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這是趙齊明一次聽花翠提起家人, 繁重的農活,遠離家鄉的孤獨,還有對親人的思念, 樁樁件件都是刻在知青心上的一道疤。

他有些心疼這樣的花翠, 生活已經這麽艱難了, 她雖然愛偷懶不想幹活, 但誰不貪圖安逸呢?

至于饞嘴, 趙齊明想起小時候鬧饑荒, 也是饞得什麽都想啃一口, 她正是長身體的階段,想多吃點罷了,她有什麽錯。

還是個孩子。

花翠并不知道在趙齊明心裏, 自己已經被用上“她還是個孩子”來開脫。

“等過年, 知青會有次探親假,我會幫你向我爹申請。”探親假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花翠知道他既然這麽說,就是打算給自己開後門搞特殊了。

“不用啦, 我已經見不到我奶奶了。”

“節哀。”

不用想也知道趙齊明是誤會了什麽, 花翠沒多做解釋。

“比起回家, 我更想和小明哥一起過年。”

一起過年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趙齊明又開始沉默, 他将人送回知青點看她進了門才離開。

第二天一早, 三隊知青投河自盡的消息便傳遍整個大隊, 花翠和徐友娅作為案發現場第一目擊人,也被叫去問話。

但兩人僅僅只是洗衣服時發現屍體, 其他什麽都不知道,一問三不知, 更沒什麽有用的線索。

這片安靜的土地上很久沒發生過命案了,縣裏一共派來兩名警察,一男一女,花翠注意到兩人表情都不甚輕松。

“同志,是有什麽新發現嗎?”

Advertisement

年長些的男警察看了眼花翠,沒說話,一旁女警察低聲簡單說了目前狀況。

死去的知青叫李蘭英,平時為人和善風評也不錯,和她一起的知青都說她最近沒有表現出異樣,突然發生了這種事……她們一時間都很難接受。

屍體沒有明顯外傷,死因的确是溺亡,但驗屍時除了擦傷和輕微淤青,還發現了她近期有過多次性行為,□□并無撕裂受傷痕跡,強迫或是遭受侵犯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排除還有其它情況。

和她相熟的知青們都說李蘭英連關系親近的異性都沒有,更不可能和人無媒茍合。

“蘭英她怎麽會做這種傻事?我不信,一定是有人害了她!”跟她同住的知青劉家晗沒忍住眼眶泛紅,另一個女知青苗麗低聲安慰她讓她冷靜。

“我怎麽冷靜?昨天還好端端的一個人!她之前還笑着跟我說要回城看父母和妹妹,要考上工農兵大學,畢業後在城裏找到好工作,還說要給妹妹買糖水罐頭。怎麽今天就、就......”劉家晗聲音哽咽住,有些說不出來話。

這樣的人,怎麽會投河自盡呢?

女警察默默聽着,詢問道:“我再問一遍,最近她真的沒什麽異常舉動嗎?”

劉家晗搖頭說沒有,苗麗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她咬着嘴唇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都可以說,我們會保密的。”

苗麗遲疑開口:“最近這段時間,我有好幾次看見她出門,都是在晚上,我們睡着的時候……但她說她是這幾天身體不舒服,鬧肚子才經常跑茅廁,所以我沒有懷疑過。”

村裏都是旱廁,花翠住的知青點也是,旱廁距房間有一段距離,每次花翠起床上廁所時都要厚着臉皮叫醒其他人,需一個人陪着她才敢去。

“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鬧肚子還是因為別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來還有這件事,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不對勁了。”苗麗又補充道。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暗自将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記在心裏。

整個案件處處透着不對勁,但始終沒什麽進展,李蘭英決絕又狠心,什麽東西都沒留下。

如果再得不到進展,恐怕只能以“投河自盡”結束。

“或許可以試試‘打草驚蛇’,讓兇手自亂陣腳露出破綻。”周亥文提議道。

花翠一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沒想過這種辦法。

“但警察那邊會同意嗎?”

他狐貍似的露出笑容:“和警察有什麽關系,我們只是熱心群衆罷了,而他們恰好發現真相。”

花翠沒想到周亥文居然還有這麽腹黑的一面,她一下子打開新思路!

也是,既然警察不允許釣魚執法,那麽這個魚就由她這個熱心群衆來釣不就好了?

說幹就幹,花翠和周亥文商量好策略,下午她就拎着瓜子去往村口八卦中心。

“诶呀,花翠小同志,好久沒看到你了,吃過飯了嗎?”

“吃過啦,李嬸和王叔呢?”

“吃過了吃過了,喲,你這是要去哪?”

“不幹什麽,就是沒事四處溜達,李嬸,你要吃點瓜子嗎?”

