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19章 19

柏冬至出來時裹了兩件厚外套。

外面的雪算不得大, 雪粒只有一點點,卻紛紛揚揚撒了整片天, 在光可以照到的位置, 可以看得無比清晰。

按理說,柏冬至一個北方人,見到冬日的雪沒什麽好驚奇的, 可她就是愛看啊, 她就喜歡白雪落滿枝頭,銀裝素裹, 潔白一片,每一年下雪, 她都會很高興。

她生在冬日裏, 也最愛冬日。

這會已經很晚了, 小鎮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下, 陰冷的夜裏, 只聞寒風呼嘯。

柏冬至從房間一路過來, 看見宋彥還坐在吧臺那邊,他對着電腦正在看電視,不知道是什麽劇, 聽聲音有點像苦情片。

“喲,這麽晚了還出來?”宋彥見了人,還有點好奇。

柏冬至朝他笑了笑, “宋老板, 外邊下雪了。”

下雪有什麽好高興的, 小鎮在雪山腳下, 每年也能見幾次雪的, 這是什麽值得驚奇的事嗎?

反正宋彥不懂。

“你不是北京人嗎, 那邊下雪應該比這壯觀的多吧。”

“是壯觀,”柏冬至點點頭,“但是什麽樣的雪我都喜歡。”

宋彥失笑:“行,那你這是準備出去看?”

“嗯。”

“外邊可冷着呢,你不怕再感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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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冬至扯了扯自己衣服領子,“我穿得很厚,而且,我身體好,不怕。”

又開始了。

“行吧,看完了就早點回來吧,再難受我可沒藥給你喝了。”

“知道了,謝謝宋老板。”柏冬至邁着步子就往外面走。

舒聞站在不言舍的門口。宋彥還挺有情懷的,還沒到過年呢,他就在門口張羅了幾個大紅燈籠,上面還寫着字,都是些新年祝語,看着喜慶的很。

舒聞靠在牆邊,指縫間夾着個硬幣玩。

他晚上換了身衣服,出來時往口袋一摸,裏面就放着個一塊錢的硬幣。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塞進去的。

他也不懂什麽技巧,向上抛硬幣再摁住他玩不熟練,試了好幾次以後,硬幣落了空,直接掉到地上去。

舒聞低嘆一聲,只好彎下身子去撿。

硬幣在地上滾了幾滾,最後落在人腳邊。

柏冬至連襪子都沒有穿,直接踩着平底鞋出來,一雙纖細白皙的腳踝暴露在雪天裏。

舒聞看了眼,把硬幣撿起後才問她:“不冷嗎?”

“還行。”

“叫我出來幹什麽?”

舒聞頓了頓,道:“看雪。”

夜半十點多,他把一個姑娘從被窩裏叫出來,說要和她一起看雪。

有點浪漫但感覺不是太多。

柏冬至輕嗤了聲,“您可真有意思,我差點就睡了,明天再說不行嗎?”

她說這話時并不是帶着氣性的,相反,她眉毛眼睛都微微彎着,開口也是玩笑口吻,再往深處盤盤,甚至能聽出點寵溺意味來。

可不就是慣着嗎,她嘴上那樣說,可她還是出來了呀。

真要生氣,在電話裏她就該罵人的,都這麽晚了,我澡也洗了,都要睡覺了,你叫我在這大冷天裏出來看雪,還是不怎麽壯觀的小雪,八成是有什麽毛病。

她沒有這樣說的。

舒聞擡起頭,有些雪粒都飄到他臉上去了,冰涼涼一片。

他和緩道:“因為記得,你是最愛看雪的。”

所以,他看到的那一瞬間,就迫不及待地給她發消息,打電話。

她會比他更高興的,在看見雪的那一瞬間。

柏冬至眼睛轉了轉,把身上外套攏得更緊一些,學着舒聞靠牆站,把身上力氣都卸掉,好好的睜着眼,看漫天飛舞的雪花。

這雪下得實在稀薄,那麽小的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還沒兩秒就化掉,更別提到地上,維持這狀态,怕是下一夜也積不了雪。

它很小,但卻難得,它出現在屬于他們的最後三天裏。

它很美,輕易就能讓人沉浸其中,幻想一場美夢。

柏冬至和舒聞,真的有很認真的在看雪,不被任何事物打擾,安安靜靜的看。

雪夜裏,灰牆邊,兩人一同站着,連影子都交疊。

上一次和舒聞一起看雪是什麽時候?

