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久不見(18)
好久不見(18)
“真的可以嗎?”江喬木問道。
“當然可以了,你這幾個月一直幫我補習,外婆非常感謝你還多次想讓我帶你回來吃頓飯呢。”能和江喬木一起吃年夜飯的喜悅如同古井裏的莫名往上冒的水泡,在她的胸膛咕嚕咕嚕作響,林風夏少了先前的羞澀和膽怯直接牽着江喬木的衣袖往家裏走。
“外婆,我帶了個同學回來。”
院子裏的老梧桐樹不忍負重的抖了抖身上的雪堆,落地再漸開,太冷了,所以外婆在客廳設了一張圓桌,其上的蒜香煎魚,糖醋排骨,五色糯米飯都在冒着熱鵬鵬的蒸汽,中央的那盤餃子蒸得久了,早已沒有熱氣,但是它仍然是今天的主角。
新年就該吃吃餃子。
外婆一聽到林風夏帶了同學回來就立馬出去迎客,江喬木微微鞠躬喊了一句外婆,這小老太是個喜鬧的人,這多了一個人一起過年心裏不知道有多快樂,她拉着江喬木進入的那幾步路裏,時不時上下打量了一番,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可卻一直想不出在哪見過。
林風夏解釋道:“外婆,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幫我補習的同學,他就住在我們隔壁。”
“隔壁院子……”外婆眯着眼睛想了好久,突然眼前一亮,笑着問道:“你是江老爺子的小孫子吧?”
鄰裏鄰居的互相認識也不奇為怪,再說了,江家如此成功早就傳遍整個長清鎮,巷裏頭的八卦聽一聽也能知道的明白,江喬木沒有多大的反應,“是啊外婆,我小時候還吃過你種的西瓜呢。”
“老了,這些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外婆領他上了飯桌,“你先在這坐着,我先去端湯。”
說完,便轉頭讓林風夏去喊舅舅舅媽還有表哥趕緊過來吃飯,林風夏說好,她踏出門就在門口喊了幾聲。
等最後一道菜上桌,人也來齊了,飯桌上白舒雅和林澄都有探視過江喬木,只有林遠志神情有些不自然,應該是上次的事讓他生了不爽之意。
外婆和江喬木一來一往地聊着天,外婆說的內容幾乎都是關于林風夏,什麽林風夏在學校有沒有好好聽課,有沒有交到朋友,幫她補習的時候會不會很吃力。
林風夏一直低頭扒着碗裏的白米飯,直覺得碗裏的飯深不見底,可她依舊會期待着江喬木的回答。
江喬木瞥了一番全程紅着臉沒有夾過一筷子菜的女生,說:“林風夏同學在學校很用功學習,班裏的同學和老師都非常喜歡她,我說是幫她補習其實也幫不上什麽,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
林風夏心下一暖,她真真切切地聽到江喬木誇她。
“用功就好,等以後她考上大學再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我這老太婆也就放心了。”外婆說道。
“一定可以的。”
空氣又是一片安靜。
須臾。
外婆就開始問江喬木的家庭情況,早已經打上水泥的心怎麽揭也不會再痛,江喬木毫無隐瞞地說了出來。
三歲父母離婚,母親為了錢把七歲的他送回江家,這麽些年他一直在嚴厲爺爺的鞭打下不停地學習,還要提防爸爸的善妒心。
林風夏只知道江喬木是學習優越,家庭條件極好,幾乎全新女生都為之心動的男同學,此時她才知道江喬木生活得這麽苦,一股淡淡的心疼在她的心髒産出,猶如一杯澄清的泉水被滴入一滴醋,瞬間一陣酸,她嗓子一緊,盯着少年的側臉看,一直說不出話。
林澄卻在那些話裏找到了重點,說:“你說你是江喬木?江氏未來的繼承人?”
“他們是這麽定的。”江喬木回答道。
林澄大學學的就是建築設計學,一畢業第一年是在江氏實習也成功轉了正,後來是因為某次的生意談不妥就和客戶起了沖突把對方打成了重傷就被辭退了,之後就一直在一家普通的建築設計有限公司上班,後來是妹妹出了車禍他沒有請假就趕了回來,導致失去了工作,之後在外混了兩年,實在混不下去了才回到長清鎮。
聞言,林澄與白舒雅相視而笑,白舒雅知道自己兒子的事,這現成的未來老板就在這當然得為自己的兒子争取一下,“那個,江喬木同學,這是夏夏的表哥,說是表哥但甚是親哥,平時啊就屬他最疼夏夏了,他大學的時候學的就是建築設計,如今因為別人挑事被害得失去了工作,你看你能不能看在夏夏的份上讓他去江氏上班?”
