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路之遙幾乎是本能地沖她笑了笑,輕輕地打了聲招呼:“你早。”
夏如栀很不自然地回了一聲:“你早。”
不是她想打擾他,而是因為菜太重了,而且還有被凍化了的肉汁滴下來,她不得不馬上上去将東西放好,可是當她一看清路之遙的臉,她又愣住了。
他的臉色怎麽會差成這樣?雖然平時臉也是白白的,但總沒有現在這個樣子,白得都快跟牆一色的了,而且眼神倦怠,明顯精神不足的樣子,他怎麽了?她的心揪了起來。
而他卻上來幫她的忙:“很重吧?給我來……”
“……不……不用了……”她又慌亂了起來,結巴得不像話:“……我,我自己,自己可以了……”
誰知路之遙卻一下子笑起來。
“……你笑什麽?”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他。
“你是個很奇怪的女孩子。”他一邊提着東西顧自往上走一邊回答。
“啊?”她又愣了,讷讷地跟着他的腳步:“奇怪嗎?哪裏啊?”
他回頭,越發燦然地笑:“看起來就像個男孩子,有逞強的毛病,而且習慣于拒人千裏。”
見鬼。
她的心又重重地跳了一下,但這次,卻夾雜着一些不可名狀的暗暗的歡喜。
她快速跟上他的腳步,為了掩飾自己的雀躍而沒話找話:“你女朋友呢?不是說今天要過來的嗎?”
路之遙頭也沒回地回答她說:“那個瘋丫頭的話你不用全信的。”
“……啊?”她怔住,也停住了腳步。
路之遙聽到她停了,便也停住了腳步,半晌轉身,有氣無力地笑:“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過後他又補充說:“芊珏一向晚起,估計要下午才會過來。”說完,就繼續往廚房用的那間教室走去。
這天上午,林芊珏果然沒有來。
夏如栀在這邊作菜作得铛铛作響,隔壁房間的實驗室卻像墳墓一樣寂靜無聲。
唐峥鵬今天也沒有出現,大家在吃午飯的時候提起他,滑頭滑腦的大保說了一句:“唐老大自從派來夏如栀管理我們的一日三餐之後,就自動且熱情地放棄了管理總監一職顧自風流快活去了……”惹得大夥一通的笑。
可夏如栀卻沒看到路之遙的笑。他雖然端着飯碗,卻顯得一點胃口也沒有,整個人恹恹的,臉色白到發青,正用筷子跟那兒數飯粒。
她有些着急,卻又不好意思問,一時間低下頭去思忖着要如何開口關心,不料這時卻已聽到路之遙擱碗的聲音,跟着就聽到焦太問他:“哎?怎麽不吃了?”
“熱,沒胃口,你們吃吧。”他幹脆起身了,轉身走到空調下面吹冷風。
該死的胃又開始痛了,針狀一般密密麻麻地展開,他一手撐在牆上,皺着眉隐隐地抽氣,他覺得頭很暈,身上也在發冷,也不知道是坐得太久沒活動還是怎樣,整副骨架都是酸麻的,很沉重,重得直想躺下死掉。
夏如栀擔憂的目光,自此開始,便再也控制不住地跟住了他。
為什麽?為什麽他看上去是那樣的累?明明他的女朋友回來了,而且也對他那麽好,他們的戀情看上去是如此的濃情蜜意,他應該會感到很幸福很甜蜜才對啊,可為什麽,他看上去會這麽累,這麽累,累到他好像很想死的樣子?
她好想去問問他,可她知道,她是沒有那個立場,也沒有那個資格去問的。
她終究還是沒有那個膽子邁出那可恥的一步。
中午12點半,夏如栀給樂菲打電話,再次提醒她要記得去機場接她父母,結果電話響起來,樂菲還沒起床,她一聽就急了:“你怎麽回事?難道你早上連班也沒去上嗎?那請假了嗎?沒請假算曠工那會不會炒你鱿魚啊?”
