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兵起霧散

兵起霧散

“少傅……”公良懷拔下所中之箭,欲言又止。

素羅明白公良懷擔憂自己武力不濟,于是加快動作,盡量比公良懷更接近有利于逃脫的外圍,對他道:“既已出宮,你我各不相欠,從此刻起各憑本事,無須互相顧及。”

公良懷只“嗯”了一聲,随即凝神應戰,看到士卒蜂擁而來,心中漸趨焦灼。

素羅倒是更加習慣這種情境,打鬥之間,方覺自己重回戰場,成為那個能夠處理一切危險的教頭,心中竟生出喜悅。

雖然內力微弱,但招式與作戰技巧仍是銘記于心,畢竟當年,微生泱教會自己的,就是以弱敵強。

二人一邊應戰,一邊設法遠離王宮,打鬥許久,都覺疲憊,而公良懷手臂流血,更是顯得支拙。

素羅以閃躲為主,未多殺傷人命,公良懷所過之處,卻是遍地屍骸。

忽然守衛後方傳出命令:“盡速回宮!質子交由我們捉拿!”

只見兩名術師打扮的人急奔而來,衆守衛即刻撤回。

素羅驚懼之餘,看到被公良懷所殺之人,心頭忽然罩上一層陰影。

“是高手,小心!”公良懷一邊提醒着素羅,一邊設法自行擋下兩人。

素羅瞥到公良懷的腰間,急呼道:“左側那根系了兩結的細繩,近身時用。”

話才出口,其中一名武者便越過公良懷的阻擋而來,素羅堪堪抵擋攻擊,數次險些被擒。

慎厚!眼前之人,穩重謹慎,已非當年那個無知的纨绔子弟,似未認出素羅。

正擔憂時,公良懷那邊傳來爆破聲響,接着飄來藥物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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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公良懷似乎受傷。

“咳咳咳……”

“怎麽回事?”慎厚急忙看向慎薄,只是一個走神的瞬間,公良懷已閃至身前,當胸一掌,令慎厚口吐鮮血。

“走!”公良懷再次抓起素羅,飛身向西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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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宮之中,青陽謹與刺客打得不可開交,每當青陽謹設法逃出衆人的視線,所有侍衛又一同蜂擁過來,只因擔心傷到王上,不敢輕易上前。

這刺客自然是緋瑜所扮,方才聽聞公良懷與同夥已不可捉拿,本想就此停手,但是,自從跟随素羅習武以來,不得不隐藏真實武功,未曾與高手交戰,此番與青陽謹過招,便想趁機試看自己達到何種地步。

昔日少傅書寫的心法,雖然未曾要求自己修煉,但緋瑜不願放過機會,總是挑選一些偷偷嘗試。過程之中偶有窒礙,也未與少傅商議。

緋瑜驚嘆着自己能夠使用的力量,打算拼盡全力發出一招,借勢逃脫。

此時青陽謹确認“奚觀”不會被武力逼走,又怕他被侍衛所傷,只得勉力分神,手握鑲嵌在劍柄上珠玉,暗中傳音道:“父親,你真要我殺你?”

招式将發未發,緋瑜聽聞此言,驚愕異常,不及收回內力,只得改換方向,借劍氣釋出,一面城牆随即崩塌。

“啊!”緋瑜忽覺內息紊亂,障眼的術法剛好在此刻失效,原本的形貌當衆顯現。

“王後,怎會是你?”青陽謹見緋瑜似受內傷,雖有不悅,仍過去攙扶,“你為何要做這等事。”

“緋瑜不過是想要激勵王上,希望王上用心理政,不是存心……”話未說完,緋瑜只覺無法調息,頓時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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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彈藥帶毒,請殿下服用解藥。”

兩人已逃出士卒追趕的範圍,仍不敢停步,素羅邊走邊從小瓶中拿出一粒藥丸。

公良懷接過服下,忽然臉色一變,嘔出一口鮮血,又用衣袖拭去,随後驟顯輕松,對素羅道:“看來我若丢下少傅,就無法解毒了。”

“下官并無此等心思。”素羅急忙解釋,“只因得知殿下必不會自己逃脫,才告知這個最快的方法。”

“我明白了。”公良懷道,“我們将入落霧關中,明庶之人不會追趕進來,我需在霧氣掩護下稍作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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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素羅發覺周圍景物變得模糊,一陣水氣撲面而來。公良懷劍上一顆明珠現出光華,似在指引方向,素羅停步于公良懷選擇的調息之處,看到眼前景物,忽然心跳加劇。

倦慵泉!

