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給爺整吐了
給爺整吐了
在司晗的印象裏,謝可钰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煩躁中度過的,他最擅長做的表情便是颦起眉頭,以一種極其高傲的旁觀者姿态注視着別人,大家都說他的眼神能将他內心的所有厭惡全都表達出來,因此大家不喜歡和他對視。
司晗不同,當他第一次見到那雙淺色而又深邃的眼瞳,他第一次知道“淪陷”兩個字是有具體的形狀。
他曾經問過謝可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怎麽辦?”
“我會掀開你的棺材看看你死透沒。”謝可钰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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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悄無聲息的落下,如同微小的針尖一般在司晗面前接連閃過,面前的人仿佛成了雨中的倒影,司晗感覺自己渾身上下被寒意穿透,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令他心頭微微酸楚。
謝可钰身着平整而又簡約的深色西裝,裏面白色襯衣領上橫插一枚淡紫色的領針,他的身材勻稱,隔着西裝也依舊能看出肌肉的線條,不顯粗壯又十分結實。
他略長的墨色發絲向來都是打理規整的,今天則有幾根不太聽話的碎發垂在他的耳邊,映襯着明暗不定的光線在他臉上折射出了不同的影子。
謝可钰五官是極為俊美的,這是大家公認的事實。與墨發和西裝相對稱的,是他白皙的膚色與淺栗色的眼,他天生帶有一種憂郁且神秘不可侵犯的氣質,無論他做什麽都是人群中一眼能被察覺的存在,他笑得時候像春天裏的微風,他怒得時候像被暴風卷起的火焰。
司晗心裏理上并不想用這麽多形容詞來對待這個男人,可奈何他是個誠實的人,即便此人再怎麽可惡,天賜的皮囊依舊領他感慨萬千。
雨滴緩緩落在了他們的肩頭,發絲間,睫毛上,謝可钰心髒位置的白色花朵随風搖曳。司晗一時語塞,時間仿佛停止流逝,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來回應他。
“司晗?!”一道銳利而刺耳的尖叫聲劃破天空,吓得司晗渾身一哆嗦,成功将他的思緒拉回來。
說話的是位坐在輪椅上看上去風燭殘年的老婦人,她頭發花白,手中拿了一條白色絲綢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淚花,而她旁邊還有幾位年齡不一的女性安慰着她。與她柔弱的模樣不同,她聲音洪亮到好像全世界都能聽見。
她叫範書南,是司晗的大叔母。
司瑤這時才反應過來,他還沒來得及行動,身邊幾位叔伯已經上前連拖帶拽的将司晗從棺材旁邊拉回來。
司晗被拽的手腕生疼,他洩憤般抽出雙手,指着棺材不可思議道,“你們對着一口空棺材又哭又磕頭的?”
“閉嘴!”為首一位灰白短發,年齡大約有五十多歲的男人呵斥道,他是司晗的三叔,叫司峻峰,“你認為遺體可以放在這裏嗎?”
“去世的人到底是誰?”
“你大叔父啊!”
大叔父?
司晗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此處只有大叔母一人,沒有看見大叔父的身影。
他大叔父是司家當家家主,司晗父母去世後收養他的就是大叔父,而一直照顧謝可钰把他當親兒子看得也是大叔父。
“為什麽沒人告訴我?”司晗難以理解,家中其他人去世不叫他可以理解,可大叔父不僅是司家家主,更是司晗的監護人,可司晗對此完全不知情。
司峻峰看了眼輪椅上□□的範書南,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他從以前最敬重自己大哥司旭,司旭去世本來就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可他們家的這個禍害竟然還幹出掀棺材板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說到底要不是司晗五年前向謝可钰透露了司家公司的所有賬目,司旭也不會為了處理爛攤子累出大病,現在不僅司家勢力被削弱,謝可钰還堂而皇之的趁虛而入掌握了司家的財政命脈,可以說,只要謝可钰想,司家早晚都是他的。
還好大哥的遺體沒放在這裏,要是真的被司晗掀了,範書南恐怕會直接被氣過去。
礙于外人以及謝可钰在場,司峻峰言語盡量隐忍,可依舊難掩怒火,“這裏沒人顧得上一個離家出走的混小子!你自己一走五年不來問候你大叔父,現在還有臉問為什麽不告知你?”
