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潤物無聲
潤物無聲
公良懷傷勢未愈,發覺牽引水源的力量逐漸減弱,正要強提內元協助時,竟感有人施法接續,更多的水源再次湧向天法閣。
“是缃織!”公良懷驚喜萬分,“她逃脫了!”
河道、降雨,這兩方的力量都不是一人之力,明顯是各成法陣,合力施為。公良懷心想自己的力量與此相比,不過是杯水車薪,不如用另一種方法幫忙,于是暫壓傷勢,飛身前往天法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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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羅本以為策馬急行也需數刻,沒想到,玉印自帶縮地法陣,到達天法閣外,不過是轉眼間的事。
行軍的聲響逐漸接近,大雨和水流瞬間令衣衫濕透,當場不見法陣,看來施法之人仍在遠處。
素羅迅速越入閣中,只見地上數十名法師的遺體,已被大火燒得殘缺。
“這是……”雖感驚異,但顧不得許多,素羅掩住口鼻,憑着六年前的記憶,由內部旋轉的臺階急向上奔去。
空間狹窄,連僅有的那一點點輕功都用不上,反倒是玉印的術力,帶着她迅速到達頂層。
“找到了!”素羅看着居中的法器,欣喜若狂,立即将玉印放入。
只聽機杼吱吱呀呀發出響聲,窗扉自外向內接連打開,梁間旋扇轉動,吸引外部氣流。
正當此時,雨滴和水流忽然被凝在空中,眨眼間,化作濃重霧氣,掩蓋了整座天法閣的形影,又被旋扇的吸力引入窗內。
濃霧沁入火場,不聞聲響,卻瞬間将火焰熄滅,又不損壞任何紙墨典籍,這種效用和雨滴、水流相比,堪稱細致入微,精妙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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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将術法練至此等地步,她不愧為遐方第一法師。”微生泱已領兵包圍了天法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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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法結束,缃绮也帶術部弟子來到天法閣前:“堂妹若能投誠,我願将國師之位讓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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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羅見危機已去,便拿出玉印,方要步下臺階,忽然聽到牆壁與房梁發出一絲仿佛錯位的聲音。
“少傅。”
身後一聲呼喚,令素羅心頭一驚。
“旋侯殿下?”
那錯位的聲音又明顯了一些。
“天法閣即将崩塌,憑少傅的武功,不足以從窗口逃生。我願帶少傅平安落地,只求少傅再助我一次。”
素羅看向窗外包圍的軍士,明白了公良懷的意思,見尚有一絲時間,對他道;“殿下何時上來?”
天法閣已開始搖晃。
“就在門窗打開的時候,我從窗外進入,本想用術法催動法器,見你放入玉印,我打算離開,卻發現廣莫大軍已至。”
若來者不善,方才一時失察,只怕早已喪命。
“原來如此。”素羅看向數名主将所在的方向,示意道,“那便有勞殿下了。”
“失禮了。”
公良懷說着攬起素羅,越出窗外,天法閣在身後崩塌,引得在場衆人一陣驚呼,兩人就在這崩塌與驚呼聲中,落在距主将十數丈的位置。
“是殷教頭!”
廣莫的将士看到素羅。
“旋侯殿下?”
自天法閣投誠的術師也認出公良懷。
只見公良懷抽出匕首,抵在素羅頸前,對微生泱喊話道:“若不想她身死,就讓開一條出路!”
微生泱并未答話。
素羅卻察覺不妙,未及反應,只見微生泱隔空發出一掌。猛烈氣勁襲來,公良懷要帶素羅閃躲,卻因內傷慢了一瞬。就在這一瞬之間,素羅腰間束帶裂成碎片,公良懷被震出數丈的距離,觸動傷勢,嘔血倒地。
“公良懷!你終于來送死!”奚觀怒吼着從陣前躍出,卻只将公良懷擒下,未下殺手。
“殷缯,你可知罪?”微生泱道。
素羅看向自己的腰間,才察覺兩人的腰封仍未換回,心想人情仍欠一分,若在阖闾衆人面前談及條件交易,只對公良懷更加不利,于是回話道:“屬下武力不及旋侯,是以保管不力,願受軍規處置。”
“稍後到我帳中再議。”
“是。”素羅只看了公良懷一眼,也不整理衣袍,自行走到微生泱身邊。
微生泱看到公良懷一副擔憂的神情,并未理會,只對缃绮道:“她在何處?”
