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上
煙霧散盡,羅殷在慘白路燈下的面色蒼白,莫沫第一反應居然是,憑什麽都在西南,他自己紅黑紅黑像個醬油鹵蛋?
羅殷繼而問:“一個人?”
見莫沫不答,兩人靜立,互看了一分鐘,莫沫把沾血的木乃伊藏到身後,向來時方向望了一眼,“快來了。”
自然沒有人來,但他苦等已久的空出租車偏偏來了,一陣風似的直接駛過車站。莫沫望着開遠的空車,還得把氣繼續憋回肚子裏。
羅殷回到車旁,打開副駕駛一側車門,自己坐進駕駛位,再明顯不過的意思,莫沫站起來,關上副駕車門,坐在了後座。實在是坐前面,他那件衣服沒地方藏。羅殷雖然不一定會問,可要是問了,他既不願如實相告,也懶得再扯借口。
兩側車門車窗關閉,車內溫暖舒适,還有一股他熟悉偏愛的味道,讓他稍稍放松下來,羅殷從後視鏡裏看了莫沫一眼,“後面有件外套,冷就披着。”
莫沫果然摸到了柔軟的面料,是一件深色的薄外套,他搭在胸前,雙臂抱起,有種在火爐邊靠坐的錯覺。
半夜馬路空曠,莫沫意識下墜,昏昏欲睡,他閉目養神,直到聽見手機響才清醒一些。肖良打電話來簡單說了一下情況,康芒都是皮肉傷,還問他回家了沒有。
車窗外的街景越見眼熟,羅殷一路開車,卻不是他要去的地方。莫沫說一聲快到了,匆匆挂斷電話,對羅殷說:“就這裏可以了,放我下車吧。”
羅殷從後視鏡看了他第二眼,充耳不聞,接下去經過的路莫沫閉着眼睛都能畫出地圖,只能來之安之。
停車熄火,莫沫瞌睡全醒了,他跟在羅殷後面進入電梯,問:“你怎麽也在那兒?”
羅殷側過頭,借着電梯明亮的光線,四面嵌的鏡子,将莫沫看個一清二楚。
“我在等人。”
莫沫幹巴巴地笑,“你也等人,好巧。”
羅殷從開鎖進門後就沒管莫沫,莫沫站在玄關門口,進退兩難。唯一一雙拖鞋被羅殷穿走了,莫沫脫下鞋子,光腳踩着地板,把衣服揉成一團,丢在門口不起眼的角落。
屋子裏桌椅板凳,陳列擺設,一切照舊,除了餐桌中央立着的一個玻璃花瓶,和裏面插着的幾束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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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殷拿着一杯水從廚房出來,見莫沫光腳站在客廳,一語不發從鞋櫃裏拿出一雙厚底拖鞋放在他腳邊,等莫沫穿上拖鞋,再把手中的水杯遞給他。
莫沫小聲說謝謝,捧着溫熱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半,雖然口幹舌燥得還想再來一杯。
羅殷指了指沙發,“腳怎麽了?”
莫沫拍了拍褲子,坐了小半個屁股,裝傻,“腳怎麽怎麽了?”
血衣、口渴、崴腳,這些他都可以掩飾。只不想四年後的第一次見面就這麽狼狽,被羅殷從路邊撿回來。
羅殷問:“能走路嗎?”
