鑰匙遞給莫沫,說:“一起下去。”

莫沫蹲着系好鞋帶,擡頭瞪大眼望,“不了吧。”

羅殷挑眉,莫沫支支吾吾,“他就來送點東西,又不幹嘛。”那挑起的眉還不落下,也不嫌舉着酸,莫沫站直身體,伸手硬是把眉毛按平,突然傻乎乎地問,“你說我們這叫不叫舉岸齊眉?”

莫沫臉上都笑開花,羅殷不忍說,屈指用了三分力彈他的額頭,“你先去拿東西,拿完了我們去餐館炒個菜。”

“那你等我哦。我們在車站那條路。”莫沫捂着額頭,“天熱,吃清淡點多好!”

為了避免兩人走一塊讓周慶看見,莫沫和羅殷一前一後下樓。莫沫下樓騎了輛自行車,往上次周慶停車的地方去。離約好的時間還差幾分鐘,莫沫正準備給周慶發微信說自己到了,此時一通電話插了進來。

一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莫沫手忙腳亂來不及接,那邊挂斷了,随即莫媽媽從馬路另一端走到他的眼前。

莫沫愣住,左右環顧不見周慶人影,驚愕道:“媽,你怎麽來了?”他注意到媽媽額頭挂汗,趕緊抽出面紙遞過去。莫媽媽拿過紙巾按了按臉上的汗,将手提袋交給他,“這是周慶旅行回來給你的東西。”

莫沫接過手提袋,随意看了一眼。母子連心,莫媽媽面無表情,可他隐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這是自婚禮後莫媽媽第一次見到兒子,頭發剪短了些,精神氣足。莫媽媽似審視般地打量,才說:“周慶到我那裏去過了,說有東西給你,半路他接到公司電話趕回去了。”

“這樣啊……”莫沫挽起媽媽的手臂,卻是冰涼,“媽,你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中暑了?”

莫媽媽拍掉莫沫的手,力道之大留下半個掌印,“早上在家裏清東西,有點累。你又不回來幫忙,你說我舒不舒服。”

莫沫哎喲一聲,剛被羅殷彈額頭又被打手,叫屈,“那你跟我說我就回去嘛。”

“還要我跟你說,你不知道自己主動點?”

莫沫滿心委屈,此時口頭上不敢言明,默然不語。莫媽媽頓了會兒,似乎也意識到語氣太沖,放緩道:“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莫沫提着紙袋巴巴地跟在後面,被媽媽不耐煩趕跑,饒是如此,他眼見媽媽上公交才折返。看着給周慶未發送成功的消息,心頭驀地一跳,後知後覺意識到究竟是哪裏不對了。

周慶和莫媽媽都知道他和別人合租。而他跟周慶說的和同事一起,跟媽媽說的卻是一個做互聯網的。當時莫媽媽一問,他下意識把羅殷帶入進去,并沒有想到也想有一天周慶和莫媽媽談起此事。

羅殷已經等莫沫有一會兒了,他去時步伐歡快,回時滿面愁緒。聽完莫沫的顧慮,他沒有發表意見。

莫沫勉強笑笑,安慰自己,“也許是我想多了,要是他們誰真的問起來,我就說換人了。”

羅殷沉聲道:“你說謊的功夫倒是一套一套。”

莫沫暼他一眼,低聲說:“你不要說風涼話了。如果可以,這件事上我真的不想騙她。”

羅殷問:“她一直不知道?”

莫沫搖搖頭,“我意識到自己是的時候才多大,根本不敢講,想都不敢想。讀高中考大學,畢業工作了,也才遇到一個你。”

羅殷微不可見地揚起嘴角,輕聲問:“你會對我說謊嗎?”

作者有話說:是真的修羅場……

實話說這文挺冷的……出本糊牆π_π

然後問了出過本的基友,還需要排版封面聯系印廠

所以先好好寫完,條件允許的話我也希望可以成書

莫沫偷偷翻個白眼,“我覺得像你們這些大老板才是說謊一套一套,臉不紅不帶喘的。原先我看過一個客戶,一邊摟着小姐一邊跟女兒說爸爸愛你喲。”想起這事,他大熱天的搓起雞皮疙瘩。

羅殷腳下一頓,重點卻在“小姐?”

“哎,你可別誤會,我彎的就像抛物線。”莫沫連連擺手,不等羅殷進一步發問,坦白道,“那個時候要應酬,見得多這種人了。”

“你之前做什麽的?”

兩人邊走邊聊,到餐館門口,莫沫把菜單遞給羅殷,自己沒有點菜。羅殷點了一個泡椒牛蛙和鹽水毛豆,和莫沫坐在裏面。

“我原先在豐擎,年底辭職出來了。”

“豐擎?”羅殷略一思索,随意問,“豐擎在國內數一數二,你怎麽就辭職了?”

