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北地平亂,風雲再起(二)
北地平亂,風雲再起(二)
北地王自刎謝罪,意味着“北地叛亂”終結。
但,民怒尚未平息。
正如北地王所說,如若朝廷的賦稅一如既往,那麽,死了一個西狼安,還有千千萬萬個西狼安。
班師回朝後,姬蓉将戰報如實上奏,皇帝百般推诿。
“若稅收無幾,朕的行宮怕是十年都修建不成。”
姬蓉心中冷笑——北地之亂,死傷無數,時疫橫生,即便是這個時候,姬盛惦記的仍舊只有他的行宮。
那一刻,她知道,這個搖搖欲墜的王朝,已近油盡燈枯。
“父皇,衆怒不可犯。如今天下動蕩,南北各地對朝廷頗有微詞,暗潮湧動。若不減稅,恐怕叛亂四起,彼時,江山危矣。”
丞相跟太傅也一并進言,百官應聲而和,終于說動皇帝,暫停行宮工事,減免稅收。
那日,姬蓉踏出皇宮,背影格外輕快。
只是,這輕快的背影落在皇帝眼中,卻是一根鋒利的芒刺。
“公主長大了。”他嘆道。
一旁的老太監颔首:“是啊,皇上,公主已經二十周歲了。”
姬盛收回眼神,想起方才在朝堂之上,百官紛紛響應姬蓉,那一呼百應的情景,蒼老的眼皮下閃過冰冷的殺氣: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朕低估了她的野心。”
Advertisement
老太監愣了一下,“皇上明鑒,公主不敢。”
姬盛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她不敢,不代表她不想。如今武官稀缺,朝廷無可用大将,太子又非領軍之才,朕,只能指望她......讓她平複北地之亂,倒是讓她多出許多非分之想。”
沉重的烏雲席卷半空,在皇宮之上籠罩着一團陰黑,訴說着王朝那不可告人的陰謀與算計。
與此同時,東宮。
太子姬坤怒氣沖沖地坐上紅木椅,埋怨道:“如今姬蓉大勝歸來,父皇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剛剛在朝堂上,她說一句,立即就有十個人站出來附和她。別人就算了,老師,您是太傅,跟我是一條船上的人,您怎麽調轉槍頭,跑去幫她了!”
文差(chai)杵着梨木拐杖,慢吞吞坐到一旁的椅子,佝偻的脊背靠了上去,皺紋深邃的眼皮一擡,露出方才一直藏匿的算計。
“老夫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姬蓉這丫頭,在百官面前一呼百應。”
姬坤更加不解:“老師,您糊塗了?這,這,我之前跟她打賭,去攻打魔窟嶺,她攻打陳陽關。可我铩羽而歸,她卻乘勝追擊,甚至一舉殺了北地王。我是父皇開恩,才逃過軍令狀那一死。可是我跟她,一個大勝,一個大敗,如今你還在上朝的時候幫她,可不叫我越發局促?長此以往,朝廷安有我立足之地?”
文差喝了口茶,額頭的皺紋又深了三分,“殿下說得不錯,卻算漏了一樣。”
“請老師賜教。”
“當今聖上,最忌諱什麽?”
“您,您是說......”
“姬蓉上次平複西部內亂,我們不過略施小計,讓皇上以為她有不臣之心,便将她打入大牢。如今,北地之亂功勞千古,遠勝從前。在皇上眼裏,這是什麽?姬蓉凱旋之後,心生驕縱,甚至朋扇朝廷,在廟堂之上一呼百應......甚至,替皇上做了他最不想做的決定——減免賦稅。太子殿下,您說,皇上以後,會重用她麽?”
一席話結束,太子恍然大笑,連贊太傅數聲,親自駕馬車送其回府。
只是,在馬車之中,太傅獨自一人坐着,心中的算盤卻未完全放下。因為這個計謀瞞得過皇帝,瞞得過太子,卻瞞不住,那個在姬蓉麾下運籌帷幄的女門客——北柴。
“江北一根柴,可燃萬裏軍......我倒要看看,你這次如何化解。”
另一廂,姬蓉回府後,将朝廷上發生的一切告知北柴。果然,北柴一眼看出太傅的計謀。
“文家世代以文侍君,果然名不虛傳。”
姬蓉坐在她身旁,百無聊賴地拿她玉佩的流蘇綁蝴蝶結玩,“文差這個老狐貍,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那現在我們怎麽辦?父皇那邊,肯定又對我起疑心了。”
北柴低眉瞄了眼在自家流蘇上不安分的手,由着她去,沒有阻止,只繼續靠着涼亭的柱子,盯着那修長的生着薄繭的手,眼底一閃,心生一計:
“公主會女工麽?”
姬蓉愣了一愣:“女工?”
次日一早,匆匆梳洗的姬蓉被架到繡房,一圈人圍着。
一張兩仞長的白色繡布前坐了兩人,一個,是只會舞刀弄槍從未刺繡的長公主殿下,姬蓉。
另一個,則是公主府刺繡最拿手的小宮女,錦繡。
姬蓉瞟了眼竹簍裏那一大摞彩色的染線,苦哈哈地望向一旁,在林立的人群中找到清麗的身影,委屈巴巴地問:
“北柴,能不學麽?”
北柴溫潤地笑笑,回答卻冰冷:“不能。”
一旁的衛杉和姜蘭捂着肚子憋笑。
衛杉道:“公主,您就聽先生的罷,所謂技多不壓身嘛!”
姜蘭的性格較靜些,興許是箭士與生俱來的脾性,言語稍加平和:“從前在義父家中,有以繡針為暗器的殺手,殺人于無形。公主稍加練習,指不定也能練成。”
宮女錦繡驕傲地挺起胸膛:“你們閑雜人等,都出去。刺繡講究心平氣和,切忌嘈雜。你們都出去,別打擾公主施針。”
頓了頓,出于私心:“先生留下,監督我們。”
于是,苦命的姬蓉開啓了她的刺繡之旅。
第一步,穿針引線。
砂礫般的針眼,蒜頭般的線。
“這針也太細了!”姬蓉欲哭無淚。
錦繡解釋:“針要細,針腳才密。針腳密了,圖案才能栩栩如生。”
姬蓉心生煩悶,想再去跟北柴求求情。誰知一擡眼,就見北柴卧坐在長塌之上看書。
繡房的窗極大,從大腿的高度直到屋頂,一整面牆,十二扇窗一一打開,讓屋外的光線盡數照射進來。姬蓉側對着窗,背靠長塌的扶手,單腿曲起,書卷枕在膝上,一手握着書脊,一手撚着頁角。滿頭銀絲傾斜而下,一縷搭在清香的書頁之上,沉靜極了。
剎那間,煩悶盡消。
那段時間,姬蓉天天被逼着學女工,終于從穿針引線耗費半天的純新手,到可以繡出簡易圖案的老新手。
某夜,北柴教完衛杉和姜蘭陣法,照常回到屋中。原本只有文房四寶的書桌上,多了一張絲帕。平平整整地鋪在桌案上,青澀的針腳繡出的圖案勉強看出原型——
柳葉合心。
歪歪倒倒的柳葉,曲折猙獰的脈絡,倒格外顯出某人的用心。
姣好的唇漸漸勾起,腦中浮現今日下午,笨拙的十個指頭都抱着紗布的手,那乖乖巧巧在繡布上大展身手的模樣,唇畔生花。
修長的手指謹小慎微地将絲帕疊起來,放進衣襟,胸口滾燙的位置。
“油腔滑調。”她嗔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