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也許要關教室門了,也許他們的确從法語教室那裏得到了替教師關閉教室的默許。
教室裏只有零星幾個學生,而且已經在很快地收拾自己的筆記物品。
那道聲音與其說是在似有若無地喚醒他,不如說更像是“通知”。
因為那人的手臂此時已經撐在自己身體兩側。
由極近的距離,一掃眼看過去已經能看到明顯的肌體線條,即使現下那人只是随意放着,并沒有施力。
看上去這個人的确“行動量”比平常學生大很多,雖然不是什麽好的方面。
洛梓昱一邊腦子裏有點無邊際地想着,自己最近好像因為在這所學校裏待的時間逐漸變久,連基本的警戒都因為熟悉的環境低到了這種地步,一邊同時開始有了最敏捷的動作。
他在籠在他後上方的人手臂往內環的一剎那,以兩側手肘頂在了外延,然後整個人便從肘部撐出的間隙向上脫離。
可是環在他身側的人反應很快,一只手牢握住了向上的少年大腿,另一只手則捏握住了少年的手臂。
而受制的少年就這麽輕易地被翻了過來,這樣半制半按仰坐在了桌面上。
至于環在座位側的那一夥人群竟一時沒能發出應景的哄鬧聲,只默抽了口氣。
好家夥,這是在他們頭兒手下過了兩招。
沒第一時間被完全壓制已經不錯,但這麽過了兩招還沒受傷,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算頭兒手下留情。
畢竟他們可隐約清楚頭兒這回對着的人可和以前那些群架對象不一樣。
……腿可真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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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幾個發呆着想。
少年就這麽滿臉煩躁,戒備,刺地仰坐在桌面上,一邊足垂落在地面上,另一邊警惕地半踩在桌撐上,手臂一面被握摁着,另一面被撐壓在身側。
雖然好像傾下-身就能把人強制性“抱”住,但怎麽看好像都不會服從的模樣。
而就在他們頭兒若有所思,一邊膝頂在少年踩在桌撐上的那邊腿前,濃黑而狹的眼俯視着人——不知在想什麽的時候,少年忽地整個人都劇烈地動了一下。
他垂在地上的腿以幾乎韌到不可思議的姿勢從下折踩到了桌面上,而後整個少年軀體就在短暫的一掙後強行上撐,脫離了被俯壓着的姿勢。
他在離開那被半環住的劣勢方位後,就當即毫不猶豫地轉向,幾個躍落踩在前面的桌面上,在人群的視線中,沿着前列的桌面直接躍到了門口,然後毫不猶豫地迅速開門離開了。
圍攏在後左右側的人群一時有些猝不及防,直眉楞眼的呆怔,回神後有點發虛地去看他們頭兒的神色,卻發現他們頭兒此時唇邊劃着笑,還不是他們以前見過那種,預示着對方注定沒什麽好下場的“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愉快,眉眼舒展的那種笑。
周延帷看着少年離開的方向,那種在前方一下一下輕捷地跳躍逃離的映像就像存留在濃黑的瞳孔裏。
Chaton.
他心中嘆息般地這麽念了一聲。
少年走到走廊上,心裏還有某種程度的內疚。
下次早點到教室跟前列的學生們說一聲好了。
雖然少年不知道他如果這麽幹了,前列的學生會因為少年第一次和他們說話感到的驚愕遠大于桌面被踩的生氣就是了。
放學後學習小組有一段很短的小組活動,大概算第二次簡單的梳理和規劃。
留着露耳長發的少女似乎對少年狀态比上次好得多而感到欣悅,全程連有條理地劃範圍時也是唇角彎彎,帶着柔和的弧度的。
而她旁邊坐着的高個兒男生只是顯得略有懶怠地靠着椅背,一手拿着那張白色紙質計劃表,墨色的眼卻沒看什麽,只不經心地掃過了對面低着頭,拿着筆慢騰騰偶爾寫一兩筆的少年,态度放任又閑散。
少年最後收了筆,和少女點了頭就背上斜挂着背包往教室外走了。
不知是不是昨天的情形讓校職員們印象回深,之前像是有些松動的包圍路徑這次變得更緊湊了,而且已不會像之前那樣在短暫的加速越過中丢失少年的身影。
少年側身從兩道身影中間擦肩而過,一邊同時加快腳步。
兩個校職員反應很快,幾乎在同時就已經覺察少年離開的方向緊跟了上去。
洛梓昱在到達樓梯間的時候,緊急抽空往二樓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到走廊兩側轉角站着的校職員。
的确考慮過再次走這條不算平常的路,而且昨天離開得太過輕松,少年實際上沒想到這邊竟然仍這麽封着。
這算是太謹慎還是只是懶疏于改換之前的安排?
