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二日,溫若塵醒過來的時候慕容寧已經去上早朝了,枕榻旁空無一人,餘下一片冰涼,唯有他身上的錦被蓋得嚴嚴實實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慕容寧所為,滴水成冰的天氣,溫若塵心裏卻像揣了個暖爐似的暖烘烘的。

竹青進來伺候溫若塵起身,然後帶他去用早膳,這些都是慕容寧離開的時候吩咐好了的,王府的下人們早就準備妥當了,半點不敢怠慢攝政王府的當家主夫。

竹青向來是個靜不下來的,一邊伺候溫若塵用膳,嘴裏也不閑着,擔心的眼神一直落在溫若塵身上,嘴裏嘟嘟囔囔說個不停,“公子,您身上的傷還疼不疼?要不要我再去請太醫?”

溫若塵笑了笑,“我沒事,王爺已經替我上過藥了,你不用擔心。”

他憶起昨天上藥的過程,又忍不住臉色微紅,低下頭去,堪堪掩飾住自己的窘态。

“王爺對您真好。”竹青笑眯眯地感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滿意老爺對公子的安排。

過了一會兒,他又氣呼呼地埋怨道,“昨天太後真的太過分了,竟那麽欺負您,還好王爺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活……”

“竹青!”溫若塵見他越說越過分,不得以出口打斷他,眉頭微皺,“太後娘娘的威儀豈容你我二人胡亂置喙?隔牆有耳,國公大人在朝中位高權重,今日你這番肆意妄言,若是傳到有心之人耳朵裏,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竹青被他威吓住了,瞪圓了眸子,雙手捂着嘴,結結巴巴地小聲問道,“真、真的?可、可這裏是王府,有王爺護着,應該、沒、沒事吧?”

他苦着一張臉,眼巴巴地望着溫若塵,“再說了,國公日理萬機,應該沒有時間來和我這種小喽啰計較吧?”

溫若塵表情淡淡的,沒有說話,竹青的表情更糾結了。

“呵……”溫若塵忽然輕笑出聲,“小呆子。”

竹青氣哼哼地磨了磨牙,“吼!公子,你又戲弄我。”

溫若塵笑了一會兒,語重心長道,“也并非全是哄你,皇家勢力錯綜複雜,一言不慎,行差踏錯,方才那些話以後千萬不可再說了。”

“哦。”竹青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又替溫若塵添了半碗粥,他身子不好,向來吃得不多,今日卻破天荒的食欲不錯,竹青挺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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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公子,昨天那方白帕子您可有問過王爺是做什麽用的?是不是什麽很重要的物件?”

“啊?”溫若塵手一抖,勺子在瓷碗邊沿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更有逐漸向下蔓延的趨勢,沒入雪白的衣領之中,引人遐思。

“公子,你怎麽了?”竹青見他臉色不正常,頓時慌了神。

溫若塵連忙搖了搖頭,随口編了個理由哄他,“我沒事,王爺說了,那不過是方尋常帕子,我估摸着許是丫鬟們布置喜房的時候不小心落下的,不用太在意。”

竹青仍有些疑惑,不過他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打小就極聽溫若塵的話,公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也就沒有繼續再問下去,不再糾結于此。

用過早膳,溫若塵忽然想起來,他一早上都沒有聽到紅菱的聲音,于是問道:“竹青,你知道紅菱去哪了嗎?”

自從紅菱奉命保護他,平日裏這個時辰,她都會陪在身邊伺候,今日不在,反而有些不習慣。

竹青也詫異,抓了抓頭發道,“我也不知道,從昨天回來就沒見過她。”

溫若塵怔愣的片刻,身後走上來一位穿着青衣的少女,俯身對溫若塵輕聲道:“青芙見過王妃。”

“嗯?”

“紅菱姐姐替王爺執行任務去了,屬下奉王爺之命,暫時負責王妃的安危。”

溫若塵皺眉,“任務?什麽任務?會有危險嗎?”

紅菱在他身邊陪了幾日,性子活潑,能言善道,又全心全意地護着他,他還挺喜歡那個小姑娘的,不希望她遇到什麽危險。

青芙微微颔首,“王妃見諒,王爺的命令,屬下不得而知。”

太後一事,紅菱護主不力,王爺遷怒于她,将她派去執行死衛的任務,危險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能不能活着回來都是個懸念,可是王爺有令,青芙不敢告訴溫若塵。

溫若塵性子淡漠,并沒有多上心,讓竹青将他推去後花園的千秋亭。

這裏位置好,旁邊有片湖,養了好些珍稀品種的魚,有風從湖面吹過來的,挺冷的,卻可以使人靜下心來,不僅如此,千秋亭周圍還種滿了薔薇花,一年四季,常開不敗,花香誘人,若遇飛雪漫天,便是賞雪景的不二去處。

今日倒沒有下雪,天氣難得出晴,陽光雖然沒有溫度,落在身上卻也癢癢的,勾起了溫若塵幾分彈琴的興致,他眼睛看不見,從來就沒有賞景賞花的風雅,便在亭子裏等着,叫竹青去把琴拿過來。

竹青将琴擺在溫若塵面前,又将手裏的狐裘披在他身上,擔心道,“公子,這外面風大,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萬一受了風寒,您又要吃好些苦頭了。”

溫若塵心情不錯,笑着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我哪有那麽柔弱,你總是憂慮過多,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你放心,我真的沒事,彈一會兒琴就回去,好不好?”