“已至外圍,我有感應。”
缃绮看着缃府的方向,起初沒有任何動靜,不久之後,軍陣之中竟現出一條通道,足可供數十人通過,但其中行走的只有缃織一人。
随着缃織前行,軍士們依次感覺到,即使離她還有數丈遠,也會被一道強勁的斥力推開。
“堂妹!”缃绮喜極而泣,即刻下馬迎接。
微生泱見此,也下馬上前,拱手道:“缃織上師,久仰了。”
随行的尉遲忠禮和衆法師也來走近注目。
缃織僅是遠遠地傾身見禮,并不收斂斥力,對兩人道:“在下缃織,代表天法閣上師前來投誠。”
“你有什麽條件?”微生泱被斥力制止了腳步。
“在廣莫一統遐方之前,除我之外,今日投誠的所有法師,都只在廣莫境內重建天法閣,絕不參與戰事。”
“天法閣的典籍有所損毀,你們可有備份收藏?”
“我們只收藏了重要的法器。”缃織道,“至于典籍,每一字,每一句,缃織都銘記于心,只要衆上師不為征戰而死,何處有缃織,何處就是天法閣。”
“堂妹……”缃绮想到六年前投入廣莫參戰的法師,感到這個條件未免不公,卻怕一旦反駁,又會斷絕堂妹帶法師投誠的念頭。
“我答應你。”微生泱道,“之前投入廣莫的法師也同樣,我不會強迫任何人參與戰事,但如果其中有人自願想在沙場立功,你不可阻止。”
聽聞此言,缃绮也放下心來,對缃織道:“将軍的承諾,等同于丞相之言,跟随我的法師可以作證,還望堂妹放心。”
廣莫陣中的衆法師也紛紛應和。
“一言為定。”缃織說着,袍袖輕揮,施展術法,周身一道光華閃過,身旁數十名法師現身。
原來如此,倘若将軍不答應條件,她們合力逃脫,勝算更大。
“尚有數名廣莫軍士留在缃府,代為看守法器。”
“我會派人迎回。”
一番交涉結束,缃織才撤去斥力,走到缃绮面前見禮,卻被缃绮一把抱在懷中,姐妹二人相擁而泣。
天法閣衆法師間故人相見,各自問候敘舊,還有些人上前拜見尉遲忠禮。
這番喜悅場景看在公良懷眼中,卻是無恥至極。公良懷不顧自己武力受制,對缃織怒道:“天法閣上師深受王室恩典,臨陣脫逃不說,居然投向敵軍,你們的良知何在?!”
衆法師正要争辯,卻被缃織制止。
“公良王室未免敵方獲益,不惜殺害法師,我們又怎能效忠?”
“绫妃明顯是明庶的細作!”
素羅心頭一緊,卻聽衆法師紛紛怒喊。
“何必要把罪責推給外人?”
“這道命令是王上下的!”
“就算如此,也必定是绫妃她慫恿。”公良懷不知衆法師為何變得不明事理,對此深感痛心。
“此事绫妃并不知情。”缃織打斷了公良懷的辯解,“绫妃原本命令天法閣上師帶走所有典籍與法器,輔助王上禦駕親征,但王上害怕事有變故,便宜了敵國,在臨走前将一封诏書交托于太子,命太子在離開前交給太尉餘朱,要餘太尉趁绫妃無力阻止,殺害數十名天法閣上師,并焚毀了天法閣。”
“什麽?!王兄他……”公良懷深受打擊,嘔出一口鮮血,“餘太尉人在何處?!”
