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再次從休息過的困倦中醒來的時候,少年感到……自己在一條花園小徑。
他被放置在一個木質橫板上,因為輕微的懸空搖晃,那像是一個秋千,彼時空氣中有植物的綠意氣味。
洛梓昱睜開眼。
——他看到嫣紅的月季與紫羅蘭,層疊的扶桑與三色堇,花藤于秋千架上纏繞。
而此時洛梓昱已經不猶豫地從椅上站了起來。
高大男人現在不在這裏。
這省去了廢話告別的麻煩。
洛梓昱撥開兩側的花植,向外走去。
……綠色與郁馥的花叢香氣就這樣随之抛在了身後。
少年離開了。
高大男人折返的時候,只看到了旁側的綠色灌木葉片被撥開暫時未複原的行跡,而原本靠睡在秋千吊椅上的少年已經消失了。
其走的并不是小徑正路,而是盡可能快的,也避開所有想要避開的人的方式,離開的地方留下一道像是野生動物一樣獨來獨往狹窄的痕跡。
只是打算先進宅邸做一些準備的男人看着這景象。
他這一次沒有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那雙英挺輪廓頗深的眉眼只是那樣靜谧地注視着。
或許……譚衍想,或許恒久也不能讓野生小動物真的被領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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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不在白橋區,而是完全獨立的一個街區,如果說白橋區在整座城市中心偏西的位置,那麽這邊應該是相反的方向。
所幸并不是沒有信號,洛梓昱在道邊碰到了一輛正快速在無人道路上開過的出租,上了車。
沒有遇到太多問題,洛梓昱在回程的時候,情緒竟然看上去還算穩定。
即使這在平常看來,算上去應該是同行者不經允許把熟睡的另一方帶到了自己居所的行為。安全性,威脅性都是未知的。
而洛梓昱只是微蜷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早晨醒來的時候,洛梓昱坐起來慢慢眨了下眼。
他有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充足安定的睡眠了,這讓他有了一種精神奕奕的錯覺。
他從床沿前站起,利落地更換上外衣,然後他想可以今天不吃水果鈣片工作試試,也許能有一個在周末的突破。
于是到達“閣”的後臺,更衣室內,發間的黑色三角茸尖和腰後的獸尾開始活動時,雖然他已經熟悉這些獸化部件了,但此時少年仍然有些猶豫。
在他從內廳走到外圍的露天桌位的時候,他看到外演臺上今天的駐唱——
是歌手。
還是那樣黑白畫報式的感覺,無論什麽時候看到他,那種特殊的冰冷悅目感總是和周遭的環境好像格格不入。
他在獨自彈着吉他,而開始唱歌的時候,聲線清澄,迷幻。今天的歌像是星空投下的影,廣度聽覺空間變得一往而空曠,而群星就在這其中落下。
洛梓昱并不是第一次聽。
但他腰後的尾巴已經做出了自己的反應,而這毫無疑問非常麻煩。
更加麻煩的是,今天還有疊加的煩貓科動物的事要處理。
少年服務生側身避開了一個試圖來摸摸毛茸尾巴的小孩。
他雖然之前對周末會遇到的情形有所預料,但他并沒有想到現在會是這種難度。
原本就因為樂音在亂勾卷的尾巴,這下本來在桌位中穿梭就有亂卷亂動的風險,此時後面還跟着锲而不舍伸手來摸拽貓尾巴的人類幼崽……
人類幼崽們雖然知道音樂好聽,但可并沒有什麽保持安靜的打算,他們缺乏場合意識,或者說他們也是安靜的,只是執著地眼睛亮極地想要夠到摸捏住少年不斷劃動的尾巴。
身後再次跟着一串分毫不停,各個長着小天使的臉蛋實個性相反的小蘿蔔頭,少年黑着臉緊抿着嘴唇加快腳步。
可他那平時就一半一半不怎麽聽話的尾巴,眼下像是醉音符了似的,本來還算條件反射的有不被生人碰到的自己躲避的敏捷,這時候便基本快完全失靈了。
在快步側過一個轉角的時候,這群小孩領頭的長得最“天使”最嚣張的一個,終于碰到了他的尾梢。
說不上來,小男孩雖然在第一瞬間就像是捉不容易捕捉的小動物似的有些重地無意識捏緊在手中,但之後很快力度松下來,就像是好奇一般摸碰着手中的茸茸尾巴末端。
少年的獸尾沒幾秒就自己從那小男孩手中掙了出來,還和少年的情緒同步地在小男孩手背上重拍了一下。
一道很淺的淡紅-印痕,但對于年幼的小客人來說也可能是不合适的。
