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少年被一條盤曲而有力的蟒蛇尾縛着,可偏偏,環着他兩臂兩側的人手卻只是将他不松不緊地圈在身-下,懷裏。

少年先前一直雖有所感,但沒有在實質上真正意識到——現在才感知對方平常的行為模式已隐約透着蛇性,而現在,将他整個人輕易地壓制圈縛。

少年的神色沒有太大變化,他甚至連驚慌也沒有顯出,或許因為他的思緒仍浸在剛剛那灰色的惝裏。

他的小腿肚一側被蛇尾糾丨纏,而少年筆直的長腿實際上皮膚一直比較每攵感,但此刻雖條件反射略有不适應地抽亶頁了一剎,但也僅在下一刻,就沒了其餘反應,任其纏絡。

這直長的肌體線與盤曲蜿蜒的爬行綱尾梢的纏繞和對比無來由顯得忄青色異常。

現實中蟒蛇喜歡不疾不緩貼着獵物,然後輕言細語地纏着你時,緩緩比量着能不能一口吞了你。

他确實不會吞了你的人,但你的意識,想法,縱使深處的靈魂都是他最嗜好的食物。

少年并沒有及時反抗,那雙烏眸在此刻仍蒙着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我給了你離開的機會了,小黑貓。”

濃稠的墨綠色的瞳孔晦暗又一錯不錯地注視着他。

少年一只手背遮在額前。

——已放棄了離開,那麽就留在這個世界下堕吧。

司頃注視着少年冷白的下颚,那在類蛇的視角來看,無限接近于一個過分美味的可口甜品。

很難辨認年輕的老板看着少年最後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在思索什麽。

少年仿佛陷入了短暫的全黑的無光裏,沒有絲毫反抗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司頃不動聲色地靠近了少年淺色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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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像是一個蛇的黑色之口勿的前兆。

一般來說,司頃沒有這類沖動,即使捕獵滋長的本能特性時時會影響他。

少年的迷惘,少年的頹靡,少年的怔忪,微渺的望與無望。

這對于司頃來說,會是太過甘美的吞食。他如此觊丨觎又如此嗜丨欲,他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偶爾會因為少年那種過度的空闕而着迷。

一個……蛇的吻。那會同時标志着吞食,食欲,标記,還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含義。

如果洛梓昱被打上了這個印記,那麽無論如何,即使他在這灰色的邊界都會有一個束丨縛過他的痕。

灰而淺的呼吸-交丨纏,少年的眼被他自己遮住,視線由黑暗遮蓋,但半獸化特征顯露的體溫降低,此時的迫近在感官上也如此清晰。

少年在這時候,忽而偏了下首側開了。

司頃并算不上失望,只是那晦暗不明又黑灰暧丨昧的圈縛緩緩地松解少許。

少年起身的時候,身上的服務生服裝整體都有些狼狽,雖然沒有缺少或者破口,但被蛇束-纏繞過了一遭,怎麽也平整不起來。

少年烏眸垂着,似乎注意到了少許現在的情況,但現下他沒法當着人更換衣物。

——這場景太容易讓人想起少年那個時間剛到這裏工作不久,第一回暴露了獸化特征的時候。

那個時候少年的心慌和無措可真是引人,不過似乎遠遠不及後來的時刻。

少年走向了更衣室門,沒有停滞地扭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年輕的老板仍舊幾乎算得上極有風度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年那道形單影只的背影,半晌半阖了深狹的墨綠色瞳孔微微笑了一聲。

反正已留在這裏,往後的時間還很長。

白橋區的警鈴響了三日。

但普遍的新聞紙媒似乎并沒有提及什麽,人們的生活如常。

洛梓昱見過了一次那個沒有任何特征,奇怪又平常的男人。

并不是洛梓昱主動聯系,即使他并沒有扔掉那張名片。縱然上次有了粗略的應允邀約,洛梓昱實際上似乎也沒有給這人通訊方式。

但男人直接打過來了。洛梓昱接到的時候并不算太意外,知曉他的姓名,學校,其餘訊息,只是手機號碼似乎再淺層不過。

這次碰面很簡短。

見面的地點在一個略有些偏僻,少有行人的街區,但洛梓昱并沒有太在乎。

——他從街道的另一頭走過來。

彼時日光斜照,少年那雙烏眸中的惘,漠與失,都在這種走向人的路徑中逐漸清晰可見。

而在少年走至人面前的那一刻之後,略微蹙了下眉,然後道:“你說現在就可以結束了?”

