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有靈犀,攻打宏城(二)

心有靈犀,攻打宏城(二)

姬蓉攻下陳陽關後,大軍進駐城中。

城池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兩場戰火,城門連同城中多處設施損壞,姬蓉将戰報及城中狀況上報朝廷後,調派五百士兵修繕,協助城中百姓重扶屋舍,收獲大量民心。

是夜,雙目痊愈的姬蓉端了一盤酒食敲開北柴的房門,二人月下對酌,共沐清風。

小院涼亭中,二人坐在西側的長椅,姬蓉面朝亭內,時不時往酒杯裏倒酒。北柴朝外,兩只腳都脫了鞋,赤腳縮在衣裙裏,一手抱膝,一手憑欄,身子軟盈盈靠着石柱。

她的膚色雪白,喝一點酒便雙頰落霞。從前女扮男裝,每每都在臉上塗抹黑粉,如今換回女裝,日複一日地白了,尤其此刻沐浴在皎潔的月色中,白皙的肌膚表白像鍍了一層玉一般,冰肌如雪。

姬蓉端着酒,笑盈盈瞧着她,心裏仿佛溫水流淌一般惬意。

“北柴。”她喚道。

“嗯?”

北柴望着月亮,仰着頭,三千青絲如瀑披在身後,沒有收回目光,只是嗯了一聲。

姬蓉轉了轉酒杯,道:“此次我雙目失明,你為我前後奔波,辛苦你了。”

北柴的手肘搭在欄杆邊沿,聞言頓了一下:“你是将軍,我是軍師,奔波一下應該的。”

姬蓉瞧着她姣好的側顏,感嘆:

“南宮先生愈我雙目,予我大恩,竟然分文不取,名利不收。當真奇怪。”

北柴回她:“興許南宮玲懸壺濟世,覺着與公主投緣,便出手相救了呢。”

姬蓉搖頭,但更多的是好奇,身子朝前傾了一傾,又問:“我從前倒是聽過她的名聲,只說她不救女子,性格古怪。你如何說動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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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柴笑笑,沉靜的眼眸垂下,眼睫投下一片陰影。只說,南宮玲聽到姬蓉的事跡,便心生崇拜,打破陳規。

然則,那雙永遠笑盈盈的睿智的眼眸深處卻動了一下,仿佛深山雲層中的最深處,有一抹白影一閃而過,看不真切,莫不透徹,只是閃爍了一下,閃起當日種種。

彼時,在充滿藥香的茅屋中,南宮玲從裏屋最深的匣子裏取出一只蠱蟲,連同匣子一起,緩慢放到北柴面前。

“這是珩域霸王蠱蟲。”

南宮玲說,“若将它吃下去,活人的血會變黑,将黑血放出,作為藥引煉制的丹藥,可解萬毒。”

北柴何等聰慧,當即明白她的意思,“先生是讓我将它吃下去,做那個藥引?”

南宮玲坦然:“我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不過事先告訴你,蠱蟲吃下去後,體內氣血逆轉,你會覺得有一千只蟲子在撕咬你的身體。并且......”

“并且什麽?”

“做藥引者,會喪失三十年的壽命。”

咔!

一根寒冷的冰棍在空中折斷,飛濺出大量碎冰,紮進肌理,刺入骨髓,将最滾熱的鮮血冷凍成冰。

南宮玲在這片冰霜中緩緩擡頭,定定看向北柴,一字一句問:

“我很好奇,姬蓉的一雙眼睛,值不值你的三十年。”

此事北柴只字未提,哪怕後來有次受傷,被姬蓉發現,她的血是黑色的,她也只說,小時好奇,胡亂吃了些藥。

姬蓉的一雙眼睛值不值她的三十年?當然,哪怕要她的命,她也換的。

稍作安頓後,大軍渡江的船只俨然造好。時逢二月之初,渭河一帶日日大霧,河面一片茫白,有時嚴重些,快到晌午才完全褪去。

因這大霧,北柴心生一計,可攻渭河對面的城池——宏城。

“可用疑兵之計。”

次日清晨,北柴約姬蓉在日出時分,于北面城門相見。

彼時,北柴站在城牆之上,望着被大霧籠罩的河面,鬓發被迅猛的河風吹得飄蕩如波,睿智的眼眸卻沒有半分閃躲,望着河面的霧,仿佛望着麾下的浩瀚江山。

只是,那身子單薄了些。

姬蓉沒有問什麽是疑兵之計,解下自己的披風,小心翼翼給她系好,将這瘦削的人裹了起來。

“嗯?”北柴一愣。

姬蓉不由分說地幫她系繩子,一手攬過她的腰,望向大河,避開調笑的眼神,“現在剛二月,天氣冷得很,別凍着了。”

北柴的眼眸一凝,目光落上她微紅的耳尖,輕笑:“你這麽抱着我,被士兵看見了,要是傳出去,我就是你的面首,而不是軍師了。”

姬蓉的眼皮一抖,松開手來,轉而偷偷探進披風,抓着北柴的手,十指交扣:“那這樣好了。”

于是,十丈城牆上,戎裝的将軍偷偷牽着她的軍事,一同看向遠處即将被納入容國地圖的江山。

所謂疑兵之計,便是使用兵馬、糧草、氣候等因素幹擾敵人,使其産生錯誤判斷。

大霧,便是最好的天時。

次日一早,二十只戰船從陳陽關以北、渭河南岸出發,臨近北岸時,士兵皆不登陸,反而抛錨固船,讓船只沿着河岸一字排開。

緊接着,便是戰鼓雷雷,呼聲震天。

“殺————”

咚咚咚——

天蒙蒙亮的清晨,河面傳來震天動地的殺聲,守城将軍“許闊”一慌,忙集結士兵,準備出城迎敵。

“此番必是姬蓉率兵攻城,三軍聽我號令!立即集合,出城迎敵!”

