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午後的時間總叫人昏昏欲睡, 沈熠馳有一半身子都斜靠在沙發裏，兩條長腿大咧咧耷到地面，也不知是睡了還是醒着。
俊逸的眉間蹙起, 睫毛投下的影兒微微顫了顫。
眼皮緩緩擡開, 眸間透出一瞬茫然。細細地，嘆出聲音來。
玻璃門外爬進的太陽只剩牆邊一角，胧胧的，透光櫃臺稍有晃眼，也就只那一處, 屋內早已随着西落的日頭蒙上昏暗。
正是下班時間，門外的街道熱鬧着，來往車輛人群, 行色匆匆間顯出煙火氣。
也只有這家小藥店，在不起眼的街角，鬧市間矗立着, 屋內色調冷白, 每每這個時間總會染上一抹孤凄。
沈熠馳扶着沙發邊緣坐正，肩膀靠後，目光卻是向外的。他似乎還沒醒透, 周身散發出懶意的倦态，望着窗外的眼眸未摻雜任何情緒, 仿佛早已将自己置身度外。
忽地, 一道倩影晃過。
那淡漠的桃花眸被燙了一下, 蒙在瞳孔上的薄冰, 終于有了裂縫……
拳心緊攥在一起, 好像多用力都不夠, 他起了身, 步伐不受控地随向眼底那抹身影靠近。
突然，腳步頓住了。
門邊響起的風鈴将那斷線的理智拉回來，喉結不經意滾了一下，視線仍是舍不得挪開一點兒。
“門口怎麽還裝監控了？”推門而進的人低着頭，瞧剛才不留神在外面蹦到褲腿上的泥點子。
半晌都沒人理會，他才擡眼，便瞧見好友一副丢了魂的模樣。
大概是察覺到這視線，沈熠馳眼眸晃了一下，他別過臉，像是在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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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透出些許的不自然，“不知道哪個神經病在門口扔垃圾。”
回的是裝監控那句。
顯然，好友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上了。
“你看什麽呢？”鐘繼臣好奇的回過頭，目光循着，落向了對面超市。
街上人多，一開始也沒抓住重點，直到瞧見畢升急匆匆地往外跑，他才看見年輕姑娘的背影。
“哎呦？書呆子有對象啦？”
鐘繼臣笑得玩味，輕佻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姑娘身上。
他還想再仔細打量一番，可惜身後的好友已經走上前，阻礙了的視線。
“你什麽事？”沈熠馳沉着臉。
還真是陰晴不定的，鐘繼臣撇嘴，越過他再往對面瞅，街邊的兩位卻已經不見了。
他有些遺憾的咂了咂舌，轉身就要往沙發去，“這小子福氣好啊，那妞兒一看就正。”
單是瞧了背影，也不知他從哪看出這“正”來。
說話的功夫，鐘繼臣已經坐到了沙發上，兩條腿敞着，還沒伸直，就被人毫不客氣地踢了一腳。
“滾。”就一個字。
牙縫裏擠出來的，沈熠馳本就生的高，吊着眼梢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壓迫感不由得就惹人緊張。
鐘繼臣吞着喉嚨往旁邊挪了挪，不滿又膽怯的盯着他，“你犯什麽病啊？大姨父來了啊？”
沈熠馳神情淡漠，明明是紅塵堆裏的浪蕩臉，竟透着一股厭世氣息。
“我關店了。”
“啧，你又不泡妞，關這麽早幹嘛？”鐘繼臣随聲念叨完，略有不滿。
畢竟是這藥店的供貨商，他多賣一份自己也多一份生意不是。
他倚着靠背歪歪斜斜就要躺下去，猛然一下頓住了。腦電波好像突然閃過一束光，他猛然回過味來，眼睛都瞪大了。
仿佛是發現了驚天秘密，八卦中又顯出不可置信。
“你他媽不會看上那小妞了吧！！！”
他坐起來嚎了好大一嗓子，嘴都沒合上，簡直是現實版目瞪口呆。
也不怪鐘繼臣誇張，他和沈熠馳認識了有些日子，頂着一張有八百個對象的臉，硬是連小姑娘邊兒都不沾。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鐘繼臣仍是那難以相信的神情，瞳孔地震一般盯着他看，那眼珠轉着，震驚之餘自然少不了好奇。
沈熠馳只當看不見，全然忽視那灼烈的目光。他幾步上前，一把拎住鐘繼臣後領，也不知是對方失神忘了反抗，還是他一身蠻力戰鬥力滿分，總之整個過程非常的……絲滑。
幾乎是一氣呵成的，鐘繼臣被扔到了門外。
沈熠馳關燈、鎖門。
鐘繼臣對他的黑臉甚至有了抵抗力，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緊盯着人問，“不是吧？你個老鐵樹真開花了？”
只可惜，話音已然沒在機車尾氣之中……
沈熠馳一腳油門踩到底，機箱轟鳴劃過鬧市，轉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幽暗的黑影閃進園區，發動機的響動在樓下戛然而止。
