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無論洛梓昱原本打算怎麽做，都已經晚了。
如果這件事發展非常順利，這個人最終沒事，也可能因為那看上去過于嚴重，一般不太可能受到的傷害而受到調查，作為“救助者”的他可能會被動被帶到官方部門做筆錄。
如果這個時候真當作沒看到，也許事後他會因為“見死不救”惹上更多事，最壞的情況可能會被當目擊證人帶走之類的。
出于各種原因，少年雖然對官方部門不排斥，但進入部門的情形還是能少一次就少一次好。
而說到底少年也并不是會因為怕麻煩而輕忽一條性命的人，無論這事情看上去有多麽像找上門的。
少年閉了下眼，做了心理準備，然後略俯下-身，指節不輕不重敲了敲那面留了一條透氣開口縫隙的車窗。
“有事嗎？你需要幫助嗎？”
少年面無表情地道。
只要這個人回答沒事，少年就可以毫無負擔地扭頭即離開了。
但那個單手握着方向盤的男人仍舊在劇烈喘-息着，胸膛大幅起伏，看上去神情非常痛苦，胸口的大片紅漬觸目驚心，視覺效果異常駭人。
他似乎暫時沒有開口的能力。
然而少年沒有挪動，也沒有第一時間撥“120”急救電話，要說為什麽……
“沒……”男人半合下眼道。
少年看着這個眉眼冷淡，機械，仿生人一般的男人在逐漸重新喘氣後，手掌将一個右手邊的小玻璃瓶的上沿虛蓋住。
那裏往前因為角度遮蔽，加上男人胸前的顏色實在觸目，而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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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酒加辣椒的食譜實在是——”
男人逐漸平複呼吸後，自言自語地喃喃。
他蒼白的鼻尖和嘴唇上都依稀有着被刺激出的紅，只是因為他面容比例太過完美，之前顯得膚淡唇紅而并無絲毫違和感。
男人純黑的瞳孔此時失着焦，不知是因為如其所說的食譜受了刺激，還是只是在走神。
而更怪的是，他垂了下眼，以一種仿佛透出隐約抗拒，但仍然算面無表情的神色，将一根……棍糖塞進了嘴裏。
這讓他感覺更好了嗎？好像不是。
這讓他感覺更糟了嗎？好像不是。
男人皺着眉，最後那個棍糖被完整地“食用”了。是的，他吃這個棍糖的方式只能讓人想到這個機械無任何偏向人類色彩的中性詞，就像無感情地服用一種藥物。
但之後男人眉仍然緊皺着，嘴唇也仍然紅着。
無論如何，這個穿着雪白潔淨的工作服，并且喝了一些，而後在路邊吐了“血狀污漬”的男人都毫無疑問是個怪人。
假如他是個仿生人，那他也必定是個程序在某方面轉錯了的仿生人。
無怪少年如今變得敏銳的嗅覺從最開始即沒有從車窗附近聞到那大片紅色所代表的血腥味。
也許這個男人是用什麽加辣椒的番茄酒當燃料運轉的機器人，棍糖是一種修複程序的補丁。少年有點漫無邊際地想道，他已經站直起身，不打算再管這件事了。
而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就像是這時候才覺察自己似乎回應了什麽，雙眼無神地對少年的方向禮節性地略颔了下首——洛梓昱實際上很懷疑他這個時候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然後覆在瓶子上的蒼白手掌重新回到方向盤上，以接近空白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冷靜，踩下油門從路邊開始了正常行駛。
少年看到這個怪人這樣離開，毫無反應。
一者番茄酒中不少種類度數都很低，低得可忽略不計，而這人一個玻璃瓶都沒喝完，看上去已經受刺激嚴重，不會再喝掉餘下的了。
二看這人的操作方式，車型大概是半自動駕駛的，車座會在危急情況切換自動駕駛模式。
少年站在原地。
