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安微到那會兒,酒吧剛開始營業。
零零散散坐着幾個人,在酒精和音樂的加持下顯出幾分迷離。
昏暗的燈光,籠罩出一層朦胧又暧昧的氣息。
挂在門邊的風鈴輕輕響起,小姑娘梳着丸子頭,白淨的臉蛋上寫滿清純。
淺色短袖搭修身牛仔褲,下擺掖在腰間,襯得一雙腿筆直纖長。運動鞋、帆布包、還有那小巧鼻梁上的眼鏡,哪一樣都和這裏格格不入。
像那些推錯門走岔路的無知少女,所有人都以為她會驚恐地轉身離去,然而,下一秒,她便邁開了步子,徑直朝吧臺走去。
安微扶着臺面坐上高腳凳,帆布包被她拿下來放到腿上,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把玩着上面的可達鴨挂件。
向翊發消息說等一會兒,她便坐着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注意到吧臺裏面那個人影,半弓着身,像是在找什麽。
安微還沒看清,他便站了起來,冷漠的聲音揚着輕佻。
“喝點什麽?”
眼前突然多了個人,安微下意識眨了下眼。
暗光吊燈輕晃,忽明忽暗地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一張壞壞的笑臉,碎發遮在額前擋去了眉毛,雜、卻不亂。眼尾那顆黑色小痣被笑意勾起,細看,眼底卻是如墨般暗沉。
他颀長的手指把玩着酒瓶,眼神不加掩飾地在安微身上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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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這張臉時,安微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陣慌張。
腦海裏勾勒出的身影漸漸與現實交疊,一些深藏于心又不可名狀的情愫密密麻麻鑽了出來。
耳畔雜音化為烏有,世界仿佛靜谧無聲,靜到……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安微定定地望着眼前這張臉,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只聽他哼笑一聲,安微方才恍過神,木讷地問了句,“什麽?”
他沒應,只是把手中的酒瓶放到臺面上,接着解開袖扣,然後慢悠悠地挽起袖子。
安微下意識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直到那線條分明的手臂半露,她才覺出不妥,匆匆移開視線。
她垂下眸,欲蓋彌彰地推了推眼鏡。
霎時間,眼前暗了大片,清冽的氣息帶着侵略的意味鑽進安微鼻腔。
他雙手撐着吧臺,呼吸若有似無地打在她臉上。
“喝什麽?”他笑着問,眼中盡是審視。
安微忙不疊地躲開,垂下的睫毛映出一道微微顫動的影兒。
他朝她躲開的方向偏了下頭,笑聲順着鼻音流出,“嗯?”
淺淺的一記輕笑,眼前陰影終于移開。
安微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氣,而後擡起眸,平靜的目光透過鏡片對上他挑逗的視線。
“金萬利。”
他指尖一頓,驚喜地挑起眉,看着她,“挺烈啊。”
這一句意味深長,不知是說酒,還是說她……
安微攥了攥手中變形的可達鴨,後背挺得筆直,乖乖的坐着,一聲不吭。
她看到他勾了下唇,轉而便沒什麽表情地擺弄起眼前那幾瓶紅酒。
他懶散地倚着一角,慢悠悠拿起一瓶,攥津瓶身,把瓶蓋邊兒卡在大理石臺面上,手腕下壓,用力。
“啪”一聲,瓶蓋掀起。
他擡起手臂倒酒,餘光瞥向安微,“見過調酒嗎?”
安微神游着,沒聽到他的話,只是隐約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擡眼,正和他玩味的目光對上,安微眼神發出詢問。
他沒應,轉而低低的笑出聲,肩膀都跟着發顫。
安微不知所以,有些尴尬……
很快,他斂住了笑,從臺面上拿起調制杯,簡單晃了幾下,而後另一只手拿起一瓶金萬利,開始花式調酒。
瓶身和調制杯輕而易舉地被他掌控在雙手之間,時而翻轉變換,時而抛至半空……
燈光越過他俊逸的臉龐,滑向那靈活的指骨,他勾着壞笑,張揚得不可一世,卻讓人移不開注視。
随着一個收尾動作,酒杯立于安微眼前,他握住瓶頸,傾注的瓶身順勢而下。
那可憐的可達鴨終于被安微松開,她輕輕道了聲謝,手擡到半空,酒杯便被拿了去。
他微揚起頭,杯中的酒液順着喉結滾動而下。
安微眨了眨眼,從震驚中恍過神,乖乖的,“這是我的。”
他沒應,随手把杯子扔進水槽,酒杯還在裏頭滾了個圈兒。
安微呆呆地看着,直到眼前出現一杯鮮榨橙汁……
他學着她的語調,笑得邪氣,“這才是你的。”
“……”
安微張開嘴正要反駁,卻被後面突然飛過來的一支煙打斷。
那煙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他額角,緊接着,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別逮個姑娘就撩。”
安微回頭,看清來人,甜甜地喊出聲,“向翊哥。”
“你的人?”身後那懶懶的調子響起,不加掩飾的頑劣。
向翊整包煙砸到他肩膀上,“你能不能正經點?”
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安微,“別介意哈,他就這樣。”
安微點了點頭,“嗯。”
“他是這駐唱,沈熠馳,你們一個學校的,應該聽過他,花蝴蝶一個。”
“靠!”沈熠馳立馬罵了聲,不滿道:“怎麽說話呢?”
接着他換了一副表情,手托着下巴,一雙眼在安微臉上流轉,“怎麽稱呼?”
她答:“安微。”
他不走心地點了點頭,又看向翊,那眼神、意味深長。
向翊白了他一眼,“我新帶的兼職調酒師,六六病了,她來頂一天。”
“哦?”沈熠馳輕笑,喝了酒的緣故,眼尾微微泛着紅,那顆小痣顯得越發妖冶。
他點了支煙叼在嘴裏,煙杆上下動着,低低的念了一句:“敢情跟我偷師?”