“少傅……”公良懷察覺素羅失神。

“是,下官會留意四周。”

“有勞。”

于是公良懷盤膝坐下,拿出傷藥灑在手臂上,又伸手輕揮,所彈之琴再次出現。

指尖輕點,弦上只發出微弱的泛音,沒有撥弦時的牽引之力,卻與公良懷的呼吸相合。

素羅默默轉過身去,靜靜聆聽。

六年了......

六年之間,不斷應對危險與變換身份,逐漸忘記了自己想要是什麽,只不停地書寫記憶中的武經,回憶着昔日的一切,恍惚度日。待到走出這片迷霧,又該前往何處?

公主已成明庶王後,再不需有少傅的存在,微生泱出戰在即,必定要求自己返回軍營,可是這樣一個人……

原本以為,他只是過于嚴厲,後來方知,他對忠誠的要求是何等苛刻。每一個人,都必須被牢牢掌握在手,若有命令,必須絕對服從,唯一通融的那一次,也是在自己殺死周盡,必須依靠廣莫保護的時候。

最終,是自己選擇了留下,害怕面對失去歸屬的感覺。

泉中水波蕩漾,似受琴音牽引,素羅至今才發現,此處蘊藏的靈氣與聖山相似。飽含靈能的水氣吸入口鼻,素羅又如當年一般,感到困倦,不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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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緋瑜醒來時,第一個看見的人是苌昭,連忙起身下拜,“兒臣知罪了。”

“無妨。”苌昭竟無怒意,只扶起緋瑜道,“你要救的人,是母後的細作。”

“什麽?!”緋瑜聞言大驚失色,随即低頭沉思,不禁悲傷。

“昨日你與王上交手時,應當有所察覺,你用的武功,與王上師出同源。”

難道少傅她果真出于明庶可是這三年來,她對自己的照顧,和對微生泱的埋怨,都不像是作假。若她真是細作,自己修煉的心法,可是她故意安排

“你修煉的內功有所錯漏,明庶的高手會助你醫治。”苌昭道,“旋侯之事,盡在我的掌握中,緋瑜不必自責,倒是王上他……”

緋瑜自覺命懸人手,不敢隐瞞,只得直言道:“王上的想法,明顯是誤會,若不解除,只怕後患無窮。”

“緋瑜暫且為他保密就好,若無必要,無需再去禁地找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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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緋瑜的寝宮,苌昭面容甚是難看。其實一切并未在她的掌握之中,但若在緋瑜面前顯得慌張,便會失去威嚴,不能讓其信服。根據苌旭方才傳來的消息,得知殷缯就是素羅,又得知她将青林武功外傳,苌昭甚感憂慮。如今,緋瑜知道了青陽謹心中的弱點,不知又會待他如何。

正思索間,忽聞司天警鐘敲響,苌昭急忙趕往司天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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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這次是有什麽天災?”事先趕到的朝臣驚慌的問道。

“事關重大!要等……啊!太後來了!太後來了!”司天官員忙将太後迎上司天臺,指向西方,聲音顫抖道,“啓禀太後,落霧關……”

“啊!”苌昭無法抑制心中的驚愕,因為她看到的是,那道作為兩國邊界與屏障的霧氣,居然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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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州之南,至正南海岸,東西交風,霧氣障目,終年不散,稱落霧關。

落霧關內,有一溫泉,與聖山地氣相接,稱倦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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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傅!少傅!”

素羅被公良懷叫醒時,已是次日午後。

“抱歉!是我失察了!”

公良懷并不答話,只示意她環顧四周,素羅這才發現,前夜的迷霧竟然消失,只怕身畔數裏再無遮擋。

“怎會如此!”

