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有靈犀,攻打宏城(一)
心有靈犀,攻打宏城(一)
火燒陳陽坡後,姬蓉聲威大造,大軍連夜進駐陳陽關,收複被北地叛軍占領的城池。
陳陽關北臨渭河,河對岸便是北地王的封地,朝廷大軍本該造船過江,直搗黃龍,然則,姬蓉卻因那日被砂石襲擊了眼睛,血淚留了三個時辰,在那之後,便再看不見了。
“将軍雙目失明,軍醫無藥可用,禦醫又遠在千裏之外,這可如何是好!”
主帥營帳外,一幹将領急得焦頭爛額。北柴甚至動用了風聲組織的力量,欲求居住在陳陽關附近的神醫。
“軍師,末将聽聞一人,興許可救将軍雙目。”
衛杉回營,即刻便來了軍師營帳。
北柴從坐席上起身,神情緊張:“何人?”
衛杉道:“此人名叫‘南宮玲’,醫術超群,可複生死。只是久居深山之中,行蹤不定。”
“那你可知,此神醫如今何處?”
衛杉沉眉:“南宮玲跟末将一樣,都是蠻荒國人。幾年前,末将離開蠻荒,曾偶遇過她,她說,渭河附近草藥良多,要前來此處煉藥。方才,末将去城外村落打聽過,此外七餘裏,的确有位姓‘南宮’的神醫。”
睿智的眼眸閃過亮光,北柴上前兩步:“既如此,快去請神醫來救!”
話音落地,衛杉卻沒有動彈,一雙腳如紮根般釘在原地,頭顱微垂,眉峰緊鎖,唇也緊緊抿起。
北柴見狀,欣喜的神情一頓,“衛将軍,可是有難言之隐?”
衛杉擡頭,英氣的眼眸全是無奈:“南宮玲有一條規矩——不救女人。”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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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記霹靂砸入地面,劈開一道深邃的裂谷,黑煙一股一股從裂縫中湧出,仿佛烈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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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天還沒亮。
主帥軍營中,受傷的姬蓉坐在床頭,後腦勺靠牆,英氣的眼睛沒有焦距,渙散地看着前方的空氣。
門口,營帳的簾子掀開了一個角,露出半張漂亮的面孔,以及那雙看破世事的睿智的眼眸。
終是什麽也沒說,偷偷放下簾子,輕腳離去。
“先生不看看公主麽?”
走遠後,錦繡追了上去。
北柴搖頭:“看她一眼,便知她一定不吃飯,不睡覺,精神氣都沒了。如今我無法救她,再看下去,只不過徒增傷悲。”
錦繡的眼淚啪嗒又掉了下來,“公主她一向要強,如今成功攻打下陳陽關,軍功在身,眼瞧着就要回京請賞了,誰知......誰知......”
正說着,一陣晨風吹來,寒氣刺入骨髓。
錦繡打了個寒顫,猛一擡頭,才發覺北柴已經披上了一條月白色的披風。身後,一小卒正牽了匹汗血寶馬緩緩過來。
“先生,您這是要去哪?”
北柴翻身上馬,月白披風高高飄揚,恍惚間,似乎是承雲歸去的上仙。
“我救不了她,自要去尋那能救之人。”
語罷,馬鞭狠狠一抽,在稀微的晨光中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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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陽關以西七裏半,一座散發着藥箱的茅屋坐落在竹林深處。這茅屋的主人名為南宮玲,平日她通常上山采藥,讓婢女留在家中曬烹煮藥。
而今日,屋中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堂屋內,一桌二椅八凳,桌上一壺茶,兩碗盞,兩側各一張坐席,陳設簡單。
而分坐在兩側的人,一個,是容國境內唯一的女門客,也是平反大軍姬蓉麾下的軍師,北柴。
另一個,穿着樸素的麻布衣裳,頭戴方巾,身上散發着一股從內二外的草藥香味——她便是久居深山之中,以藥為命,以草為情的蠻荒國神醫,南宮玲。
南宮玲面色清冷,眉眼細長,嘴唇單薄,整個人冷冷的。
“姑娘應該知道,我行醫有個規矩,不救女人。”
北柴跪坐在席上,淡淡地品了一口茶,月白色的衣裙襯得她神色松弛,似乎對某件事勝券在握。
“南宮先生可知,姬蓉是何人?”
她叫南宮玲“先生”。在八川境內,女子不能從官,不能考取功名,甚至不能識文寫字,沒有一個女人會被稱為“先生”。
而如今,北柴憑着那一身救死扶傷的醫術,喚南宮玲“先生”。
因為這兩個字,南宮玲多了三分耐性,道:
“姬蓉,容國長公主。出生那晚,星象錯亂,從極北之處生出一顆弑星,意在說,此人降世,必将殺父弑君,稱為天下禍害。但後來出生之後,皇帝見是個公主,便沒有動殺心。姬蓉公主,才得以存活至今。我可有說錯?”
