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10
高婧站在講臺上,手裏拿着座位表,準備張貼到黑板上:“請大家把自己的分數條放到桌上,并簡單地整理一下桌面。”
今天沒有晚自習,若在平時,自然是一件值得歡呼雀躍的好事。可是今天,沒有晚自習是因為要開家長會。
為了方便家長能夠找到各自孩子的座位,高婧需要将座位表張貼在了黑板的正中央,并且還要确保分數條醒目地貼在每個人的課桌上。
李雅梅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嚴厲,向來不給學生留面子,一如她的口頭禪:“面子是自己掙的。”
曲玥只有在臨刑前,才能有片刻的萬念俱灰之感:“完了……再過一會兒我是真要被我爸判處死刑了。”
陳桃思忖了下,替曲玥想了個主意:“一會兒你趁你爸沒到,拎了書包就跑,先一步跑回家興許還能多活幾刻鐘。”
行刑是不可避免了,可對于曲玥這樣能活一時算一時的人來說,确實不失為一個法子。
曲玥更懊惱了,垂喪個腦袋,咬牙切齒着說道:“不行……我是班委,要留下發材料。”
說到“班委”這兩個字時,曲玥特意加重了語氣,能聽出她情緒中的怨憤。
曲玥不提,林霰倒是真忘了她還是班上的組織委員。
高二的學業本就緊張,平日裏也不會有什麽活動需要組織,曲玥一直挂着個閑職,卻不想要她為班級做奉獻的活是一點也沒少。
“實在不行,我替你發?”
曲玥平時幫過林霰不少忙,剛入學那會兒,無論是學校裏的規章制度,還是班裏的大小事物,曲玥都不耐其煩地為她一一介紹。
所以這回,她也想幫曲玥一次。
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曲玥自然為林霰的仗義之舉感動非常,但轉念又想,林霰的排名和她也不相上下:“真的假的?霰霰,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吧……你留下來,你媽看到分數不得當場罵死你?”
林霰一笑,唇邊綻起一道微彎的弧度:“她不會罵我。而且,今天她不來開會。”
十歲那年,她被林家收養。
林澄的父親林遙和他的母親顧婉華對她比對親生的林澄還要好。
當時他們是本着兒女雙全的訴求,顧婉華又不願再經歷一次生孩子的苦楚,于是便想着在晨曦孤兒院領養一個女兒。
顧婉華捧着她的小臉,柔聲問:“聽你們的院長阿姨說,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可不可以告訴阿姨,為什麽要取‘霰’這個字呀?”
“老師說,霰是雪後降落的小冰粒。它的外殼很堅硬,可以把我包裹在裏面。”
這樣,就不怕了,不怕再被遺棄。
曲玥投來豔羨的目光,将林霰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你媽媽真好,要是我爸也能像你媽一樣溫柔就好了。”
顧婉華是她見過的最溫柔的母親。
只不過,對待林澄時就和溫柔搭不上邊了。
林家一向持以“富養女窮養兒”的觀念,顧婉華向來不怎麽關心林霰的學業,生怕寶貝閨女整日只知道學習,最後給學傻了。
顧婉華從不參加林霰的家長會,她認為林霰懂事,自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她根本沒必要浪費幾個小時去聽一些不知所謂的“教育學”。
想及此處,林霰唇邊的笑意更深了,推着曲玥回到了座位:“你快收拾書包吧,發材料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
淅淅瀝瀝的秋雨打在走廊外的玻璃窗上,透明色的雨滴發出清脆的聲響,似是珠玉碎落石階。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氣息,有些黏膩。
林霰剛從老師的辦公室裏出來,手裏抱着一疊厚厚的試卷集。
一個相貌冷峻,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在走廊處攔住了林霰:“同學,你認識許硯嗎?你知道他是幾班的嗎?”
林霰擡眼看他,直覺讓她很快判斷出眼前的男人是許硯的父親。
不僅因為許硯那雙深邃而透亮的眼眸,很像他的父親,更多是因為他們的氣質很相近,都是溫柔中透着幾許疏離與淡漠。
他穿着一身深褐色的正式西裝,還打了一條同色系的暗提花領帶。手上戴着一只百達翡麗的腕表,價格不菲。
穿成這樣,不像是來參加家長會,倒像是出席什麽重大的國際會議。
林霰頓了頓,道:“認識,我和他同班。”
男人禮貌地笑了笑,示意林霰帶路:“許硯現在在教室嗎?”
林霰邊走邊說,回憶起許硯一放學就走了,甚至連桌子都沒收拾:“他好像已經走了。”
她好像一直沒聽許硯談過他父母的事,有幾次放學她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公交站臺等末班公交,似是沒人接他。
許硯對待家長會的态度也淡淡的,但她以為是許硯不在乎,畢竟他的成績确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直到見到了許硯的父親,她才感覺到許硯和他父親之間的微妙之處。
許硯的父親似乎和他不熟,甚至連他是哪個班的都不知道。
林霰将許硯的父親一路引到了坐位處。
許硯的父親坐到坐位上,流露出謙和而不失威儀的笑容:“麻煩你了同學。”
林霰點點頭,将手中抱着的試卷集迅速下發到了每個家長的手中。
等到所有的家長都順利落座了,負責指引的幾個班委也完成了各自的任務。
林霰低着頭一路小跑到了坐位處,從桌洞裏取出練習冊,顧不得整理,只草草地塞進了書包裏。
許硯的父親注視到她的動作,輕聲問道:“你是許硯的同桌?”
