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改換盟約

改換盟約

“大哥,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殷缯!?三年前的那一夜,已經傳得人盡皆知,難道你絲毫不知顧忌自己的名聲?!”微生洵聽說宮中傳言,闖進微生泱的院落,憤然怒斥。

“想要得到一切,又想兼顧美名,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微生泱合上一卷公文,若無其事地翻開另一卷。

“就算殷缯對你再怎樣忠心,你這樣反複傷害她,她也早晚倒戈!”

“她有不會倒戈的理由。”微生泱道,“父親教給你的,除了施惠于人,就是虛僞欺詐,你以為公主會真心待你嗎?”

“我對公主一片真心,沒有絲毫的虛僞欺詐!”

聽聞此言,微生泱冷笑一聲,起身走近:“倘若你我有一個小妹,你是否會整日教她詩詞歌賦,誘導她傷春悲秋,讓她誤以為這就是王儲的生存之道?”

“我……”微生洵一時語塞,仍辯駁道,“有我們父子三人在,公主不需要承擔太多,她會明白我的苦心。”

“連選擇的機會都不給她,你和我,沒有區別。”

“你……”

微生泱不再理會微生洵,重新開始批閱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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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果如微生泱所料,雖在宮中傳得人盡皆知,王上卻并未下旨追究。

此後,每次遇到微生泱,素羅都只默然回避,對這個人再無感激。

而微生洵見到素羅時,因替兄長感到愧疚,不敢再多親近,只以“少傅”相稱。

少師和少傅除随王儲上朝之外,并無絕對的時間安排。每日午後,公主仍如九歲之前一樣,随少師學習詩詞歌賦,素羅或去藏淵府借閱書籍,或在房中書寫武經。晚膳過後,少師返回相府,公主則随少傅修煉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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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每日勤學苦練,如同素羅在青林院時一般,日出而起,直到亥時方才入睡。素羅從不提起自己心中的懷疑,只将各類招式融入扇法,令緋瑜習練招式的動作如同扇舞,而素羅時常在一旁吹奏洞簫,微生洵總是看得癡迷,卻不知其中關竅。

素羅因多次失去武力,只覺心灰意冷,再難振作,對武力的渴望,也只能寄托在書寫武經這件事上。于是,她從拳腳兵器寫到內功術法,直到寫無可寫,将生平所知全部傾盡時,光陰又過三載。

這三年來,漆雕我父已在別院競技中拔得頭籌,逐步升任總匠師,漆雕我師則負責打造軍中兵器。精銳營的将士仍由微生泱親自教導。廣莫國勢日益昌盛,王上颛孫荃卻日益衰老虛弱。

衆人盡知王權架空,公主對少師言聽計從,就算不須禪讓,也終将由于婚姻與後嗣,成為微生一家的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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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方九百二十一年,阖闾、明庶各遣密使入廣莫,奏事後暫居宮廷,聽候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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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中秋前夕,朝中賢士齊聚藏州相府,侍者往來,多備酒盞菜肴,人潮熙攘,等待入夜飲宴。

燈火照得廳堂如晝,滿室桌椅擺得疏密有致,侍從陸續端上酒菜,各部官員與相府門客互道寒暄,紛紛入座。院角筝鳴如流水般滑入衆人話語聲中,洗去些許嘈雜。

一曲奏畢,人聲也随之靜默一時。兩處主位之後,微生洵掀起簾幕,從後堂步入正廳,對衆人道:“父親與兄長即刻将至,令諸位久候了。”

“哪裏,少師客氣了。”尉遲忠禮落座右側首位,對微生洵道,“王上此時傳召入宮,必有要事相商。方才聽說丞相與将軍不及修整片刻,便匆忙來此相聚,倒是令我等過意不去了。”

話一說完,他就執起杯筷吃喝開來,毫無過意不去的模樣。衆人也紛紛稱是,卻不敢如他一般無禮。

“幸得諸位海涵,微生洵代父親與兄長先行謝過。”微生洵說罷,俯身見禮。

忽聽院前侍從朗聲長喚:“丞相與将軍到。”

衆人起身,丞相微生顼緩步踏入,一面掃視賓客,一面對衆人拱手見禮,微生泱在後跟随。二人走至主位處,丞相坐入左側,将右側主位讓出,将軍與少師依次坐于丞相身旁。

素羅見到微生泱,只低頭避過他的目光。

“恭迎諸位莅臨相府。”丞相起身,朗聲道,“朝中賢者齊聚一堂,本相有失遠迎,又令賓客久候,理應罰酒一杯。”言畢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丞相言重了。” 衆賓客起身同飲。

