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一個月的房租是一百五,一年就是一千八。
本來房東大爺是要求年付的,但看江沅的表情有些猶豫,于是又讓了一步。說押一付三也行。江沅也沒租過房子,還不太懂。
後面經過他解釋,才知道押一付三的意思是他一次交三個月房租再押一個月的房租作為押金,等他退租了再還了。
一共…也就是六百塊錢。
關于房租的錢,江沅沒有動奶奶留給他的那部分,他只動了自己的錢。原本還有一千多的存款一下子就只剩下八百九十五。
定好房子後,江沅又花了半天把儲物間一些用不到垃圾清理出去,清理過後,整個房間看起來都要寬敞不少。
中間房東大爺來看了一次,非常滿意江沅收拾後煥然一新的房子,一邊說着有什麽事就找他,一邊打了電話又出去打麻将了。
江沅要花錢買的東西不多,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他從永興離開的時候,也有帶上。
上午剛收拾完房間,下午又市場去買了白菜蘿蔔豇豆好做腌菜,順便買了袋豌豆澱粉和魔芋粉,打算做一點涼粉魔芋試試看。
這倆制作方式都比較簡單,步驟差不多都是把水燒開,按照一定比例把粉放進去,不停攪拌直到成糊狀。最後放入盆中,等待放涼就自然成型了。
問題的關鍵在于掌握火候,和掌握水和粉的比例,這對江沅來說太簡單了。
因為只有一個小鍋,做出來的魔芋和涼粉也比較少。
而在等它們放置成型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透了。也就是這時候,江沅才有空坐下來休息會兒。
一整天腳不沾地幾乎就沒停下來過,到了晚上膝蓋果不其然開始陣陣刺痛。
下午買的饅頭也已經涼了,江沅懶得熱,幹脆就這麽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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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一邊咀嚼着幹巴巴的饅頭,手上捶打着自己的傷處,以此緩解骨頭縫裏冒出來的疼,心裏算着自己身上還有多少錢。
租房子以及買菜的錢都是用他的自己的錢,而奶奶留下來的錢江沅一毛錢都沒動。
挑挑揀揀買了挺多東西的,腌菜的菜要格外新鮮,用壇子也有講究。奶奶之前說過這關系到泡出來的口感如何,因此江沅挑這些都挑得很仔細。
一系列雜七雜八的東西買下來,在交完房租時還剩下的八百九十五塊,經過一個下午就只剩下了六百三十二塊。
看着手裏逐漸變少的錢,江沅有點空落落的,但一想到再過十多天就可以去原來的餐館領上個月的工資,心裏才算踏實了點。
第二天的早市江沅去得很早。
因為怕涼粉和魔芋賣不出去,量準備得很少。也就兩盆,各五斤,一共十斤。
但生意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城北市場果然是臨嘉最大的市場,早市熱鬧得很,顧客來來往往得特別多,江沅定的價格又很實惠,上午沒過完就已經賣完了。
後面還有顧客來,他都已經沒有了。
江沅算了算手裏的零錢:
一共賣了二十三塊錢。
的确不多,主要是他第一天怕賣不出去,量準備得少。江沅心裏想着。能回去多買兩個盆的話,一天二十斤應該沒什麽問題。
上午回去就開始繼續燒水。這些事他以前在家的時候也經常做,已經完全習慣,幾乎是一上手身體慣性的自己動起來。
人一旦忙起來,就很少會有閑心注意時間的流逝,自然而然的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江沅就是如此,幾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已經在臨嘉待滿了一個月。
中間他去餐館拿了上個月的工資,當時老板也在,他們新招的小工似乎沒江沅那麽勤快,他聽到老板在訓那個年輕小夥子。
說他幹活的時候總偷偷玩手機,都被抓到好幾次了。說他做事心不在焉,上菜都上錯了幾次。說他眼裏沒活,不主動去做事,一定要讓他做什麽才會去動。
說到最後,老板指了指等着領工資的江沅,說他以前在的時候從來不讓他操心。後廚的地板和臺面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現在髒得跟個豬窩一樣。
江沅沒說話。
在結錢的時候,老板明裏暗裏的挽留了幾句。大抵是說那幾個人已經沒來了,他還是想讓他回來繼續上班。
畢竟他幹活勤快,工資還比別人少。
但在被江沅拒絕後,老板也沒再多說,很爽快結了工資,拿着十二張嶄新的百元紙幣,江沅連着說了兩聲謝謝。