安微:“……”
他眯了眯眼,沖安微伸出手,“初次見面,考慮考慮換個師父?”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腕沒骨頭似的向下壓,渾然天成的痞氣。
安微的視線落在他好看的手上,白皙且骨節分明,淺淺的脈絡在手背上隐約可見。
其實她想說,不是初次見面。
只可惜,他不記得……
她攥了下手心,還好,沒有汗。
不過,她也沒有伸過去和他握手拜師的打算。
剛要開口拒絕,那手便被另一只覆上。
向翊勾住他的後頸往外推,“唱歌去,別在這耍流氓。”
沈熠馳微弓着腰,曲起手臂,手肘用力撞向身後人的腰腹,向翊悶哼出聲,勾着他後頸的手臂收緊,兩人就這麽一路打鬧着上了臺。
安微坐在原處,拘謹的雙肩在不自覺間松垮下來,微不可聞地舒出細細一聲。
她擡起手腕輕輕搭上臺面,指尖稍一動便像觸電般縮了回去。眼前的果汁杯下窄上寬,半腰處是一張笑臉模樣的簡筆畫,正沖着她吐舌頭。
安微出神地盯着那杯久置的橙汁,仿佛似有吸引力一般,勾着她,重新把手伸回去。
杯子拿到身前,安微咬住吸管,輕輕吸上一小口。
酸酸甜甜的,後味稍有些苦,他在裏面加了薄荷,又有種清新爽口的感覺。
好像無聲的暗戀,酸澀、又迷人。
安微雙手扶着杯,喝果汁時也是一臉認真。不時遇到果肉,她便鼓起腮輕嚼顆粒,乖乖軟軟的,和周圍的奢靡格格不入,又莫名地與頭頂那道投下魅影融為一景,燈紅酒綠之下獨有此處泛着柔和之意。
自是她的本事,方能叫這混沌迷離還得片刻安寧。
從臺上返回的向翊看到這一幕不禁勾起唇角,他往臺上沈熠馳那瞟了一眼,一個不成熟的想法瞬間湧上心頭。
他走近,沖安微打了個響指,“去調酒了,咱今天玩個不一樣的。”
“啊?”安微足足愣了有兩秒,才從向翊興奮的目光中恍過神,憂心忡忡的,“可是我只會配一些簡單的……”
她只學了一個假期,并不能玩出 “花樣”。
向翊挂着一副“你就瞧好吧”的笑容,從酒櫃中拿出安微常練的那幾瓶放到移動調酒臺上,又把酒杯、工具這些一股腦放過去。
之後他便扶上推手,直接把移動調酒臺送到了燈火輝煌的舞臺正前方。
上頭浪子唱情歌,下面軟妹制美酒。
何愁無錢可賺?
“As long as you love me, I’ll be platinum.”
“I’ll be your silver.”
安微在向翊的催促下走過去時,沈熠馳正在臺上唱着賈斯汀·比伯的經典曲目:As long as you love me
他指尖落在琴鍵上,一邊唱一邊給自己伴奏。
唱到“I’ll be your gold”時,他擡了下眼,燈光交錯間,安微仿佛看到他看向了自己。
而後一個轉音,他單單挑了下眉,就惹得場下女孩子尖叫歡呼。
“As long as you”
“lo-lo-lo-lo-lo-lo-love me.”
連音的時候,他整個上半身随節奏晃動,手臂帶着肩膀,瞬間将氣氛引向高潮。
唱歌的嘴角挂着笑,又痞又壞,好好一首情歌,硬生生被他唱出了渣男的感覺……
安微匆匆看了眼便垂下眸,忙轉過身開始工作。
她拿起調酒器,把酒沿着杯壁倒進去,從表情到動作都透着一股專注勁兒。
燈紅酒綠之下,格外引人注意。
恰時,有人同她搭話。
“美女,調一個?”
安微擡起眸,眼前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下意識避開他侵略性的注視,禮貌微笑,“您想喝什麽?”
男人把手伸近,輕叩臺面。
只見他的嘴一開一合,目光在安微身上來回流轉。
紛亂的環境,安微沒聽清楚,皺起眉,提高音量,“您、說、什、麽?”
男人貼近,隔着煙氣,安微聽到他說,“要你們這兒,最純、最辣的。”
他說着,眼神暗示般地瞟向安微胸口。
安微退後半步,左手擡起來推了推眼鏡,“好,您稍等。”
她彎下身,作勢去拿酒,卻久久不肯起身。
隐約間,那道人影從身側靠近。
她咬了咬唇瓣,緊緊攥住手中的酒瓶。
音樂和歡呼聲愈發震耳,安微一顆心都提着,全部神經都用在身後那道逼近的身影上。
一步、又一步,壓迫感越來越強……
安微緊了緊掌心,在身影貼近之際轉身站起,舉着酒瓶的手臂擡到一半……
“佛前跪千年,未見佛生憐。”
眼前,沈熠馳單手拿着話筒,一字一句對她唱歌。
他壞笑着,彈了下舌。
“我好想,能再見她一面……”
唱這句時,他滿臉笑意地抓上她舉到一半的手臂,之後又不動聲色地壓下去。
那幹熱的手掌從她的手腕緩緩向下,一會兒的功夫,安微掌心已是空空如也。
沈熠馳攥着瓶頸舉過頭頂,拇指用力一摁,瓶塞彈起,頃刻間烈酒傾注而下,電光火石般順着發梢流進了他的衣領……
作者有話說:
文中出現的歌曲:
1.賈斯汀·比伯:As long as you love me
2.零一九零貳:忘川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