奇怪又平常,深褐色眼睛的男人聳了聳肩道。

“我想是的。”

“這一次就當是最開始的定金,今天會直接打給你,希望你看到我的誠意。”

男人手上的設備像是攝錄裝置,但不盡然,同時還有收音設備。

“我的職業——你可以當作一種造夢,現實和虛妄的美夢……人們需要這類僅僅可能支撐他們一段時間的事物。”

他邊将設備細致地收撿好一邊道,“那麽,下一次聯系你,洛梓昱。”

少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理解他提及的是什麽意思。

他只是從來時的路再次離開了,而奇怪又平常的男人看着他的背影。

他看着少年在望着路盡頭的馬路時漫不經心地側頭,車輛從他面前呼嘯而過,而那雙烏眸卻什麽也沒映入。

深褐色眼的男人一瞬間有些想再次舉起那攝錄裝置,一切在他面前如此清晰。但是距離有些過遠了,他無法錄下經過的車流聲,喇叭聲,還有少年身邊那種特有的漠然靜寂。

有些遺憾,但也并不算太多,左右少年已經答應了合作,下一次并不算遙遠。

這段時間,洛梓昱見了一次譚衍。

說不上來,這一行兩人到達的不是一個私人場所,但實際上兩人在的時候效果差不多。

沒有侍應人員,只有他們兩個人。

所有的餐品在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剛剛準備好端上了餐桌,保持着最适宜的溫度。

餐廳美而空曠,裝飾風格很像兩個人第一次到的餐廳。

僅不能看見随着夜晚推移而出現的星辰。

是少年喜歡的魚料理,但少年這次使用刀叉的時候看上去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到後來,少年吃了一半,即看上去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食欲了,刀叉被簡單擱置在一旁。

高大男人安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兒,過了幾刻,他成熟的低音輕聲詢問,有沒有時間和他一起去看一次心理醫生。

很難說少年皺着眉時,那一瞬間的火氣是來源于什麽,憤怒,驚異,還有極端的矛盾感。

他至少控制着自己沒有立刻失禮地從桌前猛地站起來。

但少年的确已經死死地雙手按住了桌沿。

“你別以為——你說過那類話之後,你能以……長輩的身份勸導我什麽。”

就算這個男人的居所不在白橋區,而是一段方向相反的獨立街區。

他認為自己的行為莽撞?他認為自己因為某種已經顯出端倪的無所顧忌,所以有這樣并不足夠理性的舉動?

高大男人深色的眼看着他。

……那并不像是一聲嘆息。

而少年已然起身離席了。

通常來說,少年在現在,實際上已經很少外露到某種程度的情緒,他的一部分意識總在謹慎地控制着自己,也許從知曉獸化特征與監管的那一段時間起已然是這樣,但在特定的時候,或許接觸到某一部分的時候,少年依然表現出了直白的憤怒與喜惡。

大概是一線之隔。

他同時厭惡用成-人擅長的模糊手段去處理某些事,而高大男人無論品性,同樣是個商人,只是體量的區別。

——在一個商人看來,他的行為應該怎樣定論?

最後一幕前的一幕排演結束,在場的主要參演者都幾乎松了口氣。

因為終幕嚴格來說,只有皇子的扮演者一人參演,或許在負責主導的藝術班學生進行了劇本隐線的改動之後,少年的黑衣劍士在最終幕短暫地出演。

實際上所有主要角色出場的最後時刻,就是在這一幕了。

中央舞臺熱鬧又安靜,所有的主要角色一個個語調清晰而堅定地說過了自己的經典臺詞,就在一個近謝幕動作後次第走下了舞臺。

“再見,艾裏伊恩。”

“再見,艾裏伊恩。”

“再見,艾裏伊恩。”

——他們稱呼他的名字,而不是他的姓氏。

——這個時候的“再見”,是告別,也是期盼下一次見面。

他們同行的旅程到此為止了,而皇子将迎來對他的獨自‘審判’。

祝福與詛咒,協助與背叛,天真與虛妄,期許與失望,生命與死亡,都将在此地結束了。

禮堂中繁忙了将近一月,來來往往的學生,負責秩序的人員,舞臺道具美術設計的同學同時從禮堂的四處,專注而沉默地望着中央舞臺的景象。

那是來自旅程的旅伴們對主角的告別,也像是一場觀者對這一旅程的告別。

快要結束了,快要落幕了。對于這一劇來說,似乎這的确更像是一個接近最終幕的劇幕,甚至截斷,戛然而止在此處,也只會給觀者遺憾,但不會有缺失感。

快要結束了。

洛梓昱想。雖然他還有一到兩場工作,畢竟那個負責主導的藝術班學生要求很嚴,終幕最少會像開始的第一幕那樣重排幾次。

這一次洛梓昱離開的時候,被數個穿着相同整齊員工制服的校職員攔住,前後帶走。

少年說不上來,一瞬間幾乎有些愕然。自從除了排演都更改為提前一到兩節課離校,有意避開之後,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碰到這些衣着相同的校職員了。