莫沫恨不得原地蹦三圈,“可以啊。”
羅殷從房間裏拿了一套居家服給他,“去洗個澡。”
莫沫馬上站起來接過衣服,盡量以正常的姿勢走進浴室,合上浴室門才坐在馬桶蓋上長舒口氣。羅殷也真是不跟他客氣了,給的那套居家服還是之前莫沫買了沒穿幾次的,而且連條內褲都沒有,要他挂空檔。
當初他離開的時候,把自己東西收拾得差不多,盡量都帶走了,這件衣服也不知怎麽蒙混過關。
浴室裏沐浴露還是海鹽香味,莫沫懷疑地看瓶底的保質期,應該是近期新買的。這間房子裏的每樣東西,似乎被放入了時間膠囊,而他也只不過像出門了四天。
可鏡子裏确實照出一顆鹵蛋了。
居家服褲管能遮住腳踝,他磨磨蹭蹭走出去,空空蕩蕩的別扭極了。另一間浴室裏傳來水聲,莫沫一口氣喝了兩杯水,趕緊遛回小房間關上門。
坐了小一會兒,門外面沒什麽動靜,莫沫撐不住躺進軟乎乎的空調被。時間仿佛倒流,一次他也是躲在房間睡覺,羅殷回來後,在這裏找到了他,好像還親了親額頭,叫他起來吃飯。
過了這麽久,他只記得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了。
門被推開,感應壁燈柔柔發亮,羅殷站在門口問:“睡了嗎?”
問是這麽一問,但他絲毫沒有打斷別人睡覺的自覺,走到床邊。莫沫從空調被裏探出腦袋,羅殷手裏提着白色小藥箱,順手擱在床沿,他坐直身體,搖搖頭。
羅殷不由分說掀開被子的一腳,拉起莫沫的褲腿,露出腫脹的腳踝。他坐在床沿,将腳擱在腿上,輕輕握着腳踝觀察,“剛崴的?”
起初還不覺得怎樣,接觸到羅殷冰涼的手,莫沫的傷處慢慢感到熱痛,“嗯,不小心崴到了。”
羅殷出去了一小會兒,進來時手上多了一條毛巾和一只碗。碗裏裝着方形冰塊,羅殷用毛巾包住冰塊,又将莫沫的腳擱在腿上,另一手輕柔固定,看了他一眼說,“會有點痛。”
莫沫卻在他輕柔的手下抽不出腳,說着:“不用麻煩,睡一覺就好了。”
羅殷試探性地在紅腫外圍壓了幾下,再緩緩移到傷處。被羅殷冰敷,對比之下,他的手不再那麽涼了。
莫沫盯着羅殷的濕發,顯然是被仔細擦幹過,沒有往下滴水。大約天涼了,羅殷洗澡過後換上了居家服而非浴袍。
随着冰毛巾的移動,莫沫一邊忍住細微的呻吟,一邊抓緊床單。他一個人從會場出來,徒步到車站的時候都不覺得有多痛,可僅僅被羅殷握在手裏,傷處簡直爆發一般。
為了轉移注意力,莫沫随口問道:“這幾年還好吧?”
“嗯。”羅殷擡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專注冰敷。
沉默了一會兒,莫沫沒話找話,“那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這次羅殷盯着他的眼睛,說:“九月初,要準備中秋節和豐擎的發布會。”
“豐擎啊,”莫沫明知故問,“你和他們也有合作?”
見羅殷不太想說話,莫沫閉上嘴,視線四處游移,最後又回到羅殷身上。這四年過去,羅殷沒什麽大的變化,看着瘦了些,只有剛洗澡後臉色還算紅潤。想必這四年,羅殷在異鄉獨自生活,并沒有照顧好自己。
當然了,也輪不到他擔心。
羅殷放下毛巾,托起莫沫腳跟,拇指停幾秒按捏一次腳踝附近。這時顯出手的溫熱來,熱度從腳底攀沿升騰,他的小腿肚還擱在羅殷大腿上,隔着睡褲,也能感受到體溫和硬度。
冰敷兩三次後,羅殷放下他的腳,用枕頭墊高,再蓋好被子,說:“盡量平躺,不要壓到腳,明天還很嚴重就去醫院檢查。”
莫沫笑着說:“好,謝謝你。”
“睡吧。”羅殷站起身走到門口,帶上房門,壁燈随之熄滅。
莫沫拉起被子蓋住腦袋,腳踝處麻麻地發癢發熱,他自己摸了摸,不似羅殷指尖的冰涼。一門之隔,羅殷的手捏成拳,攤成掌,指尖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