北柴颔首:“先生所言不差,不過,這乃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如今滄海桑田,姬蓉早已不是當年的女嬰。”
南宮玲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悲傷:“天下女子,皆是一樣的。”
頓了頓,神情一轉,反問:“姑娘可知,我為何不救女子?”
北柴彎腰:“願聞其詳。”
南宮玲的眼睛動了一動,看向堂屋之外,那暴曬在太陽之下的藥材根莖,嘆道:
“救了女子,讓她恢複元氣,又踏進這吃人的世道,嘗盡世間疾苦,何苦呢?”
而凡是有負于女子的男子,她也不救。
這也是為何,她的醫術能起死回生,卻未曾被收錄進風聲組織的情報裏。
北柴眉心一動,道:“所以,這天下才需要一個人來扭轉乾坤。”
“是麽?”南宮玲冷笑,“你要跟我說,這個人就是姬蓉?”
她自然不信,姬蓉雖是長公主,但當年因為弑星險些無法出生,這些年來必定飽受凄苦,能在皇室存活都是奇跡,怎可能扭轉乾坤?
北柴緩緩道:“先生可知,如今容國境內,女子已經可以進學堂念書了。”
南宮玲一頓:“不可能。”
她不信,北柴也不惱,只耐着性子娓娓道來:“今年的武狀元考試,公主殿下打贏了一甲功名的男子,博得皇上恩準,允許學院學堂向女子開放。”
教育乃國之根本,更是未來之根據,如若女子可上學堂讀書,那麽,幾年後,十幾年後,便不再那麽多“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生低微的女子。
北柴見她的眼眸動了一下,于是放下茶盞,接着問:“先生可知,我為何會來請你救治公主?”
南宮玲也好奇這一點:“我也覺得奇怪,長公主殿下即便未曾嫁人,也應生活在皇宮內院。此地與皇城上百裏,你們如何來的這裏?”
北柴在晨霧漫漫的山間擡眸,定定看進她的眼睛:
“因為,此次北地造反,占領陳陽關。而收複失地之大軍,統帥之将領,正是姬蓉公主。”
模糊的晨霧中,茅屋的藥香随着清風彌散,溢出竹林,飄去山裏山外。
一席月白的身影策馬遠去,身後,是一輛簡單的單人馬車。
車中坐的,是靜修十年,如今二十五歲的深谷醫仙——南宮玲。
南宮玲抵達軍營後,立即為姬蓉診斷施針。三日後,姬蓉重見天日。
為報答南宮玲,姬蓉重金叩謝,可南宮玲卻分文不取。
“來日公主若成就大業,托人書信一封,告知我這山野閑人,便就夠了。”
走時,南宮玲留下白鳥一只,囑咐說日後若有需要之時,将地名綁于白鳥腿上,她便慕名而來。
又過幾日,渡江船只建造過半,姬蓉請旨北上,活捉北地王,得到皇帝恩準。
只是,跨江作戰,其難度遠在陸地戰之上。
天色将晚,衛杉、姜蘭、楚宏正在研究北柴設計的一套新陣法。主帥姬蓉一托盤的端着好酒好菜推開北柴的房門。
“先生,不日攻打宏城,可有良策?”
姬蓉剛沐浴結束,烏發披垂,中衣外只披了一件絲綢披風,身上帶着浴湯的清香味。
她推開窗扇,讓月光滲漏而進,在皎皎月色中回眸,問:
“将軍此來,是為了商讨攻城之策?”
姬蓉此地無銀三百兩:“當然,你知道的,我一向公大于私。就是......想着,多虧你請來南宮玲,為我治療眼疾,故想趁這機會,多謝你。”
北柴看了看她,眸光一垂,落上那陶瓷酒壺,故意道:“攻城之計我已思慮大半,将軍有心,酒便撤了吧。”
“哎?”姬蓉猝不及防,“吃酒也不耽誤啊。”
“吃酒誤事。”
“可就算我們今日定下攻城之計,但渡江之船尚未建好,大軍也無法出發,何況渭河——”
說到一半,看到北柴那憋笑的唇角,方知自己上當,“北柴,你又戲弄我!”
北柴得逞聳肩,那張沉靜睿智的臉龐鮮少勾出一絲淘氣:“誰讓你不說實話?”
姬蓉敗陣:“好罷,我承認,我就是想找你吃酒,你應允麽?”
北柴坐上軟塌,“那就煩請将軍大人,替在下斟酒,如何?”
十丈月光,拂亮三千渭水,兩寸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