然而因為沒有任何防範的情形,少年無論是前方還是往後的退路也已被完全封死,此刻即使他緊蹙着眉,也沒有臨時離開的途徑。

少年肩上斜挂着背包,卻沒有握緊包帶。他僅閉了下眼。

那半列看不出差別的校職員只是和以往一樣面無表情,盡職盡責地間隔着一小段相同的距離,前後隔開少年所有可能離開的方向。

似乎僅僅是出于基本保險措施,少年此次被帶往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即使不是常規放課的時間,仍然有一樓教學樓出入口附近的校職員站在原地等待。

此刻學校的學生們大部分已經離去,僅有少數依然在校的學生,不過少年仍引起了這一部分學生們的注意,這和以往的情形不同。但少年此時皺着眉頭,沒有注意這個。

這條通往一樓辦公區的路徑,因為太久沒有經過,對于洛梓昱來說,已經有了少許陌生感。

不過因為走過了多次,洛梓昱倒不至于生出違和。

前後的腳步聲停下,走廊上學生稀少,所以此刻校職員的腳步聲都停止後,顯得安靜而空廓。

校職員謹慎而守禮地垂首敲門。

洛梓昱擡了下烏眸。

他此刻無來由地有些微妙的不适應與緊繃。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等待這個過程的緣故。

時間在這種時刻拉長,即使可能與過往的每一次相同,但洛梓昱的确有……近似于如坐針氈,心髒挂懸的短暫知覺。

門內過了片刻,傳來沉冷的“請進”,簡短的答複。

門前的校職員将門打開。少年停了數秒,才在這種安靜無聲的時刻擡步。而待少年走入辦公室後,校職員便向內方向行過禮,退離一步後将門合上。

他們的腳步停在了不遠處。

這一套流程即使隔了如此之久,似乎也和之前數次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真的沒有任何區別——洛梓昱想時眉也沒有絲毫放松的趨勢。

走進那扇厚重的辦公室門後,少年烏眸高度警惕地掃視片刻。

坐在實木辦公桌後的人,似乎什麽時候都沒有任何不同。

漠冷,狹長的深色雙眼,眼睑寡淡而漠然地垂着。即使只是這樣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後,那種從細微所顯的壓迫感仍然籠罩周身。

由窗沿投下的影照在桌案上的文件上。

辦公桌後的男人從文件中瞥了他一眼。

出乎意料,這一次,男人似乎并沒有直接開口,冷淡地落下一句“繼續站在那裏,你可以一直站到我工作結束”一類的話。

他只是那麽簡短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視線便重新回到了文件上。

而少年沒有由此感到更緊繃,也沒有由此感到更自在。他一動不動,不後退,也不向前邁步,一切就像短時間地按下了暫停鍵,但他也明确地知道那不會是終止鍵。

悖逆,煩懑,戒備仍然在,只是比起支為顯見的刺,已經從他所有的行徑融為了他本身的一部分。

少年或許發生了少許變化,又或許實際上從未變過。

雖然他現在對“閣”那邊的工作态度有些過分模糊以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處理,現在少年也并不想無意義地将時間耗在這種一觸即發的對峙裏。

他皺着眉徑直向桌沿的方向擡步。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種“進步”。

冷峻男人似乎稍有驚訝,但也只有那麽極短的片刻,就湮沒于再平常不過的狀态。

他沉冷的聲線在偌大的房間內清晰而漠然。

“最近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忙碌,但我想告一段落了,可以留出點時間和你簡單聊聊。”

這句話前半似乎同時包含了兩者,簡略至極。

“談話開始前,把咖啡帶過來吧。”

少年擡眼。

他之前就聞到了空氣中咖啡的苦澀香氣。

因為太過熟悉,也因為是在這間辦公室,所以他感到了古怪,但潛意識又讓他略過這點。

他循着香氣傳來的方向側頭掃了一眼,看到了右側簡約立櫃上的咖啡機。

一個裝飾風格偏向厚重複古的辦公室出現這麽一臺現代化設備,頗有違和,奇怪地是如果為實木辦公桌後的冷峻男人做的決定,那麽這種違和感會下降。

畢竟這個人無論是語調還是行事風格都無限接近與一個冷漠的獨丨裁者。

少年并沒有停頓多久。他将咖啡機下的咖啡杯把手拿起。

牙買加産咖啡豆,仍然是美式。

少年并沒有對此有何感想,不如說,他現在對男人的咖啡品味已經因為産生過了印象而沒有任何其餘評價的欲丨望。

端咖啡對少年來說……似乎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工作,甚至即使是因為被動偶然碰上這個男人的時候。