待賓客落座,丞相放下酒盞,對衆人道:“自王上登基以來,廣莫國勢日漸昌盛,下官以微薄之力,竟得以忝居相位,全賴諸位之功。”

“卑職不敢。”衆人拱手道。

丞相重整身姿,正襟危坐,語氣漸緩漸沉。

“衆人皆知,遐方三國本屬一家,三國之君皆不願歸順稱臣,不得不一決高下。六年前,廣莫國力遠勝阖闾與明庶,縱使面臨兩國聯軍,仍不落于下風。無奈朝中生變,致使國人不得不休養生息,時至今日,方能再現盛景。當此期間,阖闾、明庶長年備戰,兩方兵力亦較昔年不同。”

衆賓客靜默聆聽,雲崖、明良等武官若有所思,目光時而瞥向右側主位。

丞相繼續說道:“王室一脈,如今只餘王上與公主兩人,王上英明神武,而公主聰慧勤勉,我等若能齊心輔佐,則一統遐方指日可待。但近日來,突發一事,下官本應守口如瓶,只因危及廣莫國勢,不得不借此機會懇求衆人。”

“什麽事?丞相直說好了,卑職誓死效力!”廉隅起身道。

“太尉請坐。”丞相道,“前幾日,阖闾、明庶各派密使前來,向王上提交密函,本相得知,阖闾王公良忡欲将公主配于太子,而明庶苌太後欲立公主為王後。”

此言一出,席上議論紛紛。奚觀和旁邊的素羅聽聞苌昭的消息,對視一眼,之後各懷心事。

“這怎麽行?怎能讓唯一的王儲流落別國?”

“王上是否答應了?王位的事要怎麽辦?”

只見微生洵緊張地掃視着衆人,生怕有一個人提出同意緋瑜外嫁的話來。

丞相示意衆人安靜,席間的議論暫且停止,丞相嘆氣道:“王上已經同意了。”

“什麽?!”

席間議論紛紛。

“下官也知君命不可違,但此事有關廣莫命脈,只能乞求諸位聯名上奏,苦勸王上收回成命。”

缃绮道:“下官絕對支持丞相!”

其餘官員紛紛應和。

“事到如今,還苦勸什麽?不如……嗚!”

廉隅話未說完,就被漆雕我師掩口,漆雕我父急忙應和:“我和師兄也絕對支持丞相。”

“既如此,就請各位在錦帛上留名吧。”

丞相說完,兩名侍衛便從後堂擡出一卷巨幅錦帛,舒展開來,又有幾名侍衛拿出筆墨,侍立在錦帛兩側。

衆人紛紛起身,走近錦帛時,都聞道一陣香氣,只當是丞相的風雅禮數,唯有禦醫長急忙在口中塞入一顆藥丸,随即給管斑塞了一把藥粉,管斑一愣,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只緊随在窺天鑒身旁。

奚觀剛要提筆,忽然屋頂傳來一聲怪叫:“既要留名,何不帶上我們?”

這聲音如妖似鬼,難辨雌雄,驚得衆人心頭一陣寒顫,而後盡皆失力倒地。

“捉刺客!”廉隅高呼一聲,勉力支起,手腳卻不聽使喚,又“砰”地一聲摔在桌上,傾翻一桌菜盤酒盞。

片刻過後無人來救,衆人方知侍衛也都被敵人制服。

廳堂入口傳來衣料帶起的呼啦風聲,只見兩名頭戴面具的巨人跳落門前,各自披紅挂綠,穿得鮮豔刺眼,面具後挂着五彩雜毛,不知效仿何方妖獸。

“是......”一名年輕的男性門客聲音顫抖,竭力擡手指向刺客道,“是綽氏兄弟!惡名昭著的斷袖淫賊,綽侯庭和綽侯學!”

“什麽?!”廳堂中一片嘈雜。所有的男賓面露驚駭,強撐身體向後退避,尉遲忠禮卻想要上前辨認。

衆女賓倒是略顯輕松,甚至有人偷偷舒了一口氣,唯有素羅更為緊張,伏在地上,竭力掩蔽面容。

“不錯,正是我們。”巨型妖獸之一發出鬼哭一般的聲音,“諸位無需驚慌,我們不過是為丞相分憂,絕不傷人性命。”

“既然公主不在,帶走丞相也是一樣。”另一巨型妖獸正是方才怪叫的那只。

“你們若敢胡來,我們勢必追殺到天涯海角,将你們碎屍萬段!”