他沒當即上去，摘下頭盔露出蹭亂的頭發，幾縷擋在額前仍是遮不去眉宇間堆在一塊的躁意，煩心事道不盡，他只覺得自己快要炸開。
半晌，樓道裏才響起腳步。
黑色機車邊，只留落滿的一圈煙灰。
他往樓上去了……
門聲響動，家裏的外婆吓了一跳，起先眼裏還帶着驚恐，看清來人後慢慢回緩，不免有些惱，“怎麽回來這麽早？”
沈熠馳也想，怎麽一個兩個都要這麽問？
他莫名乏得厲害，走路都提不起精神，仿佛靈魂出了竅，總是空落落的。
沒回話，徑直朝裏去。
外婆悶頭給做好的牛軋糖分裝，餘光瞥見他往陽臺去了，有一搭沒一搭說着，“我糖做好了，你明早出門給微微送去一袋。”
許是怕他忘了人，又補充一句，“就隔壁樓，你那校友，以前咱們送過飯的。”
沈熠馳想都沒想，“不去。”
“……”
他曲腿坐到陽臺上，指尖撥弄鳥籠，懶散到了極致。
“大黃呢？”他漫不經心問了一聲。
“不知道。”
因為被拒絕，外婆語氣十分不悅，甚至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十天有八天不在家，吃的比誰都肥。”
她擡眼瞪了沈熠馳一下，“好端端的取個狗名，還真是随了主人像個野狗。”
“……”
瞧瞧這老太太，嘴比刀子厲害，動不動就要人身攻擊。
*
翌日清晨，沈熠馳黑眼圈依舊。
老太太記仇心重，瞧見了也只是冷哼一聲。撇着嘴睨他，眼神好像在說，讓你不給送糖，活該失眠睡不着覺！
沈熠馳無奈笑笑，也懶得鬥嘴。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就好像丢了魂，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腦海裏突然浮現起鐘繼臣那副嘴臉，難不成真是“大姨父”降臨？
這念頭蹦出來的第一秒，沈熠馳果斷扼殺。
荒謬。
他端起碗一口把粥喝淨，筷子鉗了點兒鹹菜，囫囵咽下去就要走。
聽見動靜，外婆從廚房鑽出來，見他在門口穿鞋不免蹙眉，“怎麽走這麽早？”
回來的早，走的也早，難不成這藥店是要倒閉了？
和自己冷戰一晚上的外婆終于肯說話了，雖然語氣不大好，但沈熠馳并不是很在意。
他挑了挑眉，沒正形的彎起唇，“做核酸呗，美女一起不？”
典型的逗弄。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眉心擰得更深，一邊擦手一邊嘟囔，“對象沒有一個，天天逗老太太！”
她小步挪起來，随聲說着，“等我下，穿個衣服。”
沈熠馳就是說着玩玩，他沒想到老太太真跟自己下去。眉峰挑起來，默默瞧着她又是穿衣服又是戴手套。
“你下去這麽早幹嘛？白天不是也有？”
萬分不解。
老太太懶得看他，扣子系好到廚房拿上東西，走近門口瞪了他一眼，“去送牛軋糖！”
“……閑的。”
老太太擡手，剛好趕上沈熠馳摁門出去，打了個空，只能狠狠剜他一眼。
他沒大反應，向下的眸子黑漆漆的，仿佛藏着野獸，晦暗不明。
晚秋的清晨總是彌漫着一層霧色，東起陽光溫和，向大地暈染出淡暖的濾鏡，微風混着涼意，吹冷了門衛采樣點前長排的隊伍。
卻吹不滅，這一群老太太的熱情……
唐阿婆剛一下樓就把同行的外孫抛棄了，老姐妹撞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東家長西家短，就沒有她們不知道的。
“诶？小林，你兒子和安家那小丫頭處的還行？”
“……”
沈熠馳并不想聽的，奈何這幾位的嗓門穿透力太強，距離又不遠，偏是這句，跟勾到他神經一樣，不經意地便飄進了耳朵。
“唉，感覺有點慢吶。”
說話的是超市老板娘，看得出來真着急，生怕這到手的媳婦兒跑了。
“要我說啊，他們小年輕的臉皮薄，你得給創造機會，要是能生米煮成熟飯……”
長長的隊伍緩步向前，多數人都帶着清晨的困頓，采樣點的彩鋼房前擺了幾塊磚，總有沒注意絆到的。
很不幸，今天這個人，是沈熠馳。
他趔趄了一下，被絆到的瞬間向前跌去。虧了腿長，幾步不穩緩過來，碎發散到額前，整個人都稍帶狼狽。
“……”
無名火好像就是那時候竄起來的，他惱得失去了耐心，回頭瞪過去，正對幾個喋喋不休的老太太。
他眸光裏團着火，陰沉的臉似要破釜沉舟。
等他轉過去，剛出謀劃策說要“生米煮熟飯”的花棉襖大姨才敢呼吸，她拍着胸脯，“我的媽，吓死了……”
“這臭小子，準是又嫌我話多了。”
唐阿婆免不了尴尬，對着那正在做核酸的反骨後腦勺剜去，讪笑兩聲，“我這正要給微微送去呢，要不你拿回去給畢升，讓他給微微，倆人還能有個見面的由頭。”
她舉起手裏的牛軋糖，精心裝好的，太陽映着包裝紙熠熠生輝，有些舍不得了。
突然，手上一空，眼前晃過人。
“不是叫我送？”
沈熠馳一把搶過東西，眼神掃着幾個老太太，明明很平常的一眼，她們竟看出警告來。
誰都不敢出聲，只有唐阿婆，愣愣地，一臉懵，望着已經走遠的後腦勺輕念。
“昨晚還說不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