他向實木辦公桌後的冷峻男人走去時,表情如常。

而他沒有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似乎因為冷峻男人的要求,将以冷白的手掌遞過去。

“啪嚓。”

在冷峻男人若有所覺,略擡了下手的時刻,不知是兩者中的誰沒有伸手接住,而那個邊緣精細描刻的咖啡杯就在兩人中間墜落下去,摔落。

白色的昂貴瓷器在清脆而略微刺耳的聲響中在地板上摔成無法彌補的粉碎。

雖然狀似平常,甚至順從,但實質上一直全身戒備地緊繃的少年烏色的眸已在此刻縮為一豎。

發間一對漆黑的三角獸耳,和褲腰後細韌而長的獸尾都在同時顯了出來。

——備戰狀态,而且并非絲毫因為退怯。

“這時候看的話,還算有一點薄家的模樣。”

冷峻男人沉冷的聲音響起,似乎稍微顯出一絲滿意。

一條長長的白黑相間的獸尾在不輕不重地落在地上,因為其本身自帶的力道抽出一聲響。

——雪豹。

極具代表性的外表同時擁有極其強悍的單兵作戰能力,一度被稱為雪境的獸之主。

一般在高海拔地區生活生存,獨來獨往的獨行習性。主要的食物為岩羊。

平常表現似乎較為謹慎與內斂,實際上雪豹的性情異常蟄伏兇猛,難以忽略的危險程度。原生地在貧瘠荒涼的土地上,沒有極強的能力和性格無法生存。

少年在覺察的片刻怔住的同時,也為薄寒的話語感到細微的瞬間繃緊與愕。

這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想你可以停止繼續那個無意義的工作。”男人冰冷地道,“畢業之後即使不承接主要的工作,只是最普通的職業,我也不希望于薄氏的名聲有礙。”

少年的眉再沒有比此刻更加蹙緊,一種未知的情緒讓他無意識地攢緊了指骨,甚至因為逐漸增加力道,發出隐約細微的響動,而手背上繃起青筋。

那在冷色的皮膚上幾乎因為過于顯眼而顯得突兀而引人,但它分明代表着毫無柔軟。

少年很明顯地在此時呼吸略變得急促,那昭然是一種帶着隐藏的怒的前兆。

“怎麽?”冷峻男人僅僅略挑了下眉,狹長,漠冷的深色眼瞳無波無瀾,不動聲色的冷漠由那種上位的壓迫感顯得淋漓盡致。

他修-長的十指交叉于實木桌面,在此時,甚至只是無表情地略微往後靠了下椅背,換了交疊的雙腿次序。

少年頭也不回地徑直向辦公室門走去。

他擰開把手。

——厚重的辦公室門在其後發出一聲堪稱粗暴無禮的“砰”一聲重響。

分明這不該是少年接受了規章懲罰走出的常規時間,然不知是不是因為少年的舉動太過突兀而缺乏禮數,而辦公室內部他們的管理者也沒有發出任何阻止的指示,門扉附近幾位穿着相同員工制服的校職員對視時,幾乎有些沉默的面面相觑。

