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顧家學騎着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從田邊路過,他是要騎去縣城的,家裏兩只母雞最近生病,他娘吩咐他去縣裏買點痢特靈回來,拌在菜葉子裏給雞喂下,藥到病除。
他磨蹭到現在才出門,沒想到一出門就碰見花翠。
顧家學還惦記着她上次說的那番話,那麽冷酷那麽無情,翻臉不認人。
他心中冷笑,想假裝看不見人騎着車就走,但踏板轉了幾圈最終還是停下。
“二姨,有什麽事嗎?”顧家學停下車走過來,卻始終沒看花翠一眼。
說來也巧,花翠之前交的小夥伴徐友娅是徐大娘親閨女,而徐大娘又是顧家學二姨,沾親帶故的。
“我能有啥事。”徐大娘擡擡下巴,覺得花翠大驚小怪,“喏,是那丫頭,割個豬草都能把手割了。”
都說十指連心,花翠從小到大都沒怎麽受過傷,這會兒算是體會到什麽叫鑽心疼,她紅着眼眶擠上前:“你看,你看!多嚴重的傷口!”
顧家學退後一步,表情僵着。
“你退什麽?”花翠開始不滿,“這麽長的傷口,不去打破傷風怎麽行,而且應該做好清潔工作,這種給豬吃的草真的管用嗎?就算是草藥也不衛生吧,對了,你騎車要去哪裏?先帶我去縣城吧,人命關天的事,不能耽誤……”
她手雖然傷了,但嘴巴沒有,聲音嬌滴滴的仿佛能掐出水,但說出的話卻讓人火大得不行。
顧家學簡直被她的理直氣壯氣笑了,前幾天還罵他不學無術小混混,他看,村裏最大的流氓是她才對!
他心裏記仇:“我憑啥要帶你去縣城?”
這就不得不提到花翠另一個不知道該稱為缺點還是優點的地方了,她做事一向随心所欲,說好聽點叫灑脫,說難聽點叫沒心肝。
管你是因為她開心、還是難過,她全都不放在心上,不記仇,更不記好,顯得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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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玩冷戰鬧別扭簡直是自讨苦吃,完全沒那個必要!
花翠覺得顧家學這個人心眼比針尖還小,襯得趙齊明在她心裏都順眼了,但事态緊急只能他來幫忙,她手還受着傷呢。
“我都這樣了你還幹看着,如果我因為傷口感染死掉,那都是你害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顧家學:“……”
徐大娘趕緊“呸呸呸”三聲:“你說什麽傻話?這種話是能随便說的嗎?別自己吓自己。”
她活大半輩子,沒聽說過有誰因為割豬草割出個口子就死的。
花翠愁眉苦臉,幽幽說了句:“你不懂。”
別人是別人,她是她,她都倒黴地穿越來這了,還有什麽不可能?
運氣這種東西不能信。
這死孩子!徐大娘被她那句幽怨的“你不懂”氣得不輕,剛要反駁,顧家學攔下她:“二姨,她說得也有道理,我正好要去縣裏一趟,順路。”
還是心軟了,他想,下不為例。
“塗個草藥就好,哪用得着去醫院,醫院那就是吞錢的地方……”老一輩的觀念仍停留在以前,徐大娘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胡鬧。
不過到底不是自己親閨女,徐大娘只唠叨了幾句沒一再攔着。
“唔,那我的豬草怎麽辦?”花翠反而不急了,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那模樣那表情瞧着就氣人,“顧家學,要不你……”
“想都別想!”
“幫人幫到底嘛,我總不能讓徐大娘一個人背兩背簍回去,多坑啊。”
“你再多說幾句,就自己走去縣裏吧。”顧家學黑着臉。
他真想撬開她腦袋看看裏面裝了什麽東西,不想坑別人就坑他?他是看着好欺負還是上輩子欠她的?
作為村裏一霸,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騎在他頭上欺負的!