實際上據少年以前所了解的，番茄酒加一定比例的香辛料是一種還不錯的配方，但反正他也沒有告訴這個人燃料怎麽更好喝的打算。
麻煩自己開走了，真是太好了。
少年心情轉好了些，轉向走入住所所在的小區。
早晨的長廊上，少年稍微有些緊張。
這對他來說算是之前以來，時間跨度略微有點長的，算是主線的劇情了。
留着露耳長發的少女低首扶着額頭走過，而少年毫無猶豫地伸手，牽扶在了少女身側。
手掌與臂沒有任何一個部位觸碰可能冒犯到少女的動作，少年有些緊張地撐住搖搖欲墜的少女。
實際上，全身僵硬的少年即使沒有主線，不能露出溫融笑容的少女也會讓其輕易發現她的狀況不對。
而無論是出于“洛梓昱”對其逐漸加深的好感，還是出于洛梓昱自身這麽長時間以來對他表示毫無掩飾關心的所感，他都會如此行動。
少女之前雖然覺得自己額前有些暈眩，但認為自己回教室休息應該沒問題，被不停頓地扶住時，才發覺……啊，她好像确實病了，病得連走路都有些腿腳發軟。
不是朋友，而是她自己。
這麽頭腦模糊的少女，在擡眼看到少年似乎比平常緊張得多的側頰的時候，不知怎麽地，像是有點輕笑了一下。她現在做不出表情，喉嚨也腫燙得發不出聲音，所以這一下笑沒有顯出來，也沒有讓少年更局促。
少女看到人之後像是意識放松了，狀态有些不同以往的虛弱。
少年扭開醫務室門的時候，所幸那個校醫現在坐在門口桌前的轉椅上，沒有出醫務室散步溜號。
也許是劇情強行讓他等在這的呢。
一時有點微微焦慮，且同時知道這個校醫不靠譜特性的少年此時面無表情地想。
無論如何，他該對現在這個校醫準時上班而沒遲到早退感到感激。
着一身敞開白大褂的校醫看着少年扶着的女生，倒是神情一瞬間認真起來了，但他在先用手背試了試少女額頭溫度，觀察了一下少女狀态之後，表情又很快放松下來。
“沒大事兒，低燒。”他從旁邊的小玻璃筆筒裏拿出一支溫度計，“不放心先給她量量吧，我拿幾片退燒藥，吃了回家休息個一兩天就沒事了。”
見少年看着他吊兒郎當的模樣，面無表情顯得異常“不信任”，校醫也沒生氣，還像是好脾氣地表示“我看病你放心”地笑了笑，就差聳下肩。
等少年抿着唇把少女扶坐在醫務床上，看着她開始測體溫，校醫忍不住“啧啧”兩聲。
他心裏想，小年輕哪。
見少年因為他這有點不小心響亮了的兩聲“啧”，重新轉回頭，烏眸沉沉看向他，校醫看上去有點尴尬。
一尴尬，就想抽煙，一想抽煙，校醫就手拉開左側抽屜在裏撈了撈。
他從一堆棍糖和棍餅幹的響動中撈出了一根棍餅幹，放在嘴裏叼着。
而擡頭到少年仍緊蹙着那好看的眉頭看着他，校醫把手裏的棍糖沖少年晃了晃，逗小朋友似的笑眯眯，“唷，吃根糖嗎？水果味的哦。”
哪知少年烏眸看了片刻那糖，就像是忽然覺出了點什麽不對似的，看了那糖一眼，又略擡起視線打量了他一眼。
如此慢吞吞重複了一遍。
不知道是否因為有這一道聯系，洛梓昱再次看這個滿身都是吊兒郎當的校醫，竟然覺得他那總帶着不太正經表情的面龐，和那個五官比例完美，模樣同仿生人一樣的陌生人看起來有一點微小的相似。
——不要告訴他，這個上次把他紮成骨折一樣的校醫有個弟弟。
這不好笑。
洛梓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校醫都這樣，但他學校的這個好像特別容易讓他煩躁。
醫務室沒合攏的門此時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和肩膀看上去有點問題，當體育委員的男生一起走進門的霍驚樊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醫務室。
人還真齊啊。
他心裏不知是不是輕嗤了一聲這麽想。
而他同時看到了，距離極近地站在坐在醫務床上少女身側的少年，和閑得長毛的校醫，誘丨拐似的向貓遞棍糖的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