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久不見（13）

好久不見（13）

落葉滿深巷，低頭如是看日落，好在傷的不重，林風夏一路上都用着冰袋敷臉，左耳陷入孫灣灣的絮叨中，半路的時候孫灣灣回了趟家，今晚她要去和林風夏睡，所以睡衣什麽的都得準備。

兒女在外，外孫女上學後老梧桐樹就成了外婆的依伴，林風夏推開門便能看見外婆坐在梧桐樹下的石凳上，戴着一副老花鏡，一針一線的繡着籃子裏衣擺，蒼老并有着黑斑的手指泛着點點紅色，與牡丹圖案相應起來。

“外婆，我回來了。”

外婆有點耳背，聽不到林風夏的叫聲，孫灣灣跑了過去一把抱住外婆，嬌聲道：“外婆，灣灣來看你了。”

外婆明顯被吓了一跳，一回頭就對上孫灣灣那笑彎了的眼角，被時間磨生繭的老心髒開始激動地跳動，滿是皺紋的眼角也泛起淚花，她用手背輕輕地放在孫灣灣的臉頰，手抖得不成樣子，“囡囡，你回來了。”

林風夏知道外婆這是把孫灣灣當成了表姐，走了上去，抓住外婆的手，哽咽地說：“外婆，這是灣灣。”

“灣灣……哦……是灣灣啊……”外婆揉了揉孫灣灣肉嘟嘟的臉，須臾之間怕林風夏這丫頭多想，她提着嘴，眼角一彎把所有眼淚都擠了出來，說：“我還以為是我夏夏吶，灣灣你來了今晚就住下吧，和小時候一樣和林風夏擠在小床上聊天。”

“好的，外婆，我今晚住下的話會有好吃的嗎？”

“有有有，外婆這就去做晚飯。”

林風夏看着外婆岣嵝着的身子心口一緊，差點哭了出來，外婆從來不會喊她囡囡，外婆只是怕她多想才會撒謊，在她每次推開門的瞬間外婆都希望她身邊再多一個人。

外婆肯定無時無刻都在想着表姐。

晚飯，外婆做了很多好吃的，有紫薯卷餅，黃焖雞，茄子炒肉沫，還有每逢佳節才會吃的松鼠桂魚，經過上次那件事，舅舅舅媽不再吵着罵着林風夏，只是在一旁悶頭吃飯，外婆這頓飯吃的很開心，自己沒吃多少卻一直給林風夏和孫灣灣夾菜。

“過幾天你表哥回來，這個家就更熱鬧了。”外婆往林風夏的碗裏又夾了一塊魚，看到林風夏的右臉頰上還是一片紅，擔心的問道：“夏夏，你的臉怎麽了？”

林風夏心頭一顫，與孫灣灣對視了一眼，搖搖頭，說：“剛剛洗臉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我沒事的外婆。”

這時，白舒雅也插了一嘴，“那孩子回來了也不知道先回家，非說什麽先去同學家聚一聚。”

外婆口中的表哥比林風夏大十歲，林風夏只在小的時候見過他，那會兒表哥總喜歡欺負她，會把蛇從窗戶放進來吓她，會假裝帶她到山上放牛，卻不把她帶回來，深夜大雨，林風夏用草做被睡了一晚，外婆不在家，最後是表姐找到她，表姐比表哥小九歲，可是她敢幫林風夏“報仇”，用同樣的方式報複回去，後來表哥不再欺負林風夏，林風夏讀初一的時候，表哥就已經大學畢業找工作，也再也沒回過家。

兩個人都那麽大了，表哥這次回來應該不會欺負她了吧。

飯後，林風夏主動提出來要幫表哥收拾房間，白舒雅和林遠志倒是很樂意，可外婆卻拒絕了，她說孫灣灣好不容易來就讓林風夏好好陪着聊天。

夜幕還未徹底降臨，林風夏把自己的小女紅籃拿到院子裏，借着幾寸亮的臺燈，一點一點的繡着衣服。

外婆是布依族，年輕的時候和外公搬遷到長清鎮，那會兒每到傍晚院子裏就會擠滿年輕的婦女，都是來跟外婆學手藝的，林風夏從小就受到陶然，自然而然的繼承了外婆的手藝。

孫灣灣本來是在一旁看小說，這一下就被林風夏吸引，側身雙眸好奇地看着林風夏正在繡的矢車菊，由朵朵小花聚成的一朵成花，有紫、籃、淺紅、白色，每一朵經過林風夏的手之後都開得很豔，孫灣灣感嘆了一聲，拿了過來，說：“林風夏，你繡的比你外婆繡的還要漂亮，說吧，這是給哪個繡的。”

“給張幼帆繡的。”開學第一天張幼帆說想要一件，林風夏不但記了下來還真的動手做了。

“真是便宜張幼帆那小子了。”孫灣灣嘟着嘴嬌氣地說道，林風夏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吃醋，噗呲一笑，她不太理解孫灣灣為什麽會吃張幼帆的醋，但是這種醋讓她覺得孫灣灣會是她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我……不繡了？”林風夏很少開玩笑，都是被孫灣灣和張幼帆這兩人帶壞的。

“給他繡吧，反正你已經給我做了滿衣櫃的衣服了。”

