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這大概是沈熠馳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怼,對方還是個乖乖軟軟的小丫頭,即便挂着笑,那不可思議的神色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安微猜測,他一定在想,這女的不知天高地厚。
反觀沈熠馳,他似乎是笑夠了,手伸到上衣口袋裏掏出煙盒,熟練地磕出一支,叼在嘴裏也不點火,就這麽一下下地動着。
他盯着安微看了有一陣兒,總算得出一個确定的結論。
“你還挺能說。”
安微毫不怯場地回視,軟乎乎的音調卻是一點也不謙虛,“還行。”
這一句,又惹得他一陣顫笑……
安微倒也不是偏要逞這一時口舌之快,只是瞧着他這一臉對什麽都不甚在意的模樣就不免替自己發痛的耳垂委屈,噎人的話就這麽帶着怨氣脫口而出了。
然而,和她想到的結果正相反,一向衆星捧月的沈熠馳并沒有因此表現出一絲不悅,甚至于他的笑聲,似乎是真正的發自內心……
安微想,那就随他笑吧,不重要。
然而沒過幾天,那個立志什麽都不重要的安微便遭受了耳洞發炎的危機。
可憐的耳垂,滴血一般的紅,腫起高高一片。
安微再也沒法保持淡定,她已經感覺不到疼,只覺得被一陣又一陣的麻木感包裹,耳部神經似乎無法感知疼痛。
她不敢耽擱一刻,換了衣服,便匆匆向醫院奔去……
非常不幸,細菌感染。
Advertisement
酒精棉一點點擦拭着腫起的耳垂,安微終于感受到絲絲涼意,漸而是針紮似的刺痛感,到最後,火辣辣的灼燒逼得她眼淚直流……
醫生開了藥,安排她去輸液,消炎消腫。
安微磨磨蹭蹭地走到輸液室,濃濃的消毒水味鑽進鼻腔,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鼻尖又是一酸。
怎麽這麽可憐啊……
護士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一臉要哭的模樣,笑着逗她,“小姑娘,都成年了,打針就不要哭鼻子啦。”
安微撇撇嘴,把瘦弱的手伸過去。
“您輕點。”
護士無奈地笑了笑,她熟練地紮好止血帶,塗抹碘酒,緊接着拿起那又細又長的針,慢慢地向手背靠近……
安微害怕地一縮,護士紮了個空,擡眼瞧她,“小姑娘,你閉眼。”
安微搖頭,吸了吸鼻子,“您紮吧,我保證不躲。”
那聲音,別提有多委屈。
護士拿着針再度伸來,安微微微抖着,下意識的又要躲開……
“安微。”
因着這一聲略帶嘶啞的輕叫,安微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她呆愣地看過去,沈熠馳則是越過她的視線對着護士使了個眼色。
下一瞬,安微手背便被刺了一下,等回過神來,護士已經在粘貼針管了。
沈熠馳單手推着點滴架走近,一臉好笑的看她。
“你怎麽在這?”她問。
沈熠馳偏了下頭,示意安微看他的左臉,安微這才發現,他整個腮幫都是腫着的。
見安微還是那副呆呆的模樣,他輕笑一聲,解釋:“拔智齒了。”
“哦。”安微點了點頭,鼓鼓腮,一臉真誠,“可以兩顆一起拔嗎?”
她看到沈熠馳眉眼間明明藏着笑,卻憋着隐忍不發,他坐到她身邊的位置,偏過頭看她,“不是應該問我疼不疼?”
“啊……”安微像是被突然點醒,恍然大悟般看着他,态度中肯,“應該挺疼的。”
然後她看着半躺在椅背上的沈熠馳默默吸了一口氣,胸腔隐隐的顫了一下。
她摸不準他的意思,便輕聲細語的補上一句,“我有兩顆,也一直挺想拔的。”
沈熠馳雙手交疊,腦袋枕在上面假寐,聞聲點了點下巴。
不一會兒,他掀開眼皮,睨向安微,“你怎麽了?”
安微輕輕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的嘆了一聲,“打耳洞,感染了。”
沈熠馳突然來了興致,身子坐直,看她,笑:“好學生學人打耳洞?”
“……”敢情是在這裏等着她。
安微自認是個好脾氣,可聽着他這陰陽怪氣的諷刺還是沒忍住白了一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住火,轉而向旁邊挪了挪身子,在有限的範圍內離他遠一點兒。
身旁的沈熠馳輕輕笑了一聲,又倚着靠椅躺了下去……
輸液室人并不多,僅有的幾個也都半倚半躺地睡着。彼時正值午後,太陽暖暖的灑進室內,蒙蒙的困意在不知不覺間便将人們籠罩。
安微昨晚本就沒睡好,這會兒又趕上恰到好處的昏睡氣氛,她便困意上頭,迷迷糊糊的耷拉着腦袋晃來晃去。
“你靠着睡不行嗎?”
安微被這一聲驚醒,睡眼朦胧的看着身邊的人,喃喃細語,“我怕藥滴完了。”
她困勁沒散,吐字比平時更慢,“會回血的。”
沈熠馳單手撐着腦袋,輕嗤一聲,“我不睡。”
“真的嗎?”安微眼睛半眯着,說話有氣無力,“那你幫我看着?”