莫沫一愣,後才答道:“豐擎好是好,但我不喜歡那份工作。”

羅殷聞言一笑,抽出一雙竹筷敲莫沫的手,“年輕人說不要就不要,任性。”他正好敲到莫沫被打的虎口上,莫沫唰地縮起來,“反正我只是個小職員,有什麽關系。”

羅殷說:“你能進豐擎做事,哪怕最基礎的崗位,起點也比別人高。而且豐擎有一套很完備的晉升體系,只要你願意下功夫,這會兒……”他的話被莫沫打斷,“你怎麽跟我媽說的一樣……”

羅殷見他沮喪又氣嘟嘟的,便止口不語。

莫沫低着頭,“其實我不是靠實力進去的,我媽托了關系,知道我辭職之後差點沒把我罵死。你們總覺得可惜,只有我才覺得是解脫。”

毛豆先備好打包了,羅殷臨時又加了兩罐冰啤,莫沫劃着易拉罐上的水珠,頭還是低的。

羅殷在少年就深谙如何輕重取舍,他雖不贊同莫沫的沖動,但看他發頂翹起的頭發都耷拉下來,更無法說教。他拿筷子尖戳了戳莫沫的手指,權當安慰。

莫沫被戳後停下手指卻不挪開。從豐擎辭職不光因為厭惡工作,還有蔣虎哲的原因。但這些他不能和媽媽坦白,更不可能向羅殷主動提起。

“菜好了,走吧。”

羅殷提着兩袋打包盒,莫沫随後起身跟上。回去的路上莫沫悶悶不樂,滿腹心事,羅殷還只當他生悶氣,看着不知道怎麽哄。他所知的不少人,偏好年輕鮮嫩的男女,卻都是逢場作戲,拿些錢就能逗得搖頭擺尾。莫沫除卻情人這層身份,比羅裕更像弟弟,甚至還讓他冒出一些老父親似的擔憂。

到兩人上樓,菜擺上桌,莫沫喝了半罐冰啤才因美食當前有了些興致。他一邊啃着牛蛙腿,一邊辣得直喝酒,一罐下肚就被羅殷攔着不許再喝。

羅殷壓下他的手,莫沫面無表情把手抽出來壓在羅殷手上,如此反複幾回,羅殷算是有點明白可能這就是借酒裝瘋。一罐啤酒醉不了莫沫,卻讓他酒慫人膽,羅殷不讓他喝啤酒,他就拿出一瓶之前羅殷開封過的紅酒,嘩啦倒了半杯。

羅殷看出他的不痛快,算是默許。

珍藏的紅酒有路邊啤酒不可比的醇厚回味,莫沫不懂品酒,只是覺得舌尖苦舌根甜,就如此時他一般五味雜陳。羅殷從對面坐到他身邊,就着他的杯子含了一口,捏着他下巴嘴對嘴灌入口中。

莫沫被嗆得大咳,怒目而視,因為整個人都是紅的,像個虛張聲勢的螃蟹。以前羅殷與他是不動聲色的撩,現在床單滾破好幾張,變成明目張膽的誘。但他和羅殷總還像隔着一層玻璃紙,羅殷從來不曾許諾什麽,也許哪天松懈,這風筝就飛遠了。

“羅殷,你知道吧,我……”

“嗯?”羅殷環着他的椅背,一顆一顆夾着他剝好的毛豆。

其實涼拌毛豆要先吮殼上的醬汁,再吃豆子才有味,可羅殷犯懶只要他剝了小半碗,再蘸着吃。現在想來,羅殷吃蝦會剝殼,只是懶得動手,毛豆和蝦這些于他而言可有可無,又不是多麽矜貴稀缺的東西。

拌毛豆的佐料,多是醬油,醋,麻油,辣椒,花椒,白糖,蒜末,于是親吻的唇舌間也是酸甜苦辣麻。

空空如也的酒罐子倒了,順帶打翻筷子,滾到地上。

羅殷摟着莫沫倒進沙發裏,他的皮肉通紅燙手,很難想象只是因為喝酒上臉。莫沫頭貼着他的胸口,昏昏沉沉,漸漸睡過去。他無法起身,不得不當人肉墊子。調小了電視音量,手機震動聲越大。短促的振動過後,羅殷點開看。來信者的頭像和名稱他都陌生,發來的是條陌生的網址。

來信者在鏈接後複制了标題,一目了然。

【知道你們力氣大】求助各位姐妹,怎麽才能掰彎直男,我好像提到鐵板了!(已彎達成,謝謝大家!)

羅殷低頭凝視,莫沫睡得安穩,呼吸綿長,他檢索來信者的號碼,看了一眼,把手機調成靜音抛到一旁,閉目養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