花翠笑着把瓜子遞上前,她也順理成章地被衆人圍在中間,聊着聊着就不免聊到最近新聞上。

一個小時後,花翠功成身退。

“聽說了嗎?三隊那個知青是被人害死的!”

“造孽啊,那麽好一個姑娘,害她的人真是畜生不如!”

“別氣別氣,聽說警察那邊已經查到了線索,馬上就能把兇手揪出來了!”

”什麽!兇手是誰啊?”

”對啊,你快別賣關子,兇手到底是誰,你快說。”

“我也是聽來的,聽說在知青點發現了一封遺書,遺書上雖然沒明說兇手是誰,但警察已經定了好幾個嫌疑人……”

“如果真是被害死的,那兇手應該去坐牢!□□他!”

“坐牢都便宜他,應該吃槍子!”

“對,吃槍子!”

“要我說,警察就應該再去搜搜知青點,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麽線索。”

“……”

叽叽喳喳的讨論之中,有人表情逐漸變得僵硬不自然,最後惶恐不安地退出人群。

在花翠的努力下,謠言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被傳得越來越真,越發像那麽一回事。

心中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好幾天,終于還是趁着大家都下地幹活時摸進三隊知青點。

他急于銷毀證據,擔心警察會搜出點什麽,更怕真的吃槍子,結果剛撬開大院的鎖進門,就被早在門內守株待兔的花翠逮住。

她像是早就等候多時,見了他也不覺得驚訝。

“終于等到你了,怎麽,想來銷毀證據嗎?”

錢大貴表情僵硬:“你在說什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什麽銷毀證據,我只是見知青點沒人,想進來偷點東西!”

“你覺得,如果警方沒有證據,我會埋伏在這嗎?”花翠冷笑,這人蠢且壞,心理防線也低,被她稍微一詐就忍不住冒頭。

他腿都已經開始哆嗦站不住,臉上直冒冷汗,狡辯顯得蒼白又無力。

“你們、你們別想騙我,我只是來偷東西的!誰都別想賴我!”錢大貴目眦盡裂,大吼道。

自從李蘭英出事後他心虛又恐慌,已經幾天幾夜都沒睡過好覺,神經衰弱到極點。

“你利用職權威脅強迫李蘭英,告訴她如果不跟你,你就讓她一輩子都回不了城,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更是不會給她,李蘭英被逼無奈只好屈服,但事成之後你又臨時反悔,非但沒有将名額投給她,反而利用這事繼續威脅她,李蘭英走投無路,萬念俱灰下才投河了結一切。”

“好奇我為什麽會知道是嗎?李蘭英留下的遺書已經交代了一切。”

“胡說,胡說!賤人!”錢大貴惱羞成怒,本就不多的理智被恐懼和憤怒覆蓋,他沖動之下甚至想對花翠動手。

“周亥文!”

但既然花翠敢出現在這裏,就不可能赤手空拳讓自己也陷入危險中,她在明,周亥文在暗,錢大貴還沒來得及對她動手就被周亥文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周亥文外表斯文清秀,但和只會使用一身蠻力的錢大貴不同,花翠猜測他應該還練過武術或是拳道。

錢大貴在他手上不堪一擊。

“我不信,你們根本沒有證據,都是騙我的!賤人,死了還不得安寧!”

真是,無可救藥。

“啊!”

錢大貴的手腕被周亥文攥住使勁用力往後折,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但能讓他疼得渾身顫抖。

花翠在他面前蹲下,她微微彎起眼角,聲音又輕又柔和:“像你這種爛人,死不足惜。”

她又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雖然一切證據都指向你,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盡情反抗,機會只有一次,你猜結局是什麽?”

錢大貴愣愣地看着她惡魔似的微笑,止不住開始發抖。

調查案子的兩個警察慢半拍趕來。

花翠站起身,不僅恢複成正常音量還突然說:“錢大貴,我騙你的,其實我們根本沒有證據。”

周亥文也松開他。

兩人跟唱戲似的,一套又一套,層層反轉。

錢大貴根本分不清花翠說的到底哪句才是真話,哪句才是假話,冷汗一滴滴落下。

兩名警察有些摸不清現在是什麽情況,但好在都不傻,沉着臉沒有開口。

錢大貴慌得六神無主,最終還是想起花翠那個陰森的笑容,他嘴皮子顫抖。

是了,一定是!

警察一定都有證據!她就是想害死他才會故意說沒有證據,錢大貴沒什麽文化,但也知道主動自首一定能網開一面!

“是我!警官,都是我!”錢大貴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跪着向前走了幾步,“我自首,我承認!我什麽都說!”

女警察暗暗握拳,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問:“你肯自首了?”

果然!錢大貴暗道自己賭對了,那個賤人一定是忽悠他的!她就是故意想害他!

他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我自首,我都自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