大概因為昨天的大量失誤,今天穿着相同整齊員工服的校職員們都追得特別緊,幾乎距離不超過兩米,饒是少年這種顯眼又不顯眼的存在感,他們也沒有從碰面過後錯過一次。
這一次少年幾乎,只差一點,甚至被其中一個試圖借樓梯死角錯身越過的校職員碰到了手臂,就快被身後的數個校職員攔住的時候,少年忽而被幾雙手拉入了正在往下走的學生人群。
樓上匆匆而下,保持最快步速的腳步聲已經最大,幾個校職員快步追到樓梯口附近,卻已經丢失了剛剛在視線中的目标。
幾人沉默而沒有表情,但若已經覺察了些不對,同時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了相近的疑慮。
——似乎之前也有類似的情形。
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讓他們猶豫,大部分穿着相同員工服的人影繼續往下加快步速,留下兩個在窗口附近向中場俯視,但他們不再對此抱有很大希望。
一個普通地簇擁結伴的學生群從鐵栅欄門走到校外,一段路後,少年向他們道謝告別。
這次是另外的一群學生。
少年邊走在路上邊思索這件事。
學生們的好意……
比起平常,他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更擔心,可能給他們帶來的麻煩。
同樣的方法一次,兩次,之後再次使用的時候……在校職員中産生的懷疑會随之加深,被發現的概率也更高,而學生們實際上都有可能收到相關校規的懲罰。
他的行為模式從來沒有帶累其他人的打算。少年握在肩上背包帶上的手指緊了緊。
行至“閣”的後臺,更換了工作制服,他扭開門把手向外走的時候,隐隐約約聽到的樂聲讓他清楚了是哪個樂隊在露天演臺演出。
也許是因為音樂風格和之前的常駐樂隊差別很大,也許是從無到有的過程确然讓少年形成了一定的印象,所以他能辨認出來。
而拿着空餐盤和記餐牌走到輪班的露天桌位時,外演臺上的的确是那個非常年輕的新樂隊。
這次他們不再是之前滿含高昂意氣,朝氣與希望主題,就像是要強行帶出一種活潑的期冀的小專場了,回複了他們第一場時開始彈奏的自創曲風格。
清爽涼浸,鼓着一個一個由下浮起的橙子味氣泡。
洛梓昱沒有特別的感覺,放下餐盤上的一杯咖啡,向客人點頭致意後轉身。
而結束輪班,洛梓昱走到外廳往內廳的門口時,再次忽然被一道聲音喊住了。
幾個大男生樂手急急忙忙跑過來,然後很明顯因為近距離看到少年發間黑色的獸耳和腰後不太耐煩地偶爾甩一下的貓尾愣了會兒神。
啊……前、前輩的這種形象,雖然和他們之前的印象有些差別,但是也莫名好、好……
幾個街頭搖滾樂手面色有細微的漲紅,有一會兒卡殼說不出話來。
還是在少年看上去要本來就不富裕的耐心耗盡,将走進內廳的時候,幾個樂手才擠擠攘攘一會兒,然後七嘴八舌又結結巴巴地道——他們在試圖創作一首新曲子,希望他會喜歡。
希望他會喜歡?
洛梓昱有短暫的疑惑。
不過他就當這個新樂隊因為什麽事情對他産生了一點類似雛-鳥情結的心理現象。
他又不擅長這個。
他覺得這種事情應該丢給那個煩人的老板。老板才是長頭發,而且是老板把這些看着有點傻的搖滾樂手撿回來的。
一邊腹诽一邊走回更衣室的少年這麽想。
已經在腦海中把這些新樂隊樂手的麻煩分撥給了咖啡廳老板的少年覺得今天的輪班還算平靜。
直到他在住所所在樓棟小區入口附近的街道上,避無可避地看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輛。
少年其實對車的型號與價位沒什麽感覺。
車輛內駕駛座坐着一個,正握着方向盤,但劇烈喘-息着,眉眼冷淡,機械,精美得像一個仿生人的男人。
這面容完美過頭的男人胸前有一大塊紅漬,疑似血跡,而使其更昭然的,他穿着一身雪白幹淨的大褂。
[“如果你認識醫藥行業的從業人員,你也許會得到相關更具體的一手消息。”]
這句話突然無來由地出現在腦子裏的時候,走在距離回住所只差一步,但已很明顯從道德層面不可能離開這個疑似兇-殺案現場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
他讨厭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