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暫栖複驚

暫栖複驚

觀眼前之人,雖有內力,但招式生疏笨拙,想必是被高手傳功,而自身修煉時間尚短。

對琴積來說,若要将他打敗,當是易如反掌。

見此人抽出身後佩劍,琴積也亮出袖中短棍,一出手,便是殺招。

“呵!”用劍的書生大叫一聲,飽提內力擋下此招,腳底卻借勢後移,趁着對手被氣勁阻擋,抽出懷中竹筒,撥下木塞,發出訊號。

不及阻止,火光已然飛入天際,琴積看出此為軍中號令,心想必有士卒迅速趕來,若在此纏鬥,只怕來不及尋找素羅,于是改變主意,看準素羅方才逃跑的方向,飛身離開。

持劍之人見琴積已走,自己也朝另一方向慌張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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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绫妃以疲憊受傷為由,婉拒了王上的陪伴,獨自在寝宮凝思出神。

“娘娘,奴婢回來了。”門外傳出缇雲的聲音。

素绫身形一顫,輕聲道:“進來。”

缇雲推門進入,挂上門闩,走到素绫身旁道:“驸馬那邊有國舅暗中控制,他們不敢妄動。”

“想來阿旭不會讓我失望。”素绫語氣平靜道。

“琴積師兄說,他必定尋回阿羅師妹,他的小弟也會幫忙,請師姐不必擔憂。”

“唉,阿羅又惹了一個麻煩。”

“聽聞天法閣的上師啓奏,宮中法陣被不明術力侵入,因入侵之力太過微弱,所以查不出具體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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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蹤飄絮雖能掩蔽蹤跡,但要通過重重法陣,終究是會被人發現,我們不能再用它來傳訊了。”素绫示意缇雲坐下,随手倒了兩杯茶水,自己拿起一杯喝了起來。

缇雲也拿起茶杯,飲下一口,便放下道:“既然這樣,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素绫并不答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缇雲,忽然流下兩行眼淚,連忙自行擦拭。

“師姐,你怎麽了?”

素绫輕輕起身,走出幾步,回身對缇雲道:“戚約燒毀素氏法器的事,你為何絲毫不曾向我提起?”

“師姐,我……”缇雲忽感喉頭沙啞,起身欲走近素绫,卻驚覺手足酸軟,被素绫推到在地。

“若不是看準我不會背叛,你們又怎敢這樣對我?”

缇雲看着素绫,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對待自己,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留下。

“你既是私吞素氏典籍之人派遣而來,我又豈能留你活命?”

缇雲勉力支撐,一步步爬向門口。素绫只是靜靜看着,直到缇雲拼着最後一點氣力自封穴道,推門而出,才現出手中飄絮,以術力推送,附着在缇雲身上,任憑缇雲勉強運功,躍過院牆。

“有刺客!缇雲,你在哪裏?”素绫忽然叫喊起來。

牆外傳來射箭與中箭的聲音。

“啊——”

“缇雲女官!這是怎樣一回事?”

“沒氣了!怎會這樣?這箭并不致命”

“不對,她是中毒!”

“這是什麽?啊!是術力!難道與上師說的入侵之事有關?”

“绫妃娘娘無恙否?”

“缇雲!缇雲在哪裏?”素绫沖出庭院,來到衆侍衛面前,見到衆侍衛圍着缇雲的遺體,撲上前去,大叫一聲,“缇雲!”便當衆暈倒,再無任何反應。

“绫妃娘娘!娘娘!”

“快傳禦醫!”

“快禀報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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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朱山的南面,是一片曠野,行人至此無處掩蔽,而面前聖山,由衆修者共守,實為天賜屏障,是以朝廷未派重兵在此把守,只有士卒按時巡邏。

素羅一路豁命奔逃,未見琴積追來,料知他是以為自己直往三邊境而去,而非繞道至此,但心中忐忑,行至幽朱山下,才敢在岩石中找一處縫隙暫歇。靜坐施術,療傷數刻,方知有人走近。

“姑娘,是你。”

那人已站在素羅面前。

被發現了!

素羅映着月光仔細打量,此人年過而立,一副書生裝扮,頭戴綸巾,滿身粗布,身背尋常佩劍,竟是方才所見之人。

此人便是換下朝服、摘下面罩的尉遲忠禮。

“多謝前輩方才搭救。”素羅起身道。

“路見不平,理應相助,姑娘不必介懷。”尉遲忠禮故作從容之态,“只是你孤身行走,未免危險。”

“前輩為何前來此處?”素羅并未放下戒備。

“實不相瞞,在下因好事多言,受朝中權貴迫害,不敢再留于阖闾,只得逃往廣莫,投靠故人。”

尉遲忠禮心想擒捉此女并不困難,若能套問,就更有利。

“前輩修為非凡,可是要翻山而去?”