司晗愣了愣,雙手在身體兩側緊握拳頭,無法說出反駁的話。
雨越下越大,衆人撐起黑色的傘來避雨,司瑤也撐起一把傘為司峻峰遮雨,此時只有司晗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裏,他衣着光鮮,在這一片黑白灰的世界中像個小醜。
“家主,先進屋吧。”司瑤恭敬的對司峻峰道。
他們大叔父去世後,應該接手家族的老二,也就是司晗的父親,他二十幾年前就已經不在了,三叔父司峻峰自然成為了當家之主。
“簡直胡鬧!”司峻峰一把奪過傘憤然離場,而哭到不能自已的範書南深深看了一眼司晗後也被人推進了屋中。
由于下雨,喪禮無法繼續進行,衆人陸陸續續的回到宅子裏,大家心照不宣的對方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對于司晗的厭惡又加深了一些。每個家庭都有個叛逆的孩子,他們認為司晗就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白眼狼。
“晗哥。”肖子絡想上前帶司晗走,卻看見謝可钰也停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在徘徊着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一旁的司琦則拉住他。
“進去吧,他們好像有話要說。
雨越下越大,很快司晗像只落湯雞一樣,他感覺渾身發冷,卻胸口悶熱,意識到不能在在這裏繼續待着了。
他正準備離開,只覺得頭頂忽然出現了什麽東西幫他隔絕雨水,一股淡雅的香味将他環繞,他恍惚擡頭,謝可钰單手撐着傘就站在他面前。他将傘的邊緣靠向司晗,而他後背被雨水打濕。他的眼中看不出是什麽情緒,司晗覺得他在嘲笑自己。
“好久不見...,”司晗低頭吐出一句話,“請把傘收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
謝可钰沒有動彈,他看向半開的空棺材,“你剛才以為誰死了?”
“你。”司晗沒有猶豫直言道。
“我又不是你家的人,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在這裏辦喪禮。”
“不,就算旁人不同意大叔父也會這樣做,因為他把你當成了我們的家人。”
“我們?”謝可钰輕笑兩聲不贊同司晗的話,“只有你們兩個這麽認為,我花了二十年才能挺胸擡頭的進你們司家。”
司晗沉默,大家都不喜歡謝可钰這個不速之客,他的叔父們曾因為謝可钰和大叔父鬧翻天,他們怕這個城府頗深的孩子會将手伸向司家,不過謝可钰确實這麽做了,在司晗的幫助下,他一個外人差一點就得到了司家家主的位置,可最後他沒有理由的放棄了這個機會。
他選擇重振謝家,一直到現在,謝家的勢力已經足夠和司家并齊,可與家族龐大的司家相比,謝可钰一人形影單只的苦苦支撐着。
過了許久兩人都沒說話,直到司晗率先打破沉默,“忘記說了,恭喜你,新婚快樂。”
謝可钰停頓一瞬才點點頭,他眉頭微微颦起,這是他不滿是才會露出的表情,“未來三年我都結不了婚。”
“為什麽?”
“我要代替司晴守孝。”
司晴是大叔父唯一的兒子,也是司晗這一輩的兄長,他從小身體虛弱一直住在國外療養,他的身體甚至不足以支撐他來看望他父親最後一眼,所以範書南壓根兒就沒告訴他這件事。
範書南愛司旭愛得很深,即便她認為謝可钰再不妥也從未聲張過,謝可钰代替司晴守孝的行為她是默許的,畢竟她也不想自己親生兒子出什麽岔子。她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經歷司旭離世的打擊,她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想招惹是非。
“那真是可惜。”司晗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看向與灰色祠堂截然相反的宅子,那裏燈火通明,時不時還能傳來旁人嬉笑的聲音。來這裏參加喪禮的大多都是遠親,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悲傷之情,只是想找個借口進入司家和三叔父攀上關系。
“我先回去了。”司晗從頭至尾都不敢與面前的男人對視,他腳步輕快的從傘下鑽出,卻沒想到反被謝可钰一把拉住。
謝可钰将傘扔給司晗,司晗遲疑回頭,然而謝可钰已經走向棺材整理方才被司晗踩亂的喪花,他動作極盡輕柔,這是司晗在他身上從來不曾看過的。
就連對一朵花都能如此柔情,為什麽五年前他要那樣對自己?他連一朵被踩過的花都不如嗎?
司晗嘴唇顫動,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腳步帶着怒意,他不知道這火是對自己發的還是對謝可钰,可能他心裏也後悔一走五年沒有與大叔父聯系,導致沒能看見大叔父最後一面,不過他的自尊心不會承認是自己有錯。
他渾身濕透的進入宅子,衆人看見他都自覺地放低音量,那些閑言碎語好像有某種魔力,越是細微就越能傳進司晗的耳朵。
如此明顯的态度讓司晗壓抑的難受,他快速收起傘,随後将傘用力扔進垃圾桶,一旁的肖子絡見狀趕緊跑過去,“晗哥,你沒事吧?”
“沒事,”司晗僵硬的回答,“我能有什麽事?借我根煙抽吧,我感覺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