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你既然找到了，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偷跟着她幹什麽？”
林振東語氣還是不肯放松，他心裏憋着什麽，無論是震撼還是氣憤，都牽扯不到親生父女相聚的欣喜上。
“我再回來的時候，孤兒院搬走了，好多之前的線索也斷了。你知道，我這次就想碰碰運氣，我就在想，如果她還活着，被好心人收養了，現在應該上高中了。”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林瑤：“我們家的人學習都挺好，所以我就從你們這裏最好的高中開始，每天就等着他們放學，想看看有沒有。我不确定過了這麽多年我能不能認出來，我在一中待了兩天都沒能等到，我打算在蹲最後一天，如果還沒找到，就換一個學校。要是每個學校都找不到，我就走。”
林振東：“第三天的時候你等到她了？”
蘇華強點點頭：“對，我等到她了。原本我看不到的，人太多，十幾歲的小姑娘，在我眼裏都是一個樣子。可是那天你去接她，你們倆站在校門口，一下子就顯眼的不得了。”
林振東眼光平靜，心裏沉了一下。
“我看到林瑤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懵了。我有種特別強烈的感覺，她就是我女兒。而且，她和我年輕的時候，長的……”
蘇華強說着，把頭往前伸了一身，雙手激動的指着自己的臉。
林瑤和林振東都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麽，但現實情況實在難堪，他現在頂着一張被林振東揍過的豬頭臉，這幾天也不知道過得什麽日子，整個人就像剛從野山裏過來的一樣，和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看不出一點兒相似之處。
“好了，我知道。”林振東不打算隐瞞。
“唉！”蘇華強嘆了一口氣“我怕驚動你們，所以打算先弄明白，我怕我認錯人，于是我就找附近的人打聽。我白天看不到林瑤，每次等她放學的時候才能見她一面，我怕突然出現吓到她，就，就當了個跟蹤狂，送她回家，我自己再回賓館。沒想到中途就被你們發現了。”
“我從來沒想過傷害她，我怎麽可能會傷害她呢？我就住在她們學校附近的嘉禾賓館，這兒還有我的身份證，我還帶了工作證明，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跟我去北京，我愛人，就是她媽媽也在，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找了她十八年，我這兒還有他剛出生時的照片。”
他手忙腳亂的拿出自己的錢包，從裏面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大眼睛，笑的傻乎乎。
蘇華強的眼睛在照片和林瑤之間來回擺動，那種知足和驚喜溢于言表。
蘇華強在林振東家裏待了兩個多小時，他講述了自己所有的故事，一開始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但後來，他迫切的想把自己平淡的人生分享給他的孩子，嘗試彌補這種遲來的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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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振東和林瑤，經歷了心裏幾起幾落之後，終于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們原本打算相依為命一輩子，但現在林瑤的親生父親出現了，是個淳樸簡單的知識分子，找了她十八年。
林振東把他送回賓館，分別的時候，蘇華強猶豫了很久，說：“林瑤她長大了，我當然會給她自己選擇的權利，但是你們的情況我也清楚，如果你不嫌棄，你們一起來我家，我會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
林振東盯着蘇華強，久久沒有說話。
長久的化學研究造成的輻射讓他比一般人看起來更加蒼老，但是那種蒼老蘊含了深厚的睿智和謙卑，是那種林振東這輩子都不會擁有的氣質。他在一個這樣的人面前，怎麽也發作不出自己的一通脾氣。
林振東開口：“看她自己。”
他說完很快離開。沒有直接回家，坐在馬路牙子的路燈下抽了幾支煙。
一年前的事情又一次困擾了他。但這次由不得他做選擇了，事情擺在眼前，他能做的只是接受一切結果。
林振東成長的速度驚人，他沒有感受到一年前那種死一般的難受，而是相對平淡的，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或許是之前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又或許因為林瑤要上大學，他本就做好了放她走的心理準備，他站起來的時候，居然有種坦然的心情。