樂菲打着哈欠懶懶地應她:“我都打算不幹了,幹嘛還要怕它炒我鱿魚啊?再說了,反正……我也呆不下去了……”說完這句話,她的聲音就黯然下去了。
“樂菲……”她剛想勸,卻又被樂菲打斷了,在電話那邊尖叫:“夏如栀!你怎麽走了?”估計是才看到她的留言條,所以才會這樣沒頭沒腦的叫,這丫頭,總是這麽咋咋乎乎的,才會把原該保密的地下戀情告訴給同事聽,夏如栀嘆氣:“我本來就該走啊,一開始就沒打算在你那兒長住的。”
“你是不是因為我爸媽回來的緣故啊?”樂菲劈頭就問,然後沒聽到夏如栀的回答就又管自己噼哩叭啦地說:“你說我爸媽又不是不認識你這有什麽關系的?……”
“樂菲……”夏如栀什麽多餘的話也沒說,就只用這一聲樂菲,把所有的話堵截,即使是再親密的朋友,她也有一些需要固守的自尊。
樂菲還不了解她的個性嗎?所以也沒再敢說什麽,只是小小聲地嘟哝了兩句:“可是你宿舍那麽熱……還有蚊子……”
夏如栀笑起來:“樂菲,你別搞錯了,你的男朋友是何未,你該擔心的該疼的人是他才對。”
“笨蛋夏如栀!!你明明知道我更疼的人是你!”樂菲在電話那頭氣乎乎地說,跟着就傳來她起床,用光腳丫叭嗒叭嗒在地板上跑動的聲音:“好了先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機場接我爸媽,晚上咱們一起吃飯!”知道夏如栀可能要反對所以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先把電話挂斷了。
夏如栀笑着搖了搖頭。
放下手機,看到洗手池上的食材,又開始想着晚餐要做些什麽,中午路之遙基本上算是沒吃,晚上是不是該做些比較開胃的菜呢?她開始瞪着那些菜咬着唇發呆。
但是晚上路之遙并沒能吃到她想了一下午精心要為他準備的菜式。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她在敞開的門口看到他飛奔下樓的身影。
夏如栀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在半空中打了個死結一樣吊着,讓她難以呼吸。
路之遙一路沖出偌大的校園,打了車直奔醫院而去。
剛一走進急救室的走道,一眼就看到了林芊珏的父親林偉達,他的臉龐半紅半青,神情顯得異常的緊張而嚴厲。
路之遙看到他之後表情就變得很複雜,但還是客氣禮貌地打招呼:“林叔叔。”
林偉達轉頭看着他,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你怎麽來了?路之遙在心裏重複了一次這句話,心情就變得更加地忿忿然,是,因為你從來不關心你的女兒所以我來關心了,怎樣,不行麽?但是這樣的話,他當然沒有當面說出來,他什麽都沒有回答,反而出聲詢問:“芊珏她,怎麽樣了?”
林偉達還是一聲冷哼,但是面色卻是非常明顯地青了一青,沒有回答,顧自轉身走到一旁點起一根煙開始猛吸。顯然是不想對話,也無話可說。
路之遙咬了下唇,臉色白了白,剛剛跑得太急,胃又急劇地痛了上來,他閉了下眼睛伸手往那兒按了按,但還是覺得有些支持不住,只好踉跄地走到一邊的長椅上無力地坐了下來。
誰知這時林偉達卻又開口了:“你不會是一直還在跟芊珏交往吧?”
路之遙正在憋氣忍痛,聽到這句問話,突然間倒像是被刺痛了哪根神經似的意氣風發地大膽承認:“是!”
林偉達一下就揚起眉暴跳如雷地沖過來:“你說什麽?”
路之遙擡頭,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說是,我是一直在跟芊珏交往。”
仿佛像聽到了死刑判決書一樣,林偉達一下子面如死灰,抖動着手掌上前拎住了路之遙的衣領,一雙眼睛就像魔鬼之眼那樣紅腫充血:“臭小子,你是想找死嗎?”
你說這世上真有這樣的感情嗎?被人詛咒是找死的一種戀情,這種感情真的存在嗎?路之遙覺得又可憐又好笑,那種虛弱的感覺這時便越發像是海浪一樣将他急速吞沒,他低頭猛喘了喘,一只手則死死地摳在座椅的邊沿上,艱難的卻又是堅定地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不止如此,我還想要跟芊珏結婚。”
砰!
頭被林偉達的手狠狠地往後推撞到了牆上,眼前頓時一片金星亂冒。
“你……你這個瘋子!”林偉達指着他罵道:“今天芊珏會躺在這裏,全是你這個劊子手幹的好事!!”
完全聽不清林偉達在說什麽,路之遙用力地甩頭,想快點恢複清醒,而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林偉達先他一步抓住了醫生,劈頭就問:“我女兒怎麽樣?醫生,她怎麽樣?”
“已經洗了胃,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醫生慢悠悠地回答:“再留院觀察一天吧。”
林芊珏緊接着被推出來,白色的床單上,同樣是一張白到驚人的臉,路之遙搖晃着身體站起來,看着她,越發心痛如絞,想跟上去,卻又被林偉達用力地扯在了原地:“不許再靠近芊珏,馬上給我離開這裏!!!”吼完就發狠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擔架車咯啦咯啦地推遠了。
路之遙被推倒在地後就一直起不來,頭一陣一陣地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胃痛就像鋼刀磨砺般開始發狠地折磨他,他低頭不住地喘氣,腹部一下子猛地緊縮,憋很久然後又被脫力地放空,他握緊拳,拼力地忍住喉嚨的顫抖,将另一只手用力地插入胃部,恨不能,将那一團爛肉捏到粉碎!
為什麽,為什麽芊珏會服藥過量?她是不小心,還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