“太尉愚忠,不敢抗命,又自認為罪大惡極,早在欺騙衆法師聚集之前,就服下毒藥,屠殺法師的時候,已經毒發身亡。”
“餘朱……”公良懷一時氣力不支,跌倒在地。
“阖闾缺少武者與百工,立國之本,便是借法師之力,獲取天地靈能,執掌萬物,如今公良王室自毀根本,可見阖闾氣數已盡。”
缃織言畢,衆上師又開始紛紛斥責。
“這樣的王室,憑什麽讓我們追随?!”
“他自己就是公良王室,當然希望所有人為王室而生,也為王室而死了!”
“什麽旋侯,不過是從樂府采風搖身變成明庶質子罷了,沒人迎接,他倒自己跑回來了。”
話到後面,竟成了嘲諷,公良懷內傷發作,嘔血不止,尉遲忠禮嘆氣一聲,與微生泱耳語幾句,示意軍士将公良懷押下。
素羅正目送公良懷被帶走的方向,忽覺衣袍翻動,原來是缃織直接将玉印攝入手中。
“殷教頭,方才多謝相助。”缃織攜玉印上前見禮。
“不敢。”素羅連忙阻止,不知缃織是否認出自己,不敢多說什麽。
“早聞教頭精通武學,早已著作等身,是我等效仿的榜樣,還望日後有幸讨教。”
“上師言重了。”素羅道,“若無軍務,下官必當恭候。”
缃織聞言,道了句“多謝”,便将玉印遞給微生泱,微生泱接過交給随從,吩咐将士駐紮,缃绮也随缃織帶衆上師前往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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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你方才一直盯着那個缃織看,是在想什麽?”
随行的管斑與窺天鑒仍住一間營帳。
“在她交出玉印的時候,我看到她觸碰了将軍的指尖,或許将軍已經察覺。”
“哈哈!就算她要勾引将軍,也該是将軍煩惱才對吧~”
“勾引的可能一絲也無,取血的可能到是九成九……算了,還是相信國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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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素羅與微生泱一同回到營帳,見帳中兩處床榻與屏風,與初時相同。
微生泱放下帶有符文的簾幕,開啓隔音法陣。
素羅走入屏風後面,看到一套齊整服飾,也不避諱,便自行更衣。
“這一次回來,可是真心願意為我效力?”
“記憶中的武經都已寫出,我已了無遺憾,身為武者,若能戰死沙場,也可算是死得快意。”
“你并未完整回答我的問題。”微生泱坐在案前,凝視着素羅所在的位置。
只見素羅換好衣裝,走出屏風,直視着微生泱道:“為什麽而戰,為誰而戰,其實并不重要,我已經萎靡得太久了,如今需要的,只是一個戰場。”
又是沉默着對視許久,微生泱先開口道:“稍後即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代你去辦。”
“何事?”
“今夜醜時,你先去将公良懷放出,然後去找奚觀,他會帶你去我指定的地方。”
素羅心知公良懷暫時不會死:“我明白了。”
“在此之前,我會先将內力還給你。”微生泱說着,便推開屏風,示意素羅坐在自己的榻上。
素羅方才坐穩,忽感頸間一痛,竟是被微生泱用指尖掐了一下。
“你這是做什麽?”
素羅想要起身,卻被微生泱按住頭頂,又輕輕撫摸。
“你已經長大了,就算想要收服他人,也是指日可待。公良懷這件事,你做得非常好。”
明白了微生泱的意圖,素羅怒道:“我絕不會成為細作!”
“無妨,你在意的人會逼你這樣做。”微生泱只坐在素羅身邊,雙手按在素羅肩頭,囑咐道,“偷放公良懷的時候,不可遮掩。”
“可是……”
話未說完,微生泱已開始打通素羅周身穴道,素羅難再争辯,只好收斂心神,引導久違的力量,緩緩流入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