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扳倒權宦(二)
扳倒權宦(二)
姜蘭在射殺北柴後,在水牢中任憑拷打,未有半點求生欲望。
其一,在接到刺殺任務之前,她崇敬着北柴這位睿智的女先生。其二,暗中射殺,違背了她一個神箭手的原則。
正如她說,一命抵一命,她如今償命,是應該的。
衛杉将人扛回去後,徐太醫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才将人救活。好在她才十六歲,平時訓練有素,身子也算矯健,在第三日便睜開了眼睛。
彼時,寒冬的溫度仿佛被屏蔽在房屋之外,屋內的炭爐燒得旺旺的,病榻上暖和極了。沉重的眼簾緩緩掀開,視線被一張青色的垂簾擋住。
這是何處?
是地獄麽?
她吃力地從床上起來,掀開棉被,下床。
如果等下看到的是閻羅,她也不怕,大不了承認自己的罪行,承認她用最低劣的方式,殺死了一個或許能為容國所有女人改變命運的人。
但,簾子一掀,她見到的不是閻羅。
彌漫着梨花香味的屋裏一片溫暖,半開的窗前,一機一席,以及,一位水色廣袖曲裾的女人。
跪坐的腰背挺得筆直,一看便知家風優良。下巴微微收着,纖長的手時不時在矮機上擺弄着。走近一看,矮機上擺放着一座簡易的推土沙陣,指頭大的紅色士兵模型擺成了一個八卦形狀的陣法,應對着來自黃色士兵的沖擊。
“你,你是......”
姜蘭遲疑着詢問,心中有一個想法,但不敢确定。
但當她開口,這女人聞聲向她看來,對上那雙沉靜卻充滿智慧的眼眸,她确定自己的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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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北柴先生?”
北柴盈盈擡頭,淺笑,“你醒了?”
随後,食指拇指撐地,優雅地起身,“徐太醫說你寒侵入體,還以為要多睡幾日。”
姜蘭一時不知狀況,将北柴的話反複琢磨了幾遍,才問:“我沒死?”
北柴莞爾:“你若死了還能看到我,我不也死了麽?”
北柴沒有生氣,更沒有責怪于她,反而雲淡風輕地同她說笑。須臾間,心頭被巨石擊中,雙膝騰地跪了下去。
“姜蘭愧對先生!”
啪!
兩顆眼淚在磕頭的瞬間砸地。
北柴彎腰,兩手将她扶起:“箭士請起。”
她緩緩道:“我知道,你也是聽命于人,迫不得已。何況我并無大礙,箭士不必自責。”
縱然她這麽說,姜蘭心中仍是愧疚:“姜蘭有罪,險些将先生置于死地。如今先生不計前嫌,姜蘭更是無地自容。從今往後,先生若有用得上姜蘭的地方,請盡管吩咐,姜蘭萬死不辭!”
北柴讓她一起跪坐在席上,親手斟了茶水遞去:
“皇後被廢,我便料到魏世安會對我和公主不利。他與皇後這些年在前朝後宮鏟除異己,手段極其殘忍,想必你在他手下多年,也有所領教。”
姜蘭自責地垂下眼簾:“義父他......總說,要成大事,就不能心慈手軟。”
北柴慢悠悠道:“那日我中箭,從受傷的部位,公主便看出射箭的是個百步穿楊的神箭手。公主愛才,不忍你被魏世安處死,這才讓人去搭救你。你也知道,公主宅心仁厚,志向遠大。她想做的,絕不僅僅是讓女子進入學堂這麽簡單。”
這話有三層意思:
魏世安心腸歹毒且胸懷狹隘,盡管你是他的義女,他也是說處死就處死。
公主姬蓉愛惜人才,盡管你才加害過她最愛的門客,她也希望能重用你。
我和公主要做的,是為容國所有女人的大業,往後風雨,必有你的用武之地。
姜蘭在魏世安手下多年,見證了武術爾虞我詐,這點言外之意自然能懂。只是——
“義父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我此刻調轉槍頭刺殺于他,豈不成了不義之人。這樣的人,公主敢用麽?”
北柴早料到她這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況,你為他效命十年,對他唯命是從,他看你,不過是一個殺人的工具。這一點,想必你比我清楚。”
聞言,姜蘭抿起嘴唇,顯然,北柴說得一字不差。
北柴接着道:“況且,我也不會讓你去刺殺魏世安,畢竟,他當年還是救過你。”
姜蘭疑惑:“那你們想做什麽?”