“非也,在下不擅輕功……姑娘可是要上幽朱山嗎?”

“這……晚輩是山下妖道,要回三邊境。”素羅一時編不出謊話,只能隐瞞自己的終點。

“可惜,如今阖闾朝中生變,三邊境附近和官道同樣被重兵把守,否則,在下大可護送姑娘一程。”

“既如此,前輩要如何前往廣莫?”

“唉……”尉遲忠禮面露愁苦,“憑我之力,若無故人接應,必定難以突破重圍,如今唯有暫時躲避,等待時機。”

素羅見此,想起自己受困時的不甘與無奈,又想到方才恩情,便生出了助他一臂的念頭。但是自己內力被封,不能使用,近日恢複的這點術力,并不足以施展全部的輕功,否則,這座聖山……

素羅心中設想着各種前往廣莫的方法,都因能力不足而不可行,何況這一身外傷,流血處雖已凝結,卻與衣物黏連在一起,若不及時處理,後果堪憂。

尉遲忠禮并不打擾,只在方才素羅療傷的岩石坐下,等着素羅靜靜思索。

素羅來回踱步,偶然間,和尉遲忠禮對視了一眼,心頭一震。

啊!想到了!

“姑娘為何忽然欣喜?”

“不知前輩的故人是誰,如何聯絡?”

“這嘛……”尉遲忠禮猶豫了一時,告知素羅道,“此人名喚廉隅,在廣莫微生泱将軍的身邊,擔當副将。”

“既如此,便好辦了。”素羅偷偷在袖中拿出琴發贈與的迷香,撥掉木塞,暗自屏息。

“為何好……你……啊……”尉遲忠禮忽感一陣困倦,心中悔恨方才失察,想要逃離,卻已力不從心,踉跄幾步,就昏倒在地。

“抱歉,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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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氏雜學的術法典籍上,記載了暫借他人功力為己用的方法,能讓力量疊加,或許,借他的內力運使輕功,有望翻越這座聖山。

素羅将尉遲忠禮扶起,一手攬在他的腰間,一手按住他的脈門,施展術法,與他的內息融合,感到氣力加倍,便在足下用力,飛身踏上幽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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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朱北側,本有将士巡守,若無必要,并無重軍駐紮,今夜,卻有一隊精銳前來。

隊中戰馬健碩,向南行進,士卒步伐整齊,威風凜凜,主将微生泱目光炯然,背負長戟,身後跟随着四名不同服飾的官員。

“小窺的測算模糊不清,連聖山哪一端都不知道,将軍也太過聽信他的建議了!”一名背着藥箱的官員道。

“哎呀表兄~你又拆我的臺。”另一名拿着羅盤年輕官員道,“星象所示,今日阖闾将星殒落,且有禍亂侵入廣莫邊界,我們盡早提防,沒有錯的。”

“哼,主君昏庸,妖妃禍國,早晚要出亂子,我昔日千勸萬勸,也未能勸得我那好兄弟過來投誠,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建在。”一名粗犷武官道,“國師怎麽一直沒說話?”

不說話的,是位身着彩色華服的美貌女子,面容清秀,一派仙風道骨,衣裝、發飾皆暗藏符文,紋理布置,十分講究。

“當然是擔憂堂弟和堂妹了。”背着藥箱的官員道,“小窺把話說得不清不楚,不得到确切消息,讓人家怎能安心?”

“表兄啊,我是占星師,又不是探子,哪能知道得十分詳細?”拿着羅盤的官員道,“何況他是當朝驸馬,就算被卷入事端,也會因為皇親的緣故被減罪吧。”

“唉……”國師嘆了一口氣。

“抱歉,是下官失言了。”拿着羅盤的官員道。

“無妨,有變化,即是有希望。”國師用輕靈溫柔的嗓音說道。

此時,東南方的天空中沖出一道火光,正是廣莫邊關訊號。

“是三邊境!”武官道。

“向三邊境進發!”

