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靈器與神器

第4章 4、靈器與神器

随後穆周山再說到別的時候,很明顯能感覺到池魚有些心不在焉了。

于是他溫和地笑笑,便以池魚初醒來,還需些時間調養,這些東西以後總會有時間慢慢知道為由,離開了房間。

但池魚只是太過震驚于穆周山所說的東西,卻也還是認認真真聽完了他說的話。

一直到穆周山離去好一會兒,她還抓着一些細節在追問不死橓詳細的解釋。

靈器被發現以後直接打破了修仙界萬年來的一種平衡。除了那些天賦秉然的,其實大部分修士的根骨差異并不算大,勤奮修煉些的便會實力更強大,而若是不好好修煉,根骨再好也做不得什麽數。

能不能修煉出神器雖然帶了些許運道在裏頭,但是自身的修為還是騙不了人的。境界越是高,修成神器的可能就越大。

靈器就不一樣了。

哪怕是一個凡人不小心割破了手,血灑在了恰好有靈的菜刀上,都能因定下血契而發揮出靈器的威力。

只不過是修為越高,能發揮出更強的作用來罷了。

有些人辛辛苦苦修煉一生,都比不上那些好運氣的入門修士。

這誰還願意修煉啊?滿世界灑血碰運氣就是了。

雖說靈器比神器數量上多多了,卻也并不那麽容易獲取。可只要門派內的弟子數目龐大,去足夠多的地方“碰運氣”,總歸能找着一些。

若是大家的運氣都不好,就拿靈材去與找到一些靈器卻沒什麽自保能力、只求得到庇護的小門派換;若是換也換不到,那就直接去搶。

滅幾個小門派,總比修煉出絕世神器來得簡單。

從七百年前發現靈器開始,整個修真界就陷入了巨大的混亂和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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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懷璧其罪。”池魚搖了搖頭,“看來無論是人間還是修真界,都逃不過這樣的定理。”

她到不是不能理解這樣行事的存在,生死簿上這類的故事太多,會去到地府的一般都是凡人靈魂,不乏一些王公貴族貪心不足蛇吞象,為了這些在她看來的“蠅頭小利”被判去畜生道贖罪幾年,實在是不太值當。

只是她原本知道的有關修真界的事情太少,還以為這些修士們大多已經跳出俗世,有更高的追求,卻原來還是拘困在這眼前的利益中。

不死橓卻笑道:“仙家仙家,不過是美稱罷了,歸根結底也只是有靈根的人類,有人的地方便逃不過欲念二字。”

如今整個修仙界還能堅守本心,從築基開始好好修煉的門派已經不多了。

而萬雲閣就是所剩不多的“神器派”了。

萬雲閣從前能成為衆修仙門派之首,更多在于其衆多弟子極強的天賦和修為以及數位渡劫期的道尊;如今它在那麽多後起的靈器派門派中仍然實力超群,卻不僅僅只靠着這些。

百年前剛卸任的萬雲閣上一任掌門,不僅是到了渡劫後期的修為,還有着天下靈器之首的不死橓。

這便是讓池魚震驚的地方了。

“所以你們……”她頓了一下,糾正道,“所以我們萬雲閣作為一個堅定的、地位最高的神器派,卻擁有着最強的靈器,這實在是有些……”

矛盾又荒唐。

但是這修真界的整體都已經是這般古怪,荒唐的又何止是這一個萬雲閣呢。

再回想起前夜穆周山在常宅與那常風的對話,池魚原先的困惑也少了一些。

既然尋常靈器對主人的挑選并不有太多限制,那從前修為不高的人便無緣仙門的規則也就被打破了。

對于普通人家來說或者變化還沒那麽大,但對于頗有家底的人家來說,一旦對求仙問道起了興趣,靈器的存在就給他們開了一扇希望的窗。

有所求便有市場,不論對錯,池魚卻是肯定了常風的這句話。

她對着這滿桌的菜肴出了會兒神,還是決定不要再多加考慮下去。

還是那句話,她來這人間走一遭是有目的的,她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事情便好了。這些紛争什麽的,自然有無數個穆周山去處理,她頭疼些個什麽。

于是池魚拿起擺在身前的筷子打算吃飯,她原先覺得自己與這能感知到實體的身體相處得不錯,可當要做起使用筷子之類精細的活計時才發現,她到底還是失去了一些人類該有的基本能力。

努力了幾回後,池魚自暴自棄地拿起一旁的勺子,顫顫巍巍地舀起一塊豆腐往嘴裏塞去,一邊塞一邊問不死橓:“大師兄将你誇得這般厲害,又有天下第一靈器的盛名,你怎的從來不提?究竟是有多厲害呢?”

然後還不等不死橓回答,她又誇張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麽豆腐,怎的如此好吃!”

