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54章
八點鬧鐘準時響起, 溫暖的被窩裏伸出一只手，胡亂在床頭摸着，終于關掉了那吵人的聲音。
被子蓋過頭, 細微的嘤嗚鑽出來, 沒睡醒，夾着鼻音，喃喃的，帶了點哭腔。
不想起床……
幾經掙紮，床上的人終于爬起, 惺忪睡眼眯着，頭頂卷毛亂成一團，茸茸的, 能給外面那只等食的大肥鴿當鳥窩。
安微起來第一件事便拉開窗簾，她習慣性往門衛的采樣點看，這會兒上早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遠遠望着, 也只有三五個身影。
陽光晃上眼睛，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窗戶推開, 把那只“咕咕咕”放進屋。
有奶就是娘，才吃了她幾頓飯, 就已經臣服在側。
安微手指伸到它下巴底下那撮小黃毛裏, 輕輕撓着, 好生舒服。
大肥鴿只是抖動兩下翅膀以示反抗, 見效果不明, 便在她身邊乖乖品嘗起新鮮的鴿糧。
恰逢此時, 手機視頻的邀請透着被褥傳出來。大肥鴿一驚, 撲騰兩下翅膀，地板上鴿子糧散了，到處都是。
安微戳它小腦袋，轉身把視頻接起。
“媽，你吓到我鴿子了。”
“……”
一接通就被這丫頭埋怨，常雨嘴角抽了一下，皺眉，“你還養鴿子了？”
她實在無法想象，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兒竟然能養活物，怕不是讓鴿子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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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微揚起笑臉，把鏡頭稍偏向下，“喏，不知道誰家的大肥鴿，天天來我這偷吃。”
說起來她還挺驕傲，拾掇着剛撒出來的糧食放回去，“前幾天看見我還跑呢，現在随便給摸，改天就捉起來炖了。”
“咕咕。”
手下的大肥鴿眨眼睛，叫了兩聲。
“……”
常雨凝着屏幕嘆了一聲，又無奈又嫌棄，“這鴿子是會找，不僅有免費飯票還有豪華鳥窩。”
她目光在自己女兒發頂停了一瞬，而後趕緊挪開，簡直沒眼看。
安微小臉皺起來，撇着嘴輕哼，十分不滿親媽的論調。
她這頭發還是上學那會兒燙的，彎彎曲曲的蛋黃卷，哪個同學見了不是猛誇一通。
哪裏就鳥窩了！
不過是早上起來亂了點……
她一只手插進頭發，指尖抓弄着，毛茸茸的發絲滑過手背，她突然頓住。
“哎呀，媽，不說了，我去洗漱。”
“不然遲到了！”
“……”
屏幕直怼天花板，而後就是她咚咚咚四處走動的腳步聲。
經這麽折騰，常雨都忘了自己發視頻過來是幹嘛的，直到那大肥鴿走到屏幕面前，挓挲着翅膀歪過頭，好奇的眼睛滴溜亂轉。
瞧見那撮眼熟的黃毛，她一下就笑了。
“大黃。”
“咕咕。”
有些話，好像不用說了……
安微洗漱完回來找手機，剛進門就瞧見這一人一鴿和諧畫面，這小東西跟誰都親，真不知道怎麽長大的。
她有些來不及了，也沒功夫給它開安全教育會，只能快步走過去開窗，手機拾起來，一邊往外趕鳥一邊和常雨說話。
“媽，你打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她化上淡妝，頭發也捋順了，這才有點小姑娘樣子。
常雨搖頭，“沒事，去上班吧，別又遲到。”
鏡頭一轉，不知道怎麽放的，又沖到地面。她在門口蹬上高跟鞋，視線掃到旁邊好大一包垃圾。
常雨到底沒忍住，“你就不能及時把垃圾扔了！天天攢一堆，是要下崽嗎？”
安微穿上鞋一把撈起那大兜子，門推開，“知道啦！”
以防繼續受到攻擊，她果斷結束通話，“上班了，拜拜。”
“……”
安微一路小跑到門口捅了嗓子眼，轉而又匆匆往外走。腳步急了，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越發覺得要提不動手裏的東西。
她惱火的低頭看，瞧瞧到底是個什麽玩意，這才想起來好大的垃圾袋一直忘了扔。
“……”
最近的垃圾桶在門口，可她已經走出來好遠了，向前看，那藥店招牌好像在揮手，勾着她過去。
安微想都沒想，直接一兜扔在門邊的牆角，動作快準狠，絕不拖泥帶水。
正在她暗自贊嘆技藝精妙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安微。”
“……”
她很想裝若無其事，但是誰能受得了剛在人家店門口扔了垃圾就撞到主人的！
安微不動聲色挪了下腳，用身體把那一坨垃圾擋住，臉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唐阿婆，早啊……”
“不早了！我都逛市場回來了！”唐阿婆揚起手裏新買的蔬菜，語氣間壓抑不住興奮，“還真是你，我這眼睛不好，覺得像都沒敢認。”
“太好了。”安微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差點沒把舌頭咬斷，她一時緊張，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說您這菜，買的太新鮮了！”