很難說如果其成年家長看到了是否會想到投訴,即使這只是少年服務生帶的仿生小配件。
至于那個小男孩此時被忽然微疼地被茸茸尾巴拍了一下,表情愣了愣。
不過他只是一雙本就熠熠的眼睛似更亮了,甚至還顯出種頑皮的躍躍欲試。
已經被惹怒的少年單手端着餐盤,面色極冰地轉身,然後那雙烏眸以凍冷的目光,此刻不掩飾地一言不發瞪他。
那進行了“圍追堵截”指揮的魔王幼崽期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同樣沒被那冰似的視線吓到,只是道“這次摸到了尾巴尖,下次會摸耳朵”,轉身帶着那群興奮的小蘿蔔頭離去。
至于少年之後帶着仍不安定的獸尾在桌位中穿梭時,感到臺上的年輕歌手一邊彈吉他漆黑瞳仁似乎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看。
洛梓昱:……
過完了今天的輪班,洛梓昱走往更衣室的時候看見了同樣時間背着吉他下班的歌手。
洛梓昱步子停了一下,盯着站在窗邊的年輕歌手,警惕他什麽時候忽然開口哼吟一個小樂段。
不過年輕歌手慢吞吞眨了眨眼,這次似乎因為少年的注意沒有這麽做,只是眉眼彎彎笑了一秒。
洛梓昱:“……”
沒有讓那煩人的尾巴動就行。
洛梓昱扭開了更衣室門把手,嚼了一片“水果鈣片”,換完常服走出。
背着吉他的年輕歌手仍站立在窗邊,漆黑的瞳仁這麽看着他,今天也提出了一起“走走”提議。
洛梓昱肩上挂着背包,停了一會兒還是應了。
走走就走走吧。
兩個人這一次散步經過了一家花店,而年輕歌手忽然起意買下了一束藍色的當季小花束,然後遞給了少年。
少年:……
很多時候還是不知道這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姑且單手握着這個小花束,沒有想好該拿它幹什麽。
路過了花店之後,兩人的路線又再次走向了街角公園。
少年:“……”
就不該對這人的喜好期待什麽變化。
不過少年在行程近末,主動說要去“避難地”看看。
于是兩個人到了廣場東南角的白石雕像下,并排待在那裏。
時洵:“你喜歡蹲在這裏?”
歌手除了偶爾的笑總顯得冷而疏離的面此時表情像是有點好奇。
少年不說話,就是抱着點膝蓋坐在那邊。
好像這人練吉他下雨的時候不會帶着樂器在這蹲着一樣。
其實他此時更希望歌手像之前那樣靜音。
他一言不發,年輕歌手也不再說話。
兩個人一同蹲在這個雕像的小空間裏,安安靜靜地發呆。
時間不到午後近晚,天光沒有暗下,只有偶爾的風拂,前方的高草慢擺,帶來一絲靜谧中的涼意。
深綠的樹林蓊郁而沉默,鴿子因為氣溫顯得懶惰,沒有咕咕聲,它們似乎在睡午覺。
就這麽視野望外面的景象一會兒,兩人陸續起身。
撥開了長得愈發茂密的高草,從雕像後的中空入口離開。
離開的時候,就像是重新從綠色的“秘密場所”隧道回到了人間界。
年輕歌手站在原處背着深色吉他包,對他揮了揮手告別。
洛梓昱亦單手擺了一下。另一只手仍拎着那一個藍色的小花束。
今天的“走走”結束了。
年輕歌手的性格和行為模式都很像是個的“貓的玩伴”。
這也許是洛梓昱總是沒有對這種完全放空的走走行動産生過抗拒的原因。
回到住所的時候,洛梓昱仰躺在床上時,一邊手臂置在額前時想。
他不期待有人告訴他明天應該穿什麽,不期待有人告訴他今天應該吃什麽。
不期待有人告訴他如何生活,如何喜惡,如何思考,不期待有人告訴他每天做的什麽是對,什麽錯。
他或許只是想要一場夜色下的自由馳逐,彼時星辰黯淡的光線落在他黑色的皮毛上。
【宿主……】系統此時檢測到少年的情緒數值與以往不同,它并不能确定,機械音出聲道。
‘我沒事。’少年躺在床上,眼看着天花板道。
他說的是實話。
系統017機械音停止了。
周一。
到下午的時間之後,劇本的第二次排演開始繼續。
和第一次人員基本都得到場不同,沒有到劇情場次的角色不用到場,但來來往往依舊有負責搬運準備道具,秩序人員等學生。
在排演的時候,道具和舞臺如何表現基本是同步調整好,以确定實際效果。
故事線現在到帶着簡易行囊的獨行皇子已經途徑過了一個發生過重大災-禍的國家,他的精神和思索發生了第一次的蛻變。
對他的審判已經開始。
他在旅程中,遇到了黑衣的寡言劍士。
而黑衣劍士只是在他走向的那一剎,毫不猶豫地以雪亮的劍尖指着他的脖頸前。
別來擋他的道路,別來制止他。
霍驚樊看着少年冷冷地望着他,烏眸随着那道劍指此刻注視着他。
他一瞬間有些恍然,好像那就是少年看着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