他回家的時候，林瑤還在沙發上坐着發呆。似乎還沒緩過來。她并不痛恨蘇華強，一點也不，反而驚喜萬分。在她相信蘇華強是他父親的那一刻時，她心裏所長久幻想的父愛在一瞬間全都彙聚在他身上，那種血濃于水的力量簡直讓人震驚。
可是她不能接受，她離不開林振東。
“去睡吧，明天不是有考試麽，今天太晚了。”
林瑤擡頭，沒反駁，回房了。
兩人自然誰都沒睡着，第二天的生活按部就班進行，蘇華強也沒逼任何人，像個開心的小老頭一樣，在林瑤放學的時候站在門口。他怕同學指點她，所以也不上去，就是遠遠沖她揮揮手，然後再回到自己的小賓館。
一個星期之後，林振東終于忍不下去了。
“林瑤，你以後上大學，要不要去北京？”
他把事情搬到了臺面上，林瑤吃飯的手一頓。“你跟我一起嗎？”
林振東笑笑：“當然不會，我在這兒挺好的。”
林瑤忍者哭：“我不想離開你。”
林振東伸手抹掉她的眼淚：“你有了爸媽，我還是你哥，我這輩子都是你哥，雖然以後你跟我不一個姓了，但咱們倆不會變的。”
這麽說，他自己心裏寬慰了許多。
可那句“你跟我以後不一個姓”如一記響雷爆炸在林瑤腦袋裏。
她猛然止住哭聲，心裏五味雜陳。她剛剛放下的東西，全部都可以撿起來了。
他們不是兄妹，如果他們不是兄妹的話……
林瑤幾乎控制不住心裏的起伏，她眼裏閃着異樣的光，一瞬間野心幾乎把她吞下。
“你怎麽了？”
林瑤被他叫回神，搖了搖頭，說：“哥，我想高考完再說這事兒。還有一個半月我就高考了，我不想想這些了。無論我走不走我都要高考。”
林振東被她敲醒：“我差點兒忘了，現在這麽關鍵。好，聽你的。”
林瑤得到了一個半月的清淨，一個半月裏，她從激動到平靜，她把所有的可能性羅列嘗試，她把自己對林振東的感情反複琢磨，最後發現無論她推翻多少次，都阻擋不住她愛他，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她想擁有他，完完全全的占有。
五月底，蘇華強找到了林振東。
“我得回去了，我愛人身體一直不好，這幾天有些嚴重，你說等瑤瑤高考完再說，那我到時候再過來吧。這幾天你好好照顧她，別讓她有壓力，成績不重要，她開心就行。”
林振東：“你老婆知道你找到林瑤了嗎？”
蘇華強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敢告訴她。我不在她身邊，怕她激動。也怕，也怕最後林瑤不肯跟我回來。我打算回去，找個機會好好跟她說。”
林振東輕點了幾下頭。
“這是我的電話和家庭住址，還有一些錢。哎，我真的希望你們兩個都過來，這個地方沒什麽好留戀的，到了北京，你也算有個家。況且，瑤瑤也離不開你。你想明白了就給我打電話，好嗎？”
林振東勉強點了一下頭，接過他給他的一個信封。
時間過去的飛快，轉眼進入六月，林振東整個人都像沒了三分魂似的。程六兒問他怎麽了，他也不說。他習慣把所有的東西藏在心裏，等到嚼爛嚼透，不疼不癢了再拿出來讓人看。
他覺得自己在等一個淩遲，等林瑤最後做出的結果。可每當這樣想的時候，他又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就算她不走，他也要勸她走啊，北京多好，他這輩子都沒敢奢望過這麽好的地方。
他還在郁郁寡歡，孰不知林瑤早就打算好了一切。
六月剛到，盛夏的夜晚，她偷了林振東藏起來的信封，趁他洗澡的時候給蘇華強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接起，兩邊沉默。
“爸。是我。”
林瑤第一次叫他爸，之前她叫不出口，蘇華強也不願強迫，兩人的交談中都回避着這個話題。
這一聲爸叫的蘇華強老淚縱橫。
但林瑤沒時間聽他哭，只說：“爸，我高考完就去找你，你先別告訴我哥，我找個機會跟他說，我怕他難受。”
“好，好好，爸去接你，爸去接你。”
六月七號，林振東把林瑤送去了考場，接連兩天的考試，林瑤沒有一絲緊張。或許應該感謝蘇華強的出現，讓她覺得高考簡直不算個事兒。
考試結束那天晚上，林振東給她做了一桌子的菜，她感慨高中生活的結束，他慶祝自己在朝渡被提升。歡聲笑語延綿不絕，但到了最後一刻，才知道前面的都是掩飾。
林振東喝了一口酒，說：“你爸這幾天都沒給我聯系，估計你媽身體不好。”他頓了很久才問出口：“你想好了嗎？”
林瑤盯着她，眼神裏千言萬語，如果林振東這時擡頭看她一眼，就能讀到她眼裏從未有過的情義，可惜他不敢，到了這一刻，他甚至不敢看她。
“我，我想去北京。”
她聲音很輕，但清晰的不得了。
短短一瞬，屋子裏落針可聞。
而後林振東突然擡起頭，臉上笑着，說：“哦，行，那我明天給他打電話，要不現在打吧，你爸估計要高興壞了。我手機呢？诶要不明天吧，他估計都睡……”
“林振東。”
他的假裝被她一語道破，林振東猛地怔住，甚至沒注意這次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