“有時候,殺人,并非要自己動手。”
姜蘭擡眸,看向北柴的眼睛,她發現,這人的眼瞳雖然漂亮,但卻深不可測。是區別與魏世安那種充滿邪惡和算計的陰森,而是一片沉靜,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勝券在握。
那一刻,她知道,北柴心中已經有了計謀。并且,足以讓魏世安沒有還手之力。
“我有條件。”姜蘭說。
“請講。”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請先生饒他一命。”
北柴思忖了一下,“好。”
于是,姜蘭道出刺殺這一局的翻盤關鍵:“魏世安自诩是容國的半個皇帝,所以他府上用的東西,皆是魏氏定制。包括那日刺殺先生的箭。”
北柴回憶:“那支箭看起來跟普通的箭無異。”
“它的箭尾,有三長兩短的刻痕,這是魏氏的标志。”
一瞬間,風卷殘雲,烏黑的半空劈下三道閃電,雷鳴千裏。
憑借這支箭,加上“北柴生死未蔔”和姬蓉“聲淚俱下”的控訴,魏世安刺殺北柴一罪得以皇帝禦審,最後判處抄家腰斬。
末了,姬蓉遵守姜蘭的承諾,請皇帝法外開恩,剝奪魏世安全部身家之後,讓其告老還鄉,終身不得踏入華泱城一步。
短短數日,先是皇後被廢,後是太監首領魏世安落網,至此,往後與魏世安着一艘大船被風浪傾翻,從容國王室争鬥的硝煙中徹底消失。
是夜,長公主府的會友苑,酒壇在月色下碰撞出清脆的響聲,酒香溢滿小苑。
圓桌上,姬蓉、北柴、衛杉、姜蘭,四人分別執一壇美酒,好不快活。
衛杉跑出家之前,家裏是開镖局的,從小偷喝了不少酒,早已成了酒中慣客。姜蘭身為箭士,自小訓練嚴格,飲食更是每天把控,一粒米都不能多吃,更別提吃酒。就着酒樽抿一小口,臉立即皺成了包子,連連擺頭。
過一會兒,那酒香在口腔裏蔓延,又忍不住再抿一口,又苦着臉搖頭。于是一整晚,她都在饞嘴和搖頭裏度過。
姬蓉的酒力不錯,一是她本人穿越前就是個小說家,有時跟編輯談合同,難免來一點。二是長公主這人從小不服管束慣了,時常偷喝酒釀,身子裏一半流的是血,另一半則是酒液。
北柴從前在珩域王室女扮男裝當公子時,同王室公孫吃過不少酒席,酒力本也不錯。可那日姜蘭莽着性子一直敬她酒,衛杉也跟着說什麽先生神機妙算,兩人輪流上崗,活生生将她眼前的視野喝得稀裏糊塗。
子時兩刻,北柴俨然醉意醺醺,偏頭撐着白玉酒壺,雙頰順滑,白裏透紅,睿智的眸子虛蒙着,如蓋了層霧一般,一片迷離。
姬蓉替她把剩下的酒都喝了,揮手散了這個酒局。待衛杉跟姜蘭在下人的攙扶下偏偏倒倒離開,她才撐着大腿起身,打橫将北柴抱了起來。
北柴的身子香軟,飲酒後尤甚。尤其想到那個遙遠旖旎的夢,北柴赤着身子裹在緋紅的垂幔裏,單薄的布料勾勒出嬌軟的胸脯線條,肩上背上布滿唇印,想到那情景,再垂眼,看她被交錯衣領包裹的脖頸,以及擡頭鼓起的軟骨的輪廓,更加覺得躁動。
不行,不行,姬蓉,你要克制。
小心翼翼将人放上床榻,吩咐下人打來熱水,親手擰了毛巾替她擦臉時,不想,這人卻睜開了迷離的眸子。
“姬蓉。”
她喚她的名字,興許是意識朦胧的關系,說話有些悶。
姬蓉愣了一下,北柴大多時候叫她公主,極少叫她的名字,但想着吃嘴的人都有幾分任性,幹脆便由着她了。
“我在呢,怎麽了?”
北柴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眼眸在燭光裏褪去睿智和沉靜,蒙了一層霞光,眼波流轉,竟有幾分妖冶。她便用這樣的眼神瞧着姬蓉,被酒液熏紅的唇緩緩一動:
“你可知......我夢裏有你......”
嚓!
一根火柴在暗中劃燃,點亮了姬蓉內心本來無光的一隅。她眼睛一虛,直勾勾盯着北柴的眸子,企圖從這層朦胧中看清什麽。
“你夢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