……他們沒有攔下少年,并不确定他們現在是否應該追上,将少年阻回。

由窗沿投下的半光映着房間內。

坐在實木辦公桌後,冷峻男人漠然,透不入光線的暗色瞳孔注視着門扉被摔上的場景,半晌,略微眯起,看不出情緒。

少年此次難得沒有想到向“閣”那側請假。他現在極度糟糕而瀕臨爆發的意識可支撐不了他現在去和原本界限就極其模糊的那個類蛇老板之間哪怕簡短地虛與委蛇。

從一個麻煩轉向另一個麻煩從來不是什麽好的選擇。而且一種滿溢的,幾乎快要使他從內而生的強烈沖突幾乎快要将他充滿。

少年不是什麽會随意地摔住所中的物件發洩情緒的性格,不過這臨時住所原本就沒有什麽物件給他摔就是了。

系統017看着少年十足暴躁地翻箱倒櫃,機械音幾近不敢開口,過了整整幾分鐘才敢從旁掃描之後提示少年需要尋找的物品所在定位。

少年神情冷淡地打開了之前他一直沒有進入過的,蒙着灰塵的房門。

他不觸碰房間內的任何一樣物品,徑直走到了系統所指的定位位置,然後将那個下層抽屜打開,取出了一張舊式的卡。

他并沒有絲毫發現了什麽所謂隐藏財産的喜悅,或者松了一大口氣相近的放松感。

他只是發出了很冷,很冷的一聲笑,然後将那個事物往抽屜一側簡略地一扔。

少年一笑,系統017感到自己不存在實體的數據核心就跳顫了一下。

他知道少年某類情緒值的已經在此刻到達了頂峰。

在剛剛的短暫劇情沖突結束之後,它的數據庫中才自動補完了這段數據。

‘洛梓昱’的母親和薄家存在很遠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血緣聯系,那個維系已經無限接近于一種,“世界上任何兩個陌生人之間,基本都可以通過六個人來建立聯系”的關系。

太過遙遠,所以即使是‘洛梓昱’的母親彌留之際,也并沒有想過通過這聯系來為自己的孩子取得什麽不及的保障,她只是悲哀地與自己同樣将離去的丈夫共同向上天祈求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安穩的未來。

即使他們知曉,在年幼時離開了他們,這個再普通不過的願望都不可實現,但這是作為‘洛梓昱’的父與母他們最後時刻的悲願。

有人循着機會找上了他們的孩子,由這幾乎等于無的關系聯系上了本家遠在世界另一端的薄家,然後試圖由此索取……“義務”扶養費用。

薄氏由這堪稱“恬不知恥”的聯系攀扯煩不勝煩,但并沒有真的由此給予那個伺機而動的鬣狗一般的聯絡人一筆款項打發走那個投機者,而是的确給‘洛梓昱’母親名下的一張卡定期支付堪到平均值的生活費——就此不聞不問。

聯絡人在見沒有索要到理想的“報酬”後不知所蹤。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告訴他,他和這所謂的某個上位,存在着微渺的血緣關系?

而那人的表現?滿意,不滿?評判,估測價值,打量?

——去他嘛的血緣。

洛梓昱已經完全煩了,他沒有動這個房間裏任何一樣原本事物的意圖,抽屜被沒有絲毫耐心但也并未絲毫損壞地合上。

他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并沒有摔門,他對這個住所的原主人……他不知道。

少年僅僅是直接回到了卧室,他現在需要養足精神。

第二天,在本該起床換上校服挂上背包上學的時間,少年直接離開了這個住所,帶着一張卡。

那是他自己的銀行卡。

系統017似乎隐約意識到了少年可能打算做什麽,偏偏,它此刻噤聲,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響。它沒有立場,或許……它也不願。

少年走出了住所所在的街區,随便去了一個二手車市場。

這裏的二手車價格不高,而且當場轉款付清,并不需要太多手續就可以直接開走。

而少年坐在駕駛座上,随意地看上去只是敷衍地當着幾人的面斜拉下了安全帶,就直接把車開了出去。

幾人原本對少年看上去的年紀有少量的疑慮,可看他毫不猶豫地拿卡支付全款,以及并不陌生地拉手剎踩油門的模樣,那點不可及的疑慮已近盡數消失了。

而少年就這樣把這輛外表稍舊,但性能仍算不錯的車開了出去。

車窗開着,而少年在行車時,車速帶起的風從旁拂過。

街道的景象從車窗邊向後退過,而少年從這種汽油的氣味,街道的氣味,車流在此時算不上太嘈雜同樣也稱不上安靜的聲音中感到了片刻的放松與安寧。

但在這個時間,在駕駛座上控制着車輛的冷隽少年無疑已經非常顯眼。

他那麽年輕,他的面容那般引人,而他的周身……那般的散漫而恣性。

只是一個紅燈,過馬路恰巧往這個方向望的行人在看他,臨近的車主在怔怔地看他。這樣的少年似乎生而引人注目。

同樣地,路口處,正在和一個執行任務的便衣同僚交談,自身也未穿校服的颀長身影此刻也已看到了他。

颀長身影修-長的眉揚了一下,然後已本能地覺察到不對。

随意看着前窗外場景的少年車窗被簡短地敲了敲。

“我要去這座城市的邊界。”少年無所謂地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看上去對現在的情形并不怎麽在意。

“想一起就上車,想阻止就滾。”

前方的信號燈在緩緩閃爍。

而颀長身影深墨色的眼看着他,沒有什麽時間猶豫。

車門沒有傳來開啓的聲音,而右側的車窗直接翻進來了一個人,輪廓英挺,手長腿長,周身帶着熱度。

少年眯着眼掃了他一秒,又像是沒有理會,直接踩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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