不死橓放出靈識去探了一眼,那不過是放了些蝦米的普通豆腐做法,想來也是池魚太久不曾品嘗過人間菜肴,無論吃的是什麽都會發出這樣的感嘆。

它也并未猜錯,接下來池魚每舀一口菜,都會重新發出一聲感慨:“這是什麽菜,菜杆子裏空空的,嚼起來頗有勁道;這肉肥而不膩……是要這麽形容的嗎?明明看起來油光水滑的,入口居然帶着些甜味兒;唉樹老頭兒你是不是不能吃飯啊,太可惜了,不然定要嘗嘗這湯……”

不死橓都不知道池魚已經做鬼三百多年了,哪裏來這麽多不重複的詞兒去形容這些她早就忘了滋味的菜肴。

只是它看着池魚停不下來的筷子,卻生出一絲難以描述的感情。

許是在這房裏沒有其它人,而這又是池魚在人間的第一頓飯,她吃得實在是和優雅沒什麽關系。但是這樣的池魚卻讓不死橓覺得,一個普通人家十六七歲的姑娘,大概就應當是這般模樣的。

會因為一口好吃的而感嘆,也會因為一些不公唏噓,能大大方方将情緒寫在臉上而不用考慮後果,可以自由地走出園宅,看看牆外的天空、陰晴圓缺的月……

三百多年前她早早結束的一生裏渴望卻沒來得及經歷的一切,若能在這一回的人間補足,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不死橓似乎更多地是在安慰自己。

待池魚終于放下勺子歇息一會兒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我自天地初分便長于萬雲峰上,見證過冰川河海,日月流轉,天地靈氣孕化在我身上,若說我的靈力高于世間一切草木蟲獸的存在,也是擔當得起的。”

池魚靜靜地聽着,她雖與不死橓經常玩笑,卻也知道這老樹性子,和善有趣,但說擔得起便是一定擔得起了。

可也正因為太過了解,所以她在等不死橓之後的一句“但是”。

“但是我也并非天下第一靈器。你可知人與草木蟲獸的區別在何處?”

這話問得好生奇怪,期間的差別太大,池魚不知什麽是不死橓究竟想問的區別,便索性不答。

“若說是尋常的未開靈智的事物與凡人相比而言區別太大,但同我一般開了靈智有了修為的草木,被上蒼賦予了五識天體,更別提那些能化形的妖物,與人的差別已經是微乎其微了。

“唯獨一點,萬物有輩,卻唯獨人間有苦。山川河海賦予了人間七情六欲,其中便有七種人間疾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不死橓說,“而這七苦在萬萬年中所凝聚的人間情緒強烈過了其它喜怒哀樂之和,便化生成獨立的靈來。

“這些苦難化生的靈有了自我意識,便凝成人形,可自由行走在天地間,并且生出旁的感情來,但歸根結底,它們仍然只是靈。”

見不死橓不再言語,池魚便補上了他未完的話:“所以這七……這七位人間疾苦化成的‘人’,亦可被做成靈器,而且能做成遠比你更為強大的靈器。”她嘆了口氣,“這可難辦了。”

連普通的靈器都能在修真界和人間掀起軒然大波,引得對它們有所貪求的人們互相殘殺,別說是這樣的稀世靈器了。

池魚問道:“這件事情至今未在人間引起動蕩,便是還沒什麽人知道嗎?”

不死橓回答她:“或許整個修真界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在萬雲閣了,而閣內也只有現任掌門司軒,尹兆道尊和我知道這件事。

“而我将樹芯予你,便是需要你在合适的時候,修煉到恰當的境界,在七苦靈器的秘密被衆人發現之前,将它集齊。”

五百年前不死橓成為了尹兆的靈器後,它随着尹兆周游四方,見到了人間無數故事,卻仍然要說,池魚是它見過的為數不多可以用聰慧二字評價之人。

盡管在池魚活着的時候它并未有幸與她見過一面,但奈何橋邊三百年的陪伴裏,它曾無數次假象過,慧極必傷這四個字,大約便是形容這樣的人。

如果她遲鈍一些,蠢笨一點,是不是前世也就不會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但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而如今它卻時常會感謝池魚的聰慧和敏銳,她太會觀察人心,哪怕不死橓這樣不露神色地單單與她交流,她都能從自己的着詞和語調裏判斷出語句背後的意思。

當她感知到對方不願意再多說什麽的時候,便自覺再不追問,或是主動将話題引開。

比如此刻。

不死橓清楚地知道池魚想問它,為什麽要由她來替他們做這件事,可偏偏她比誰都明白尺度二字怎麽寫,不該問的,求不得的,就閉口不談。

池魚只笑着重新拿起筷子:“好啊,但你這不打招呼的習慣還是要改改。下回輪到你口中‘合适的時候’之前,還是早些提醒我做下準備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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