其軍師在一旁提醒:“将軍,姬蓉跟北柴二人,一向詭計多端。之前司馬天将軍,便是一時大意,死在她們的詭計之下,此番務必小心。”

許闊一聽,深覺有理,“軍師有理,來人,給我射箭投石,把他們擋在城門外。待霧散之後,我等再且迎敵!”

誰知,大霧剛剛開始消散,河面的吶喊聲便停了下來,不再喊打喊殺,反而只有一句:

“多謝許将軍贈箭——”

且聲音越來越遠,往城門一看,那逐漸彌散的大霧中,依稀只見戰船越來越遠,很快消失在河面之上。

“中計了......中計了!”

許闊懊悔,猛然才想起兵書古籍,“這兩個丫頭片子,竟然學諸葛孔明,來跟我草船借箭!”

古籍記載,當年諸葛亮遠赴江東,企圖孫劉聯盟,聯手抗曹。然大都督周瑜卻心生刁難,命諸葛亮在三日之內交付利箭十萬支。諸葛亮心生一記,便在大霧之際攜草船渡江,在曹操軍營之外,将草船一字排開,士兵高聲吶喊。曹操生性多疑,便命人放箭退敵,致使諸葛亮在三日之期成功交付利箭十萬。

水戰、大霧、草船,什麽都齊了,只要許闊心生疑慮,命人放箭,這一計便能成事。

許闊懊悔不已,然他命人開船去追時,姬蓉的草船早已逃之夭夭,返回大河南面的陳陽關。

勝敗本乃兵家常事,但許闊馳騁沙場,尤其擅長水戰,如今被初出茅廬的兩個女子算計,被氣得一整晚都沒睡着。

更吊詭的是,次日一早,河面又是大霧彌漫,大霧深處,又傳來士兵的高聲吶喊。

“殺——”

咚咚咚......

許闊氣從中來,當即集結三軍:

“姬蓉這個黃毛丫頭!欺人太甚!來人!随我殺出城去,奪她首級!”

軍師連忙勸阻:“将軍息怒!現下白霧重重,一丈之外不可見物,若貿然出兵,恐中圈套!”

許闊一把将其推開:“老子偏不信這個邪!必是那姬蓉軍需緊缺,才三番五次來與我草船借箭!待我斬她首級,讓她亂學兵書!看我叫她有來無回!”

語罷,打開城門,沖上戰船,向大霧開去。

水戰依靠戰船陣型,當許闊以為,姬蓉的戰船成草船借箭的一字排開的陣型,并以梭子陣型沖去的那一刻,便已中了北柴的計謀。

許字戰船沖出十餘丈,未能沖破想象中的一字船陣,反而駛到一半,原本寂靜的兩側忽然傳來喊殺聲。

“殺——”

振聾發聩的叫喊從兩側傳來,并且以急速逼近。

許闊大驚:“中計了!快撤!”

後方的士兵卻傳來噩耗:“将軍!我們被敵軍包圍了!後面的兄弟已被亂箭射死!”

“什麽!”

許闊進退兩難,正當頭腦發昏之際,前方茫白的大霧傳來一個堅毅的女聲:

“許将軍,幸會。”

許闊驚慌:“你是何人!”

來人聲色洪亮:“許将軍聰明絕頂,想必僅從聲音便能聽出是誰。”

許闊恍然大悟:“你是姬蓉?你是姬蓉!”

“将軍英明。”

“你,你竟出此奸計陷害于我!你個無恥小人!有本事明打明鬥,謀害算計算什麽英雄!”

迷霧中的姬蓉只是冷冷一笑,高聲回他:“早聞将軍精通水戰,這一招引蛇出洞,是我家軍師為你量身訂造的。許将軍,我家軍師神機妙算,絕世無雙,能讓她花這麽多工夫籌謀劃策,将軍,你可是天下獨一人啊。”

語罷,下令擂鼓,命左右兩翼兵馬往中攻擊,以蚌殼收縮之勢,将許闊大軍擊潰。

其實,大霧作戰的風險極高。因為大軍浩蕩,尤其是大面積的水戰,互相之間一般靠“旗語”傳遞軍令。而在霧中,旗語是看不見的。

故而,在戰船駛出軍營之前,北柴便已經将衛杉等負責各大分部的将領叫到主帥帳營,學習“鼓語”,通過戰鼓的長短、停頓、節奏,命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種軍令。這才使姬蓉坐鎮主戰船時,命令能下達各部。

當日,姬蓉大軍利用氣候因素一舉擊敗水戰老将許闊,後人也将這一仗傳稱為“霧迷宏城”。

最後,許闊不堪羞憤,做了半個時辰的困獸之鬥後自刎渭河之上。姬蓉大軍陳勝追擊,破開宏城大門,占領北地領土。

“北柴,多虧有你!”

占領宏城後,姬蓉拉着北柴登上城牆,望向霧散之後廣闊的河面,以及對岸那輪廓模糊的陳陽關。

“一日之內攻下宏城,照此下去,我們馬上就能殺進北地的心腹之地,捉拿北地王了!”

意氣風發的馬尾被高處的南風吹得高高揚起,身後的披風呼呼作響。若在平時,北柴定将這一幕好好地記在心裏。

然則,她不能了。

姬蓉趴在城牆上遠眺,聽見後方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音,以及衣服摩擦的簌簌聲。回頭,只見方才站在她身後淺淺笑着的北柴,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一頭烏黑的青絲,俨然雪白。

“北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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