将軍一聲令下,士卒加速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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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聖山,竟比想象得要容易。

素羅原以為即使選擇了三邊境附近低矮的山路,也不過勉強爬至上坡,下山的路途只能滾落,沒想到,山中修士為避免打擾,多用縮地之術隐蔽居所,有時不過飛走幾步,回頭一看竟已行出很遠,不多時候,就到了北面的半山腰。

稍遠處,數道黑色帆帷環繞一周,掩蓋了一片地界,內中隐約有火光滲出。幽沉的琴聲随着男子的低吟,借着夜風,傳送到耳畔。

“……忽空懸于高位,複飄泊入異鄉。承命途之鬥轉,縛樊籠之疊障……”

語聲溫柔,令素羅聞之心神一蕩,剎那間精神渙散,雙目落淚,忽因術法失效,帶着昏迷的尉遲忠禮,一同摔落在地。

“啊!”傷口突然再次裂開,凝結之處再次滲血,素羅卻不敢大聲□□,只得強忍疼痛,再次使用術法,只求撐過這一時。

但這一天來勞累過度,失血過多,外加傷口疼痛加劇,已經無法借力飛躍。

距離山下還有一段路途,要尋那位廉隅,也未必能夠即刻尋到。

此刻,素羅感到萬分凄苦,一邊扶着尉遲忠禮忍痛行走,一邊壓抑着情緒,避免讓哭泣耗費太多體力。

“……呼天應而不得,喚地靈亦無方。乞蜉蝣之綿力,撼鴻毛于近旁。”

溫柔的低吟再次傳來,仿佛要代替素羅訴說着心中的悲哀,令素羅不禁淚如泉湧。

不是時候!現在還不是放縱情緒的時候!我必須要盡快完成這件事!我必須要活着離開!

那聲音,讓人留戀不舍,卻又情怯。素羅不顧血液浸透了衣衫,抱着豁命的決心,加緊了步伐,不敢再聽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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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遐方最中心的市集,三邊境一帶,即使到了夜間,也是熙熙攘攘、燈火如晝。尋常時候,三國官兵不過在己方地界巡視,不走此路。今夜,卻有一隊看似便裝武士的人,從阖闾境內急速進入廣莫,雖未驚擾商販,但市集中的人多已看出他們的身份,心中開始恐慌。

“怎麽回事?阖闾是要觸犯公約嗎?”

“不會是公開向廣莫宣戰吧?”

“這樣我們還怎樣做生意呀?”

“你看!是廣莫的緊急訊號!他們果然入侵了!”

“不會波及到我們這裏來吧?今晚快點收攤!”

“快點收攤!快點收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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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敢過分引人注意,一隊便裝武士只貼着幽朱山的北側,也就是碧如江的南岸行走,不時查看附近可疑人等。

“大人啊,我們若被當作入侵者,可如何是好?”便裝武士中,一人擔憂道。

“我們奉旨前來捉拿逃犯,只要拿出王上的诏書,他們也沒理由處置我們。”這一隊中的長官道。

“可是廣莫長年接受阖闾跟明庶的叛徒過去投誠,只怕會包庇逃犯。”

“他們派來此處巡守的軍士并不多,就算發射訊號,大軍一時半刻也不可能趕來,我們速戰速決,仍有得手的機會。”

“大人,你看前面山上那個紅衣少年背的,可是尉遲丞相?”

“就是他!上山!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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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微生泱一行人也趕至碧如江北岸幾座石橋邊。

“啊!看到了!我說得沒錯吧!那一群便裝之人明顯就是武士嘛!”拿着星盤的官員指向對岸。

“他們跑過去的方向……”将軍身旁的武将極目遠眺,“啊!是忠禮!是我的好兄弟忠禮啊!将軍,救他對我們有利!”

“渡河!殲滅入侵者!”

廣莫軍士策馬上橋,将軍與四名随行官員急奔快行。但距離稍遠,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那一隊武士行至尉遲忠禮和素羅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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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誰?”又臨險境,素羅急忙收起眼淚。

“交出尉遲忠禮,束手就擒!”

怎會這樣?難道這就是豁出性命的結果?素羅只覺萬念俱灰,尚在人世,卻錯覺自己已然身死,手上失力,将尉遲忠禮摔落在地上。

為了姐姐,素羅自己就算自盡,也不能被這群人擒捉,但是這位恩人呢?迷香的藥力未退,應該如何令他逃脫?

“前輩!前輩!”

搖晃與刺痛都無效,迷香的藥效未免太強了!

素羅悔恨自己不好,因為對他抱有戒備,只想把他丢在廣莫軍營,然後自己悄然離開,若是讓他清醒着與自己合力,又怎會落進如此險境?

正焦急間,便裝武士已至眼前,素羅心下一橫,抽出尉遲忠禮的佩劍,忽聽不遠處有人叫道:“穿紅衣服的小兄弟!請你撐住!保護忠禮!我們趕來救你了!”

啊!得救了!可是眼前……

一時驚喜,令素羅心中突然生出力量,拿出袖中早已用盡的迷香,用手指堵住管口,揮劍指向為首的武士道:“不怕中毒的,就在這裏同歸于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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