說完她便清醒過來,睜開眼,略帶局促的看向沈熠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為何,沈熠馳這副表情的時候,安微總有一種被當成獵物的感覺……
她空咽了一下,讪笑着,“我開玩笑的。”
“我沒開玩笑。”沈熠馳動了動後頸,重新倚回靠背,聲音低沉卻極為有力。
安微還在為自己剛剛的無理感到尴尬,她舔了舔幹澀的唇瓣,坐正,煞有介事道:“我不困了。”
沈熠馳笑了,借着笑意懶懶的念了一聲:“行。”
安微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了……
她只覺得手背疼了一下,無意識地揉了揉眼,而後緩緩睜開,一點一點地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這個一臉壞笑的男人。
沈熠馳單手插着兜,唇角上揚,一雙桃花眼居高臨下的睨着她。
見她懵懵的睜開眼,他挑了下眉,好笑的問着:“醒了?”
低啞的聲音極富磁性,尾音透出飽滿的顆粒感。
安微愣怔了兩秒,随後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那紅暈很快蔓延到頸後,一雙挂着水霧的眼眨了眨,受到驚吓一般的閃起驚慌。
“我、我……”安微支支吾吾,實在無法對自己在說完不困之後又睡得不省人事這件事做出合理解釋。
沈熠馳睨着她,眼尾始終彎着弧度,他朝門外偏了下頭,惜字如金,“走?”
“啊,好。”安微立馬做出反應,慌裏慌張起身,實打實地撞到了他胸口。那聲音空空的,“咚”一下。
沈熠馳不設防的經這一撞,後退了半步,兩人看着彼此,一個局促到搓手,一個驚異得揚眉。
最後,他先打破沉寂。
“挺有勁啊。”慣有的調笑。
轟一下,安微的臉頰再度燒起,她似是嬌嗔的瞪了一眼,沉下頭,悶着聲,“走吧。”
說完,便不再看他一眼的低垂着小腦袋往外走。
倆人一路回學校,安微兀自梗着脖子悶了一會兒,忽而意識到自己并沒有鬧脾氣的立場。讪讪的擡起頭,偷瞄前排當司機的沈熠馳。
他單手扶着方向盤,手臂懶懶的搭着,手指輕動,一切是那樣漫不經心又恰到好處。
安微看不到他正臉,隐隐的一個側面輪廓,立體而精致,狂野間不失邪魅性感。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看向自己,沈熠馳偏過頭,掀起眼皮與後視鏡中的注視對上。他挑了挑眉峰,暗眸微光波動,似是在問,小姐,您有事嗎?
偷看又一次被現場抓獲,安微認命似的不再閃躲,她對着他笑了笑,“今天,謝謝你幫我看吊瓶。”
沈熠馳輕笑一聲,目光從後視鏡移開,沒接她的話茬。安微瞟了一眼他精致的後腦勺,自顧自的望向窗外……
忽地,汽車急剎,安微慣性前傾,晃了一下,頭腦發暈。
還沒回過神,就聽沈熠馳一聲罵,“擦,又是這煞筆。”
“……”上一次聽他爆粗還是幾年前。
安微扶上額直起身,一眼便看見前方大步踏來的霍源。
她似乎有點理解沈熠馳爆粗了……
霍源毫不客氣地坐上副駕,看到安微後先是一臉驚喜,轉而一抹落寞在眸間一閃而過。
他用八卦的神色掩住情緒,試探詢問:“你倆,順路?”
安微點點頭,“在醫院遇到的。”
霍源松了口氣,接着便開始獻殷勤。
“你怎麽去醫院了?哪不舒服?”
安微只好硬着頭皮又解釋一遍,這一下倒叫霍源打開了話匣子。
他先是關切的看了看安微發腫的耳垂,緊接着又偏過頭把自己的耳朵給安微看。
“我那時候就是過敏感染,你回去多拿酒精消消毒,別捂着,現在正是熱的時候,一定得注意。”
他危言聳聽的說完又補了一句,“不過,以後可以戴漂漂亮亮的耳飾,肯定好看。”
安微笑着點點頭,“嗯,謝謝你,我就是路過,好奇心作祟打了一個。”
她和霍源說着話,目光卻不自覺地瞥向沈熠馳露出的半只耳朵。她有些好奇,他也會打耳洞嗎?
注意到她的視線,霍源斜了沈熠馳一眼,轉向安微又是笑容滿面,“你走進去敢打就已經很勇敢了!不像沈熠馳這貨,當時我拉着他勸了好久都沒打。”
說到後半句,他很明顯的換上了一副鄙夷的語氣……
安微只覺得一瞬間氣氛尴尬起來,她張了張嘴正欲措辭緩解,誰料沈熠馳先開了口。
他倒是不慣人毛病,直言不諱,“你把妹別帶上我。”
“……”
好嘛,更尴尬了。
沈熠馳掃了安微一眼,又看向霍源,緊接着陰恻恻的念道:“再說,撩妹可不是這麽撩的。”
他随手敲了敲方向盤,滿眼的嫌棄,“要是不會,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