花翠瞪他眼。
在她心裏,一個是未來會朝夕相處的同事,另一個是好欺負的可回收路人,孰輕孰重,她分得再清楚不過。
你會因為路人得罪同事嗎?不會,當然不會,所以花翠才不糊塗,她心思通透着呢。
徐大娘擺手:“行了,都少說兩句,以前沒你在,我還不是照樣做過來,多你少你沒差,要去就趕緊去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花翠心中忿忿,她這話說得像是自己多沒用一樣。
她側身坐在顧家學的二八大杠上,轉瞬間又想通:能力越小,責任越小,那她以後都少幹活,反正徐大娘一個人可以的~
“徐大娘再見,我先走啦!等會兒就回來!”
盯着那搖搖晃晃的自行車越走越遠,徐大娘還是沒忍住嘆氣:什麽樣的家庭、什麽樣的父母才能養出這種閨女哦……
*
花翠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食指傷處時不時就疼得她發出“嘶”的一聲,顧家學恨不得捂住耳朵,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後面盤了條蛇,嘶嘶嘶的!
“你到底會不會騎自行車啊?晃得我腦袋都疼。”車輪不知道第幾次碾過石子,花翠被颠得一抖,受傷的食指戳上人後背,她又開始嘶了。
顧家學這次倒是沒反駁,只小聲說:“你拽我衣服就行了,別摸我腰,有點……癢。”
他不好意思承認是因為太害羞,全部注意力都被迫放在腰間,所以才沒有注意到路上石頭。
薄薄的一層襯衣,清晰地傳出她手上溫度,燙得他渾身都冒細汗。
“就會找借口。”花翠小聲嘟哝。
兩人一路相安無事地抵達醫院,誰料護士卻搖搖頭:“不知道你說的什麽,我們醫院沒有這個。”
花翠驚訝地看着他:“沒有?你确定沒有嗎?”
不應該啊,她記得破傷風疫苗很早就被發明出來,怎麽會沒有呢,難道書裏世界和現實世界還是有區別?
護士肯定地搖頭:“沒有,我在醫院工作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過,你該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花翠本來心情就不佳,聽見他話更加無語:“……你閑着無聊割了手指來找茬?”
“你這人脾氣怎麽這麽大,我開個玩笑罷了。”
“我也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你!”男護士表情吃癟。
顧家學皺眉,他長得就不是好人樣,看着就不好惹,他沉聲說:“不會開玩笑就別開!”
“怎麽了?”另一名聽到動靜的醫生走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她目光落在花翠手上,并沒有因為看上去是小傷就露出不耐的表情:“你好,有什麽可以幫您的嗎?”
花翠重複了遍剛才說辭。
“你是說破傷風被動免疫制劑?”
“對,就是它。”
她就說呢,怎麽會不存在!明明是那個男的才疏學淺!
醫生笑了笑,有些歉意:“的确是有的,不過……抱歉,我們醫院暫時沒有這種免疫制劑,我也只是在書中學過。如果你需要的話,可能得去周邊更大的醫院,他們或許有。”
簡單來說,小縣城的醫院規模不大,只能治治常規的頭疼腦熱,真有什麽病都得去省城大醫院。
花翠為難,如果她跟趙富國說她因為割豬草要去省城打破傷風針,他一定覺得她瘋了。
不,是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會覺得她瘋了。
醫生檢查了她手指,笑着又說:“這樣,我給你消毒處理一下吧,你這個傷口不深,不太容易感染上破傷風杆菌,放心好了。”
花翠默默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受傷的食指被消過毒又用無菌紗布包紮好,花翠甜甜道謝:“謝謝姐姐,姐姐真厲害,懂得也多。”
聽到她的話,男護士臉色灰一陣白一陣。
醫生被她逗樂:“你安全意識也很高,很難得,繼續保持哦,後面有什麽問題再來找我,對了,我姓劉。”
“好的,沒問題,劉姐姐!”
出了醫院。
顧家學急着去農畜站買他需要的痢特靈,花翠翹着食指在外面等他,等了半天沒見人出來,她無聊地在街邊溜達。
路過國營飯店時就走不動道了,她盯着門口的包子蒸籠,開始回憶上次吃到的肉包子滋味,香味直往鼻子裏鑽。
“大叔。”她聲音又甜又脆,“包子還沒有賣完嗎?”
一般國營飯店的包子上午就能全部賣完,留不到下午,所以想吃還得抓緊時間排隊去買。
“沒,今天買的人少,做的又多,還剩了點沒賣出去。”大叔樂呵呵地看着她,“你要買嗎?”
