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下

一早風稍大些,天氣很好。

莫沫一夜都睡不踏實,早早起來了,靜悄悄地洗漱完,四處找昨天自己換下來的衣服,四處都沒有。除開羅殷的卧室,卧室裏連着陽臺,門關着,屋主人不現身,他只能等了。

手機電量報警,莫沫不敢多用。冰箱裏存放了許多食材,換作以前,他還能利用這個空擋做兩人份的早餐,再順便把屋子簡單收拾一遍。如今只能餓着肚子期盼羅殷快點起來。

羅殷沒讓莫沫等太久,八點就起來了,但比他之前的早起時間晚了許多。

莫沫又耐心等羅殷洗漱穿衣,才問:“你看見我的衣服了嗎?昨天我放洗衣機上面,找不到了。”

羅殷在衣櫃前面挑圍巾,聞言指了指陽臺。果然晾衣架上挂着一排衣服褲子,莫沫取自己那套,都還半幹半濕,這個天再不是衣服晾一晚就能穿了。

“你、你給洗了啊?”

羅殷拿出一條灰色薄羊絨圍巾,理所當然說,“上面沾了灰,你又放洗衣機上,就一起都洗了。”

莫沫捧着衣服欲哭無淚,天地良心,羅殷居然主動幫他洗衣服了。他咬咬牙,暖氣開大些烘一烘将就穿,說話間羅殷挑了一套衣服攤床上對莫沫說:“你試試,不合身再換。”

莫沫看去,不消說這一套都是羅殷的,他正要婉拒,羅殷已經體貼地帶上房門。

羅殷算是有心,找到內外搭配都是休閑風格,配莫沫的矮靴正好,最最有心的是,莫沫終于看到了一條內褲。

灰黑色的薄呢休閑褲,米白色套頭針織衫,打底的棉T恤,這些都是常規款式。莫沫拎着黑色棒球夾克外套,左右翻轉,實在想不出羅殷會穿這樣的。摸面料就是普通聚酯纖維,短款長袖,袖筒寬大,背面繡着一只咆哮的狼頭,尖牙利嘴,目光兇狠。

褲子略長,莫沫卷了個邊,針織衫也有些寬松,畢竟不是他的尺碼,但不影響穿着,莫沫換好衣服開門,羅殷在客廳看見他,似乎并無不妥,問:“腳好些了嗎?”

“有點腫,不怎麽疼,應該沒事。”

莫沫走到客廳餐桌邊,羅殷說:“把圍巾戴着,今天風大。”

莫沫摸了摸脖子,羅殷快他一步,從卧室裏拿來圍巾給他。莫沫又要了兩個袋子,分開裝他的衣褲和木乃伊血衣。

下樓的電梯裏,羅殷終于問了:“出什麽事了?”

莫沫說:“昨天和朋友參加聚會,遇到幾個流氓,後來起争執動手了。”

羅殷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兩人下到一樓,莫沫琢磨着該要走了,羅殷先走出大門,突然問:“想吃什麽?”

莫沫拎着紙袋,原地不動,“那個……謝謝你,我該回去了。”

羅殷轉過身,“吃了再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莫沫急忙擺手,“已經夠麻煩你了,明天我把衣服還給你。”

羅殷臉上浮出說不清的表情,似是煩躁又像質問:“你不想見我?”

莫沫不知道點頭還是搖頭好,“也不是……”聲音漸漸小去,羅殷站那麽遠,大約聽不見了。

“在這裏等我。”說着,羅殷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日升朝陽,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在秋風和日光裏,竟有些蕭瑟。

莫沫直愣愣站着。秋光暖融融,風卻是清冷,羅殷走後身邊還萦繞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沉靜香味,淺淡悠長。

很快羅殷取車過來,莫沫上了車,反而再沒有那種味道,車裏充斥着豆漿的甜味和小籠包的香。豆漿和小籠包熱騰騰的,莫沫捧着紙杯子暖手,小籠包只能擱腿上。

莫沫道了謝,問:“你吃了嗎?”

羅殷說:“吃過了,你要去哪裏?”

這麽倉促的時間,也不知道羅殷吃的什麽,但既然羅殷說吃過了,莫沫就當真。他打算先去看看康芒,便報出醫院的地址,羅殷聽後一言不發地打方向盤,彙入早高峰擁擠的車流裏。

路上堵得很,羅殷目視前方,莫沫趁着停車的空檔,趕緊把小籠包塞進嘴裏。他此時算是後悔了,車內這麽窄小的空間,他和羅殷挨得這麽近,咀嚼吞咽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還不如在早點攤吃完再出發。

莫沫用塑料袋把紙碗杯子都裝起來,準備下車丢掉。這期間,車只挪了堪堪一站路,羅殷面無表情,莫沫也只好按捺焦躁,盯着前面的車屁股,希望能開動起來。

過了幾分鐘,車往前邁了兩步又停住了,羅殷降下車窗,右手伸向副駕的置物箱,莫沫緊張地縮起手臂,羅殷看了他一眼,拿出一盒煙。

羅殷點起煙後,莫沫才坐正,又狠自己條件反射,一驚一乍,為了活躍一下氣氛,問道:“還有煙嗎?”

羅殷将煙盒打火機丢給他,“你會抽煙了。”

莫沫點點頭,抽出一根點上,淺嘗似的小小吸了一口,他對煙的口味沒那麽多講究,能提神解乏就行。他也将車窗降下來,對着車外吐了一口,解釋道:“我抽的少。”

羅殷煙下去了一半,像是被嗆着了,悶着咳了幾聲,把剩下半支摁滅了。開了一會兒窗,早點和煙味散盡,車開動起來,兩人又恢複了沉默。

到醫院門口,莫沫拎着自己的衣服下車,他彎着腰對羅殷說:“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羅殷點點頭,升起車窗,阻隔了莫沫的視線。

莫沫站在原地,半是松懈半是惆悵地望着羅殷遠去。他曾假想過這一次見面——他們當然會再次相見——卻不是這樣。在他的假想裏,他已經刀槍不入,游刃有餘,可以和羅殷談笑自若,可以連本帶利将那些錢體面客氣地還回去。

然而他哪一點都做不到,只想縮起來,再縮小一點,縮在路燈旁的黑影裏,好讓羅殷看不見他。他和羅殷的感情既不海誓山盟,也非刻骨銘心,但面對羅殷時,他流露出的只有本能反應和拙劣僞裝。

莫沫半張下巴埋進灰色羊絨圍巾裏,忍着腳踝的腫痛,若無其事地走進醫院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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