柏冬至仔細想了想,是她二十七歲生日那一年。

柏冬至過生日向來排場大的,五湖四海朋友聚在一起,人人帶着她心儀的禮物來,胡天海地的圍一圈,玩得要多瘋有多瘋。

平時不出門的人,好不容易能把她逮住,她那幫朋友哪能輕易放過她去。

喝酒吃飯不落下,玩笑開個一籮筐,還有點新年新盤算要講。

更別提還有許舒儀那邊,柏冬至多少也要走一趟的。

她二十七歲那一年,很熱鬧,葉池荀白露他們都在,許舒儀也給她準備了一大堆生日禮物,她在外面一直待到九點多。

朋友們在包廂裏玩,她出去透氣時,接到了舒聞的電話。

那時候,舒聞還在雲南執行任務,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聯系上。

電話接通後,柏冬至聽到了久違的聲音。

“柏老板,生日快樂。”

柏冬至有時候想鬧鬧脾氣,一分開那麽久,怎麽也聯系不上,有時候她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什麽問題,怎麽也找不到人,就好像她從來沒有男朋友一樣。

你看看別人的男朋友,随叫随到,體貼關懷從不少的,怎麽到她這兒就變了。

可一想到他的工作,她又舍不得了。

他遠比她辛苦一萬倍,他很好,很偉大,她也很愛他,心裏難過也不往外說。

“最近還好嗎,工作,還順不順利?”她從來不問他受傷與否之類的話題,她不敢問,他也不一定會說實話,所以他們換了種說辭。

“很順利,你呢,最近還好嗎?”

“我能有哪不好啊,你就別操心我了。”

“好。”

“柏老板,今天是你生日,有什麽願望嗎?”

柏冬至沉吟片刻,“願望啊,希望我的男朋友工作順利,平平安安吧。”

那邊人低笑了聲,“還有嗎?”

那就再貪心一點好了,“希望下一年我過生日的時候,我的男朋友能出現在我身邊。”

多簡單的願望,情侶一起過個生日而已,到他們身上,卻難為到要許願的程度。

很久沒有聽到答複,柏冬至還在想,是不是她的願望有點過分了,她準備三兩句玩笑把那個願望帶過,當作無事發生的時候,舒聞開口了。

“柏老板,玩得開心點,我在餘音巷等你。”

什麽?柏冬至愣了會,她呼吸有些急促問道:“你回來了?”

那邊并沒有回音,舒聞把電話挂了。

柏冬至提着手機就要往外跑,葉池出來找人,剛好碰上。

“幹什麽呢柏冬至,你要去哪兒啊?”

“幫個忙,幫我把人都招呼好,我有事兒得先走。”

葉池震驚:“不是大姐,這是你生日聚會,你是主角你要跑路?!”

柏冬至一臉急色:“我真有事,沒騙你,下次你媽收拾你我給你擔保,我給你說好話給你打掩護行嗎?”

葉池立馬換了副面孔:“成交,這場子今天你哥哥我一定給你招呼好,你放心走吧。”

論損友是如何形成的。

柏冬至開車回去的路上,下雪了。

北京在冬至那一天幾乎不下雪的,可是那一天,雪花飄了一整夜。

柏冬至趕回去時,舒聞就在她茶館的門口。

她趕回來,看見了自己的愛人,他站在雪地裏,別的都成為虛妄。

他聽見動靜回頭,站在巷道最深處,朝着她笑了笑,然後,接住了撲進他懷裏的她。

“柏老板,生日快樂。”

冬至來臨的那一天,他們分離許久再見,看了一場很美的雪。

原來距離那一天,都過去三年多了。

柏冬至終于覺得有些冷,她看了眼身邊的舒聞,他閉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樣。

他當然沒有,只是這樣的天,安靜的等待也會很美妙。

于是柏冬至也學了他,閉上眼睛,聽風,聽雪。

視覺消失之後,其他感官都變得格外靈敏,她聽見了舒聞的呼吸聲,感受得到雪花落在她臉上,眼睫,耳朵,她裸露在外的那一截腳踝被風吹得生疼,她身體對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

最後,她感覺有什麽落在了她唇上。

那像蝴蝶飛過一樣,輕盈而柔緩的,在她唇上停留了三秒鐘,她感受得到灼熱氣息,一瞬間被暖意包圍,在短暫的三秒裏,随後,蝴蝶飛走了,世界依然寂靜無聲。

回憶不止一個人記得,在這個雪夜裏,好像什麽都失控了。

那一年她生日,他們坐在茶館的樹下看雪,柏冬至把頭靠在舒聞身上,他們互相依偎着,寒夜也不覺得覺得孤單。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啊?”

“任務提前完成了,然後,還放了假,能在這邊多待幾天。”

“你出任務沒受傷吧?”

“沒有。”

“我不信,我要檢查。”

“柏冬至你別鬧,我真沒受傷。”舒聞把她作亂的手拿開。

“好吧,暫且相信你。”柏冬至又靠他身上去了。

“柏老板,我争取明年也能實現你的願望。”

“只有明年?你怎麽這麽小氣啊?”

“好吧,是我口誤,是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争取出現。”

“這還差不多。”

可他們終究還是錯過了,在柏冬至的二十八歲和二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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