想買,可惜沒帶錢,連在醫院的錢都是顧家學墊付的,回去還得還給人家。
花翠艱難搖頭,眼巴巴地幹看着:“可我今天沒帶錢。”
“那可惜了,下次再來,下次我給你留着!”大叔被她感染得也頗為遺憾,可惜飯店不是他開的,不然就白送她個菜包子吃。
花翠點頭,那邊顧家學從農畜站出來沒見着人,拐個彎才看見她站在飯店門口跟人不知道聊什麽,但肯定不是在買包子,她沒帶錢他是知道的。
他叫了聲:“花翠!”
花翠看見人,扭頭低聲跟大叔道:“我是和他一塊來的。”
大叔了然點頭,瞬間覺得自己懂了,他連忙吆喝住人:“小夥子,給你媳婦買個包子吧,都站半天了,怪讓人心疼的。”
顧家學:“……媳、媳婦?”
“是啊,買個吧,還熱乎着的。”
顧家學震驚地看着花翠,下意識覺得為了口肉包子,她真是什麽喪心病狂的事都幹得出來。
花翠有些無辜地眨眼,天地良心,她可什麽都沒說,是大叔太能腦補了。
但也不能全怪飯店大叔誤會,這個年代還沒有“藍顏知己”和“男閨蜜”一說,未婚男女為了避嫌很少有結伴同行的,兩人模樣又完全不像兄妹或者姐弟,反而看上去很登對般配,所以大叔才誤會。
他見花翠饞包子,擔心她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可不就想着當好人嘛。
顧家學一邊震驚花翠厚臉皮,一邊又羞又惱地想解釋:“不……不,我不是……”
“什麽不是?小夥子別那麽摳門!不疼媳婦,小心媳婦轉頭把你給甩喽!”
花翠跟着笑眯眯點頭,眼神有幾分揶揄:“對呀!”
顧家學再次被花翠刷新三觀,他頂着飯店大叔暧昧調侃的眼神,硬着頭皮道:“買。”
“大叔,那我要三個肉包子!”
“好咧。”
想了想,花翠轉頭好心地又問顧家學,“你要麽?”
“……不要。”
顧家學原本以為三個肉包子,再不濟也是花翠兩個自己一個,沒想到她竟然貪心地想一人獨占三個。
只能說,果然是她。
顧家學深深無奈,又覺得這樣才是花翠。
花翠心滿意足地捧着三個包子坐上顧家學後座,咬一口肉香四溢的包子,瞬間感覺今天受的傷都被治愈了。
“你不吃,可惜啦,真的很好吃。”
顧家學眼角一抽,“沒臉沒皮。”
他倒不是心疼那幾個包子錢,只是花翠所作所為總能讓他……嗯,震撼,對,就是震撼。
“一開始,真的是大叔自己誤會了嘛。”
“那後面呢?後面不是你點頭的?”
“這個嘛……”花翠故作沉思的樣子,幾秒後她輕飄飄道,“如果你真的想否認,早就否認了,你都欲拒還迎,我為什麽要否認?”
所以別看表面上是她欺負人,實際上,這些被她“欺負”的人心裏不知道有多雀躍期待呢。
男人這種生物,賤嗖嗖的。
顧家學沉默半晌,花翠的話雖然不客氣,但也一針見血,逼得他不得不拷問自己內心:被人誤會的時候,他真的沒有過竊喜嗎?
答案讓顧家學想逃避。
一路無言,等兩人磨蹭回到村口時,太陽已經開始落山,徐大娘估計早就喂完豬走了,所以花翠幹脆吩咐顧家學把她送到知青點,省得再走段路。
顧家學問:“我名聲差,你就不怕人誤會?”
“你不怕我就不會怕。”
花翠是真不怕緋聞謠言,上輩子她不是被傳和A談戀愛就是被傳綠了B,還有說她男女不忌愛玩play的。
雖然,有些也的确不是謠言。
花翠接着伸個懶腰,無所謂道:“再說,這個時候除了知青,還有誰會在知青點?”
話音剛落。
花翠看見沐浴着夕陽、站在知青點門口的趙齊明,周亥文微笑着不知道正在和他說什麽。
兩人齊齊回頭,顯然是看見了顧家學和他身後的花翠。
花翠:嚯,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