林霰點點頭,她想起剛剛只是将他引到了許硯的位置上,沒來得及提他們是同桌的事。
“可以借我一只筆嗎?”
林霰擡頭,望見了許硯父親眼中的遲疑與猶豫,又掃了一眼許硯的桌面。
除了她剛剛下發的卷子外,空空如也。
許硯臨走時甚至把桌上的成績條一并撕了。
林霰從筆袋裏找出一只水筆,又從筆記本上撕下幾張空白頁一并遞給了許硯的父親。
“謝謝。”
臨走的時候,她看見許硯的父親正用端正工整的字跡一筆一劃地記錄着老師給家長提的注意事項。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林霰背着書包,從教室後門蹑手蹑腳地離開。
——
雨勢漸小,如煙如霧的秋雨從傘面上滑落,滴在鋪滿了枯葉的濕滑小徑上,發出清脆而沉冷的聲響。
細密的雨絲似是顫動的琴弦,順着秋風飛濺到她臉側時,那透骨的寒涼正在她的周身迅速蔓延。
幾滴雨水順着傘沿落在了她的頭發上,幾滴碎發粘粘在她的鬓間,灰蒙的霧氣中襯得她的臉龐愈加白皙。
地面有些濕滑,林霰走得很慢,一點點地向公交站臺的方向挪去。
她忘記和陳叔說今天沒有晚自習,可以提早來接她的事了,她現在身上又沒有手機可以聯系,看來也只能坐公交回去了。
離公交站臺還有些距離,她遠遠地瞧見站臺處的一個身影有些熟悉。
像是許硯。
少年颀長的身影靠在站臺上,手上卻并未打傘,任由雨滴飛濺到他的身上。
站在他身側的女孩也穿着三中的校服,比他要矮上一頭,大概是高一的學妹。
林霰打着傘移步到了站臺,确定淋雨的少年正是她的同桌許硯。
她本想上前搭話,但又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女孩往許硯的方向挪了挪,聲音微顫:“學長,你都淋濕了。要不然我們打一把吧?”
大概女孩也意識到這樣說有些不妥,雙頰染上了一層紅暈,找補道:“我認識你……年級大會的時候你發過言,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你都淋濕了。”
林霰握住傘柄的手腕不覺用力,自己沒去搭話的選擇是正确的。
俊俏學長和嬌俏學妹,如此賞心悅目的秋雨車站邂逅圖,她實不該上前驚擾。
還是裝作不認識的好。
林霰又向右移了幾步,就快要退到車站的邊緣處了。
女孩繼續道:“學長,你坐哪路公交?說不定我們同路……”
女孩的傘很小,但她還是極力地往許硯的方向移了移,想替他擋住頭頂滴下的細雨。
許硯向右邊移了一步,似是想要和女孩劃清界限:“謝謝,我們不同路。”
林霰将傘擡得高些,忍不住側目看他。
雨霧中,許硯的身影有些模糊。
冰涼的雨滴順着他的發絲一路流淌到他的下颌,勾勒出一道輪廓分明的晶瑩水線。
他的發絲被雨水打濕,蓬松而淩亂,像剛從水中撈出一般的狼狽。
他白皙的面龐在冷雨中更顯淩冽,纖密的睫羽上挂着雨珠,将落而未落,撩撥着少女半懸着的心弦,溫熱而滾燙。
林霰将臉慢慢轉了過去,将傘打得更低些,試圖遮住有些發紅的雙頰。
許硯緩步走來,冷冽如秋雨的聲音有些沙啞:“同桌,不借我遮一下雨嗎?”
似是有一根羽毛輕掃過她的心頭,酥酥麻麻的,有些癢。
林霰握着傘柄的手微顫,将原本遮住面龐的傘面移開,正對上許硯的雙眸。
他那雙桃花眸清澈而透亮,一如月光般皎潔冷清,卻莫名多了幾分勾人的酸澀。
将她的心弦勾得猛然一顫。
今天的許硯似是和從前有些不一樣。
今天的他,莫名讓人憐惜。
林霰緊緊握着傘柄,她注視到适才被拒女孩眼中焦灼的目光,于是下意識地拒絕:“我的傘有點小……”
許硯咬着發白的唇,輕輕搖頭:“沒關系,我不介意。”
林霰見他整個身子都濕透了,那委屈的模樣真像一只落水的貓咪,心也軟了下來:“那你過來些……?”
許硯乖乖地向她移了幾步,站到她的傘裏。
他蒼白而冰涼的指骨觸到了她的指尖,替她握住了傘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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