衆武官瞠目欲裂,無奈此時力不從心,除了連聲叫罵恐吓,也別無他法可施。

數名文官低頭苦思對策,微生泱與缃绮悄然移向角落,靠着牆面閉目打坐。

“哦~”鬼哭般的妖獸拉長聲音道,“被這麽多男人追逐嬉鬧,倒是更加有趣~”

“你們...!”

兩只妖獸掏出麻繩布袋,向丞相走去,雖是遮蔽面容,料想他們此刻神情必定得意萬分。方到丞相身前,驚覺一道銳勁橫掃過來,只聽“咚咚”兩聲,兩顆妖獸的頭顱墜于地面,彈起幾下又滾落在旁。

衆賓客看到管斑抽出一名武官的佩劍,偷襲成功,都面露喜色,卻忽見仍然挺立的兩個巨型身軀肩膀下沉,從頸項缺口中,竟冒出兩顆裸露的人頭!

“這……”管斑大驚失色。

兩人面上塗紅抹綠,不辨真容,但素羅判斷,一個兇神惡煞,想必是琴積,一個妖裏妖氣,想必是琴發。

琴積将手中麻繩遞給琴發,自己抽出短棍,阻擋管斑。琴發跨過地上人群,朝丞相走去。

“哎呦!”琴發突然被絆倒,跌在奚觀身上,剛好看到素羅,“你……”

素羅面上塗有妝容,幾乎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但隐約覺得,不管自己如何打扮,都會被琴發認出。

“庭哥,我喜歡這個娈童!”琴發指着素羅叫喊道。

素羅吓得不敢說話,只求琴發不要再認出正被他壓在身下的奚觀。

“少傅是女人,不是娈童!”微生洵急忙辯解。

“身穿男裝,塗脂抹粉,不是娈童是什麽?”琴發轉身争執。

琴積聞言不耐道:“啰嗦什麽?還不快動手?”

琴發卻是不緊不慢,看着素羅道:“既然是少婦而不是少夫,或許當真是女人。”

“別再磨蹭了!大不了都捉回去,仔細查驗就知道了!”

琴發心知兄長動怒,立即站起,飛身直到丞相面前,作勢要捆綁。

在場之人緊張萬分,正當此時,忽聽琴發“啊”地一聲慘叫,原來是身受一掌,躲開及時,才未受重傷。

數聲兵器交接,衆人方才看到,微生泱已然起身,與琴發纏鬥。

管斑也借機再施攻擊,兩名刺客皆受牽制,禦醫長才從缃绮旁邊站起身來,逐一給奚觀、雲崖、明良等人喂下藥丸。

“果然用藥的時候不能缺斤少兩!想不到他們恢複的這麽快,以後一定要多預備些。”琴發自忖不敵微生泱,逐步向琴積靠近。

“表兄小心啊——”

窺天鑒一聲叫喊的瞬間,琴積已将管斑封鎖要穴,定在原位。此時數名武官與術師大有恢複行動之勢,而素羅因武力低微,不在首先喂藥的行列。

“抓人!快走!”琴積看到琴發即将落敗,急忙擋在他的面前,自行牽制微生泱。

“好!”卻見琴發答應一聲,躍入人群,攬起中毒無力的素羅,飛身而逃。

琴積見此,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一聲“你個混賬!”,向微生泱灑出一把藥粉,借機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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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發縱然挾持着素羅,仍是身輕如燕,頃刻間已飛離相府數十裏,直到一處林中,吹響一聲口哨,便有一匹駿馬拖着一輛無蓬馬車趕來。

兩人剛剛坐入車中,就聽聞琴積在身後大聲謾罵。

“你不抓丞相,抓她作甚?!”

“我想作她的少夫。”琴發攬在素羅腰上的手臂又緊了緊。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你又為了私欲耽誤正事!”琴積心想逃跑要緊,只得揚鞭趕馬,向西南疾馳。

素羅竟慶幸琴發有過作奸犯科的歷史,否則琴積早該認出自己,只是擔心見到苌旭,不知受到何等處置。

地勢漸高,道路也愈見崎岖,車馬的行走未加術法,一路左扭又拐,颠簸多時,終于繞到了碧如江上,馬車踏過河岸,走近琴發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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