竹青并不認同他的說法,又拿他沒有辦法,眉眼糾結成一團,不情不願地說道,“到時候王爺怪罪下來,我可沒辦法王同爺交代。”

想到慕容寧,溫若塵有一瞬間的猶豫,但終究抵不過想要彈琴的念頭,便對此一笑置之了。

溫若塵擡手撫上琴弦,片刻的靜默過後,修長蒼白的十指開始舞動,靈活地輕輕撥弄琴弦,清脆空靈的琴音如冷冷清泉,似低聲細語,一串一串,緩緩從指縫間流出來。

琴聲泠泠,一時竟分不清是彈琴的妙人更清冷,還是那婉轉的琴音更清冷。

竹青胸無點墨,聽不懂這曲中的深意,卻也沉溺其中,如癡如醉,初時只覺得好聽,漸入臻境後整個人都随琴音平靜了下來,還覺得有些冷,身上涼飕飕的,下意識搓了搓胳膊。

“高山流水,珠落玉盤,妙哉妙哉。”

溫若塵撥動最後一弦,在餘音袅袅中收回手,接着便聽見了爽朗的喝彩聲,帶着濃濃的笑意,喚回了思緒飄遠的竹青,警惕而又疑惑地盯着進來的陌生人。

實在是大事不妙,他們兩個大活人待在亭子裏,竟絲毫沒有察覺有人來了。

“你是何人?”竹青問道。

來人衣着錦袍,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手持一柄折扇,沖溫若塵微微一笑道,“在下蕭玄。”

蕭玄,定安侯世子,大名鼎鼎的蕭小侯爺,能文能武,先帝在位時,年少領兵出征,立下累累戰功,聲名顯赫,素來與攝政王交好,兩人關系非同一般,在其還是三皇子時兩人便親如兄弟,兵變以後,也是他第一個站出來,力排衆議支持慕容寧攝政。

北姜國內,無人不識蕭玄之名。

竹青驚訝地張大嘴,連忙跪下行禮,“參見小侯爺。”

溫若塵垂眸,“不知小侯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小侯爺見諒。”

“不打緊,”蕭玄笑笑,輕擡扇子讓竹青起來,十分自來熟地坐到了溫若塵旁邊,笑吟吟地盯着他看,“想必你就是阿寧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美人王妃了,我與他情同手足,不分彼此,你無須同我客氣。”

一陣冷風吹過,溫若塵剛要說話就吸進去幾口涼氣,輕輕咳了幾聲,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石桌上用小火爐溫着熱茶,蕭玄見溫若塵臉色不好,便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他手邊,碰了碰他的手背,溫若塵愣了愣,雙手接了過去,“多謝小侯爺。”

“不客氣。”蕭玄彎了彎眼角,不客氣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抿了一口,繼續說道,“早就知道阿寧娶了個美若天仙的王妃,天下皆知,只可惜他金屋藏嬌藏的太好了,說什麽都不肯讓我瞧瞧,還好我聰明,不請自來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他都不肯陪我去喝花酒了,若是我有這麽個大美人在家,我也不出去玩了。”

若今日說這些話的換做另一個人,溫若塵少不得要把他當做登徒浪子,不過他既然是王爺的摯友,那便是沒有惡意,性子不羁罷了。

溫若塵抿唇一笑,“小侯爺謬贊了,北姜誰人不知小侯爺文才武略,一表人才,南征北戰之中少不得遇見各色的美人,更不知俘虜了多少芳心,若塵必然遠遠不及,配不得王爺如此高看。”

蕭玄放下茶杯,正色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方才我被琴聲吸引過來,卻被彈琴之人所驚豔,遺世獨立,出塵不染,仿佛畫卷中飄下來的仙子,我頭一次見到如你這般好看的美人,當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溫若塵失笑,竟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若塵孤陋寡聞,竟不知小侯爺還見過天上的神仙長什麽樣?”

蕭玄敲着扇子,搖頭晃腦地念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這下連沒讀過書竹青都忍俊不禁,嘻嘻笑了起來,“我聽說書先生說過這兩句,照書上這麽講,這仙子倒真如我們家公子生的這模樣。”

溫若塵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輕聲斥責到,“竹青,不許胡說。”

蕭玄歪着頭看向溫若塵,惋惜地感慨道,“阿寧可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麽個溫婉端莊,美若天仙的王妃。”

他忽然想到什麽,眼神一亮,“不知王妃家裏還沒有其他兄弟姊妹,定同王妃一般生的好看,我也想讨一個回去做小侯爺夫人。”

溫若塵被他逗笑了,但一想到尚書府那個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心底一片冰涼,斂了笑容,輕聲道,“沒有,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

蕭玄挑了挑眉,惋惜地嘆了口氣,繼續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沒有要走的打算,溫若塵無奈,開口問道,“小侯爺今日過來,難不成只是為了同我話談?”

蕭玄被問的一愣,然後如夢初醒,猛得站起身,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差點忘了,我今日過來是有事找阿寧商議,果然是美色誤人。”

他笑了笑,轉身朝外走去,“那我先去看看阿寧回來沒有,外面風大,你也早點回房吧。”

“多謝小侯爺關心。”

蕭玄往外走的時候,腰間的鈴铛随他的步伐擺動,發出叮叮當當的清響,異常清脆,不同于尋常的鈴铛聲。

溫若塵聽見這個聲音,驟然瞪大了眸子,一向空洞洞的眼神中仿佛出現了些細碎的光,流露出驚喜和不可思議。

他的聲音帶着幾不可察的顫抖,“等……等一下,小侯爺……”

蕭玄疑惑地轉身,“怎麽了?”

溫若塵用力攥緊了顫抖的雙手,咬了咬牙,顫聲問道,“冒昧問一下,小侯爺身上的鈴铛,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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