兩人各自安靜地陪伴在對方身邊，做着自己的事，夜色降臨，山頭先暗了下來，随後整座小鎮都打起昏黃的燈，溪水除了星月外還綴上幾點人煙。

林風夏和孫灣灣換到房間裏聊天，沾了灰塵的圓式燈泡變得昏昏沉沉，照得房間只有點起臺燈才能看清筆下的字。

孫灣灣上了趟廁所，林風夏就趁這個時間坐在桌前拿出筆記本，開始寫下近些日子發生的事，下雨天的小賣店，少年踏雨離開的背影，徐徐晚風下近在咫尺的後背，還有深巷裏帶光而來的小英雄。

她的筆下如同抹了蜜，每下一筆心口都會增上一點甜，窗縫漏風，吹得她更為拉緊衣領，在手指觸碰到心口的那一秒，她的腦袋一震，她為什麽會寫下這多關于江喬木的事？一顆小小的心髒會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意識和想法？她之所以想見到江喬木，一看到他就會心跳不安會不會是因為心有所想？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些行為可真就太可笑了。

在她望着筆記本發呆的時候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林風夏心一跳，把筆記本放回抽屜後，緊張地看向門外，在看清來人是孫灣灣而不是舅舅時才松了口氣，随之她視線下移，發現孫灣灣的手裏拿着一袋藥，問：“你去買藥了，怎麽了，你也生病了嗎？”

孫灣灣走到她面前，打開藥包拿出治燙傷的藥，小心翼翼的為她上藥并解釋道：“這是江喬木買的，他不敢當面給你就發信息讓我去拿。”

冰冰涼涼的藥一點一點的敷在臉上，林風夏很舒服的閉上眼睛，心裏卻想着，為什麽不敢當面送，如果他當面送給我的話，我就能多和他說句話，哪怕只是一聲謝謝。

直到孫灣灣給她上好藥，她都沉浸在不能當面跟江喬木道謝的遺憾裏。

孫灣灣在林風夏家放松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把将林風夏拉到床上并挽在懷裏，可能是被林風夏的骨頭硌了一下，換了個動作抱着林風夏，說：“好懷念以前和你一起在小溪裏摸蝦然後在草坪上打滾的日子啊，嗚嗚嗚嗚嗚嗚以後我結婚了就不能随便抱你了，林風夏你會傷心嗎？”

兩人要互相喜歡到什麽程度才會結婚啊？電視劇裏有人一見鐘情就閃婚的，也有人互相陪伴了半輩子都沒能結婚，林風夏會因為什麽和那個人結婚呢？暫且不知道，但是她希望那個人一定不能像舅舅一樣不尊重她，不能像舅媽那樣嫌棄他，也不能像表哥那樣将她一個人抛下，更不能像外婆一樣愛表姐比愛她多。

那個人應該有着自己獨特的性格，雖然滿身戾氣，但是處人待物言語裏都是尊重，會溫柔的投喂流浪貓，會感謝落日，會覺得每一道夕陽都是宇宙給世間萬物的最後一寸溫暖。

最重要的是他會覺得林風夏是這世上最最最好的人，他會牽着她的手走遍天涯海角，看遍每一天的輝日，會只愛她一個人。

“灣灣，你會嫁給怎麽的人？”林風夏離開孫灣灣的懷抱，盯着天花板，認真地問出這個不是這個年紀該擔心的問題。

“我以後要嫁個這世上最帥的男人，就像金城武那樣的我就很喜歡。”孫灣灣最喜歡帥哥，每天進入真正的夢鄉之前她都會幻想自己和偶像明星約會和戀愛，她的眼光也很毒，她只和長得帥的好看的人做朋友。

“到底什麽才算是喜歡一個人呢？”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你在做什麽事或者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時就會想到他，覺得要是他也在就好了，那樣西瓜會更甜，皎月會更好看。”孫灣灣歪着頭看向已經閉上眼睛的林風夏，降低了分貝，說：“你不就有喜歡的人嗎，你還問我。”

如蚊子煽動翅膀的聲音帶着熱氣傳入林風夏的右耳裏，眼睫稍稍擡起，她側着臉與孫灣灣對視，說：“灣灣，你誤會了，不是我喜歡江喬木同學，是我的這個心髒喜歡他。”

孫灣灣聽得一頭霧水，心髒喜歡不就代表人喜歡嗎？

林風夏繼續說道：“在我換上這顆心髒之前，我不會因為江喬木而臉紅心跳，但自從我換上之後就如同你說的那樣，我在做每一件事都希望他能出現，哪怕只是巧合的出現幾秒，可是這都是因為我表姐暗戀他，而我換上了她的心髒……”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掌搭在林風夏的額頭，她的話被打斷，而孫灣灣開口碩道：“林風夏，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

林風夏拍開孫灣灣的手，搖搖頭說：“心動是心髒的事，喜歡江喬木的是表姐……”

她這麽安慰着自己。

“可是以前你就一直拉着我說，你有多喜歡隔壁院子裏的那孤僻小子，還說什麽小時候和他做朋友長大了要做他老婆。”

“他搬走之後你哭了三天三夜，還說什麽要離家出走去找他，當時我還笑了你好久呢。”

“……”

身側傳來平穩的打鼾聲，孫灣灣用餘光一看，發現林風夏不知何時睡着，也不知道剛剛那些話她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