她大腦飛速運轉，臉憋得通紅，終于編出一句來。
唐阿婆盯着安微瞧，倒一點也沒有眼神不好使的樣兒，她沒再往前，只是在原地像思索，試探的問道：“你在這幹嘛呢？”
在藥店門口鬼鬼祟祟，安微還能說什麽？
她淺笑得不大自然，只能硬着頭皮找借口，“這不是說要放開嘛，我想着屯點藥，正好看這有個藥店……”
到底是年歲大了，安微覺着唐阿婆特好騙，什麽都信。
聽說她要買藥，忙熱情招呼起來，“趕巧了不是？這家店就我外孫開的，快進來！”
“……”
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時光能倒流，她一定把垃圾多攢一天！
老太太眼裏都閃着光，她哪裏好意思出言拒絕。
小時候有大人守住他們的童真，到如今二十幾歲，她也開始守護老人的熱情了……
“唐阿婆，我上班要遲到了！下班，下班我一定來買。”
安微跑得比兔子快，躲一時是一時，之後再找借口搪塞過去，總好過進去搞個前任見面。
身後唐阿婆還在熱情招呼：“下班過來！想買什麽随便挑，我都給你留着！”
安微回身揮手，乖乖點頭。
下班，下班一定不過來……
*
下午唐阿婆到店的時候，沈熠馳正在碼貨，新進的一批堆了半個屋子。
她進門就嚷嚷，“你早上幹嘛去了？人都不在？”
他從藥堆裏露出半個頭，咧開嘴角，“這不明顯？”
當然，這一看就是進貨去了。
但唐阿婆還是有一種錯過二百億的心痛感，她朝身邊的藥箱子踢了一腳，忿忿道：“牛軋糖你給微微送去沒？沒送就還我，我叫對面那小子送。”
沈熠馳起身，手裏剪刀扔到臺面上，冷冷地撇了一句，“我吃了。”
“你不是不愛吃！”
老太太氣得打□□頭使勁捶在沈熠馳後背上，誰也沒瞧見她眼裏閃過的狡黠。
打累了，幹脆坐到裝藥那箱子上，扭着手腕自說自話，“今兒我還碰見那丫頭了呢，就在咱門口，跟我說畢升挺好的。”
老太太念叨的功夫也不忘瞄着蹲在地上鼓搗藥的那位，見他越發陰沉的目光，更加确認猜想。
“我看啊，倆人就是男有情女有意，小姑娘臉皮薄，一提起來，耳朵都紅透喽。”
她越說越來勁，加上語氣助詞，眼看着有人那臉就要滴出墨來。
沈熠馳搬弄藥箱，東西摔地板上“咚咚”的響。老太太裝聽不見，神采飛揚的看他忙裏忙外，坐着歇夠了又起身，慢悠悠往外走。
他瞥了一眼，氣得腦仁生疼，總感覺這老太太是來專門添堵的。
當然，被這神出鬼沒老太太堵住的肯定不止他一個……
安微下班特意過了個馬路，她都沒敢往藥店那條街去，到底還是被唐阿婆抓個正着。
大老遠的便迎上來，腿腳不利索，走得倒不慢。
“微微下班啦！”
唐阿婆的出現那叫一個出其不意，安微連躲得機會都沒有，直接宣告落網。
她走過來就把安微挽住，獻寶似的說起上新貨的事兒。
“今天進了一大批藥，保質期都是新鮮的，你快買！”
是啊，保質期新鮮，她這久別重逢的名場面也是新鮮的。
安微一路被唐阿婆拖着過街，每次張嘴想說點什麽都能被打斷，她懷疑這老太太有點童子功在身上，嘴皮子和專業相聲演員有的一拼。
事已至此，她根本沒有掙紮的餘地，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步伐還比不上身邊的老太太輕快。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就連頭頂路燈閃起的光影都是重疊的。
那個她看了無數次的招牌再一次映出眼簾，白底黑字，手寫的TWILIGHT，暗角處沒有夕陽。
她不知他是在什麽情況下寫出這串字母，卻莫名的從其中看到了孤寂。
不似這潦草又飛揚的字跡間表面所呈現的灑脫，而是一種頹喪，一種，沒了期待的，無望掙紮……
被拖到門口，安微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這店名，挺洋氣的，還是英文。”
老太太樂呵呵把人扯進屋，應聲道：“他不是學英語的嗎？也不知什麽意思，估計随便取的。”
她像猛然想起什麽，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你們還是校友呢，怎麽可能不知道。”
安微覺着這老太太不實誠，說自己眼神不好，卻能大老遠就盯住她，說腿腳不利落，走起路來一點不含糊。這會兒又說記性不好，結果什麽都沒忘。
“就我那外孫，沈熠馳，給你送了一個星期飯的。”
安微勉強扯了下唇角，目光打量着，有沙發，櫃臺，地板中間藥箱子堆得老高，很簡單，也很幹淨。
她抿了抿唇，眼眸低下去，“我們不熟的。”
從前，她想過很多次的久別重逢，卻沒有一個如現在這般。
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小藥店，他從堆滿藥的破紙殼箱中站起身，如兩人正式相識的那一天。
沈熠馳還是那副浪蕩姿态，薄薄的煙霧後面，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與她隔空對望。
“确實不熟。”
作者有話說：
周六/周日正文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