林風夏驚得一擡眼,她不想因此讓江喬木犯難,第一次沖撞她舅媽,“舅媽,江喬木和他家裏人關系本來就不好,你就不要為難他了。”
“你懂什麽啊,他們關系再不好也是血濃于水的親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父母一樣。”白舒雅心情立馬不悅,這句話猶如冰錐深深地紮進林風夏的心裏,外婆因此也慌張了起來,“這些飯都堵不住你的嘴?瞎說什麽呢。”
林風夏知道舅媽這是在嘲笑她生來就被父母抛棄,還一直被蒙騙在謊言裏,外婆也是怕自己的女兒在林風夏的心裏失了形象,才極速出口阻止舅媽繼續往下說。
頓時,這頓飯變得緊張起來,直到最後江喬木答應白舒雅會試着和家裏人溝通才變得緩和。
不管怎樣,這頓年夜飯是林風夏吃的最開心的一頓飯了,她甚至比以往多吃了半碗飯。
晚飯過後就是守歲了,大人們在客廳裏看着春晚,雪停了,江喬木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和林風夏在院子裏烤火等着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長清鎮的特有的新年習俗就是在飯前和飯後都要放鞭炮,有錢的人家還會放煙花,表哥為了花錢買了很多煙花,正在院子外放着煙花,江喬木仰頭等待,林風夏則是坐在一旁邊烤火邊醞釀着預謀的事情。
時過幾秒。
“咻——”
幾朵煙火沖到雲霄之下,頃刻間綻放出三中鮮豔的顏色,瞬間把昏黑的天空炸出一個凍來,朵朵煙花射出的餘光輕柔地打在院中兩人的臉上。
林風夏先是心頭一顫,随後伸出染過紅雞蛋的手并将食指尖的那一丁點食用紅色素蜻蜓一點,染紅他的鼻尖。
江喬木身體一震,繼而轉頭看向林風夏,滿臉的疑惑。
“外婆說這是染福。”林風夏急忙出口解釋道。
江喬木展眉一笑,低頭看了那纖細的手指上那一抹粉色,問:“還有沒有了?”
“什麽?”
“染福。”
林風夏被江喬木的話逗笑,随即搖搖頭說:“沒有了。”
話音一落她就看見江喬木一直左顧右盼,還不停地用手抹着自己的鼻尖,林風夏心頭被澆上一碗燙水,脹得心慌,她怕江喬木這是生氣了。
江喬木一轉回頭就看見女生緊張得眉心擰在一起,大概是知道了她是誤會了,開口解釋道:“我也是祝福你。”
聽言,林風夏的心髒先是一沉,随後松了下來,笑着不說話。
可能是今晚的熱鬧讓江喬木變了性子,他居然拉着林風夏聊起小時候的事,也就是在這個院子裏發生過的事。
大概是他六七歲的時候,他被爺爺接回江家就是住在隔壁的院子裏,從他踏進這個院子的那一秒開始就成了籠中的鳥,天蒙蒙亮就必須起來站在院子裏背古詩,背不完就必須在太陽最毒的中午在烈陽下罰站,下午就要練鋼琴吉他等各種樂器,夜幕降臨,整個巷子都陷入沉睡,他卻要打着燈練書法,背江家家規。
每過三日就有人來檢查他的功課效果,如有一丁點差錯就要受罰,打手心,長跪一夜,被關進小黑屋,這三樣全憑運氣。
七歲那年盛夏他因背錯了一句詩,被江老爺子罰在太陽底下長跪,他老人家一走,就有一個小女孩爬到梧桐樹上,江喬木看去,見女孩綁着兩個馬尾,頭頂是卷卷的碎毛,她伸出一塊紅潤的西瓜,沖着江喬木喊:“哥哥,你要吃西瓜嗎?”
江喬木沒有理她,她也不生氣,就一直在那趴着,盡管滿頭大汗,站在樹上的雙腿一直發顫她也不放棄。
自那起,只要江喬木受罰她就會趴在牆頭上陪着,江喬木被關進小黑屋,她就與他相隔一面門陪着他聊天。
說是聊天,嚴格上應該是女孩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女孩像一道光般出現,挽留了江喬木最後一點童真,她會把下河摸的蝦,上樹掏的鳥蛋,上山摘的野果全部送給江喬木,兩人一同玩蝦,孵鳥蛋,吃野果。
後來,江喬木被接到市裏,他也再也沒有遇到那個女孩。
但他一直記得那個住在他家隔壁女孩。
……
江喬木說的時候眼眶中反射着月光,林風夏聽得津津有味,故事接近尾聲,內心開始泛起醋意,如果我是那個女孩子那該多好,她心想着就低頭剝桔子,被桔子皮上的水刺激眼睛,被迫眯了起眼睛,“你很喜歡和她做朋友?”
“很喜歡,不然我不會找了她這麽久。”江喬木看向林風夏的眼神裏多了許莫名之意,是珍惜,也是炫耀。
“可是,你找不到她了?”
“為什麽?”
林風夏深吸了一口氣,幹咽空氣,可即便這樣她的聲音還是有點顫抖,似是被這冬夜的風吹顫,“她死了,但好在她在死之前也很喜歡很想和你做朋友。”
她這是把江喬木口中的女孩認成了她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