“我也不知。”公良懷猶豫半晌,終對素羅鄭重道,“分別之後,你我互不虧欠,若他日戰場相逢,公良懷必為周盡報仇。”

“我明白。”素羅感覺有什麽東西逐漸拾回,心中亦生肅然。

但畢竟立場敵對,就算昨夜同生共死,也不得不盡快了斷,但回想數日諸事,公良懷又不放心:“憑你的力量,不足以保護自己,我可再送你一程。”

“多謝,不必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如何叫人護送?

“你不想回去?”

素羅正不知該說什麽,公良懷忽然身形一顫,似乎感應到什麽,一聲驚叫。

“啊!衛詹輸了!”

周盡、衛詹……聽聞這兩個名字,昔年征戰的情景開始清晰浮現,素羅心中恍然,之前的猶豫一掃而空,對公良懷道:“我需盡快返回廣莫,就此告辭。”

說着,也不等公良懷答話,就施展早已虛弱不堪的輕功,飛身向北。行不多時,回頭一看,公良懷已不見人影,便立即轉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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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莫大軍攻來了,快逃啊!”

“真是可惡!绫妃居然不等将軍前來彙合,就帶太子與百官逃走了!”

“衛詹将軍也追過去了!”

素羅剛至文番城外,就看到一副兵荒馬亂的場景,大概等微生泱帶兵前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一路上聽到些雜亂的消息,得知姐姐臨走前并未釋放缃氏兄妹,而自己尚有大恩未報,索性從阖闾士卒手中搶了匹戰馬,先往缃府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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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缃府時,夕陽正在西沉。府前大門緊閉,外圍布有法陣,素羅不知內中的情況,只在附近稍作觀望,忽聽幾聲叫喊。

“殷教頭!你平安無事!”

“太好了!将軍正要尋你回去。”

“你們……”素羅轉身望去,見到數名精銳營軍士。

“教頭為何也在此處?是否要屬下護送回營?”

“不必往返費時。”素羅道,“我曾受國師大恩,自然要先搭救她的親人。”

說是搭救,但以自己的力量,未必能做到什麽。

“既如此,便與屬下等一同留守吧。”

說話間,天色逐漸暗下來。

“好,但若他們早已逃出,我們也不能在此空等,還是傳話進去……”

素羅尚未說完,竟被一名軍士打斷。

“看那邊!”

“什麽?起火了!”

“方才怎麽沒看到?”

“那方向是?”

幾名士卒的驚異聲中,缃府外圍的法陣忽然消失,素羅看到缃織竟已站在相府門外。

“是衛詹。”缃織輕道一聲,似在自言自語。

“缃上師。”素羅立即跳下馬來,上前道,“下官等人奉國師之命,前來搭救上師,請上師随我等去見國師。”

缃織看來并未理會素羅等人的存在,只盯着起火之處,似在感應着什麽,随後忽然悲切道:“他竟燒了天法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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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懷在素羅之前進入文番城,直接行至王宮,見百官脫逃,聽聞衛詹早已撤退,追逐一段,鬼使神差地回首一望,竟看到天法閣火起,随即匆忙趕回。至天法閣外,見火勢難以壓下,急施術法,牽引四周一切水源,自外向內澆灌。火勢稍有減小,但水源難以進入內部,若強行沖擊,只怕毀壞典籍。

正當公良懷焦急之時,空中層雲聚攏,轉瞬間,下起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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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法閣!”素羅一時沖動,竟忘了此番前來的目的,“我們快去救火!”

“可是已經有人在施法了。”一名軍士看着遠處的降雨和水源道,“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先帶上師離開吧。”

幾名軍士紛紛應和,卻不知素羅對這樣的地方,總有一種莫名的情感。

“堂姐的辦法救不得內部。”缃織低頭思索一番,看着素羅道,“廣莫之人是否會保護天法閣?”

“那是當然!”素羅道,“上師若有更好的方法,下官願盡力一搏。”

“可是你……”缃織愈發焦急,但仍是猶疑。

素羅見此,顧不得許多,只将自己的頭發割下一縷,交到缃織手上。

“我若存有異心,上師可随時取我的性命。”

缃織接過頭發,忽然手上一緊,眼波流轉,手上化出一方玉印,對素羅道:“你進入天法閣頂端,将它放在居中法器的凹槽處,閣中的內窗和中樞的旋扇都将開啓。”

“下官明白。”素羅立刻上馬,往天法閣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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