老板似乎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沒說出口。“這樣吧,你以後要是再找活,就來我這兒吧,工資給你按其他人的,別人多少你也是多少。”
這回江沅倒沒拒絕,但他也沒答應。
手上有了錢,再加上那會兒小菜也腌得差不多了。江沅也不再只是賣涼粉和魔芋兩樣,加上了腌菜,每天賺的錢也比之前多了些。
生意好的時候,能有七八十呢。
江沅習慣記賬,平時買了什麽東西,賣了多少錢,每筆花出去的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每天最高興的時間,就是晚上回去在床邊數錢的時候。
他偶爾也會去喂喂小橘,只不過因為沒在餐館工作,他也沒有剩魚剩肉給打包。去的時候就只能在市場賣魚的地方去撿一些魚鰓給它帶過去。
去見小橘那會兒,也是江沅唯一可以和誰說說話的時候。
臨嘉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又是接近年關,大街上過年的氛圍越來越重,街上的行人高高興興穿着新衣服準備過新年。
那幾天生意好,比平時多賺了點。江沅下市後特意買了一條便宜的死魚,煮好後自己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特意給小橘送去。
小貓咪帶着倒刺的舌頭輕輕舔舐江沅的手,上面又多了幾個凍瘡。這是自然的,畢竟經常需要動水,手上的凍瘡根本好不了。
江沅輕輕撫摸着正在吃魚的小橘,不知道是和小貓咪搭話,還是在自言自語:“今年過年你是不是只能自己過了?”
“喵——”
江沅笑了,恰好一陣寒風吹過,寒意讓他攏了攏身上單薄的外套。心裏想着明天去市場買件厚衣服。
倒不是怕感冒,就是藥錢貴。
附近應該有所學校,江沅看着穿着校服的學生兩兩三三結伴從面前走過時,心裏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他今年…好像也才十八吧,是和那些穿着校服的學生差不多大的年紀呢。
在他們還在課堂讀書,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學習的時候,作為同齡人的他已經開始為了每天的溫飽奔波。
江沅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凍瘡,自嘲的笑了笑。
沒什麽,這個世界就是如此。
有人覺得十萬百萬都不是個事兒,但還有人花十塊花一百塊都要猶豫很久;有人挑肥揀瘦,嫌棄肥肉膩又嫌棄瘦肉柴,但也還有人半年吃不上一點葷腥。
小貓咪拿腦袋輕輕蹭着江沅,小聲的喵喵叫,就好是在安慰他一般。在路邊霓虹燈閃爍的投影下,一人一貓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在寒風中呆了一會兒。
“那我走了小橘。明天再來看你。”
一天一天過去,生活平淡的如一灘死水,江沅本以為這樣枯燥乏味的生活會一直伴随着他走完這毫無指望的一輩子呢。
直到他又見到了那天公園那個男人。
那天和以往不同,他除了賣自己的小菜和涼粉外,還多賣了一部分柑橘。
是之前說要借給他小三輪的張嬸家種的。江沅剛到臨嘉那幾天,她一直催促他去她家開車,但他一直都沒去。
一直到張嬸開口托他幫忙賣果子。一聽這個,江沅這才同意去她家開走了那輛舊舊的二手小三輪。
江沅被奶奶教導得很好,一直都覺得不能白白占別人便宜。
客車上他沒答應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想白拿別人什麽東西。除非是對方也需要他做什麽的時候,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對方給的好。
有人說這是好,也有說他這是蠢。
他們家的柑橘種的不多,一共也就十來顆,賣給供銷商,要麽嫌少要麽價格很低。
要留着自己吃吧,幾百斤要吃到何年何月。不管吧,爛在地裏又怪可惜的。所以想着賣點也能回點本。
因為本來也沒指望靠這個賺多少錢,定的價格也不高,江沅剛拉出去那幾天賣得特別好,小三輪時時刻刻都擠滿了客人,他招呼都招呼不過來。
但那天…運氣不是特別好了。
江沅剛把小三輪開過去,在菜市場門口還沒停一會兒,突然聽到有人喊着說什麽城管來了,城管來了。
其他小攤販聽到聲音,趕緊一溜煙跑了,只有江沅稍微慢了一步。倒不是他不想走,只因為當時有好幾個客人還在挑選。
等他們慢悠悠的挑完,城管已經來了。還沒來得及付錢,城管已經到了跟前,一個拿出小本本開始記錄什麽,一個則開始問他收罰款。
江沅老老實實交完罰款後。又被城管大聲呵斥着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的話,他們要強制收攤了。
江沅也低聲應着,打算走。一時也沒注意之前那幾個顧客有沒有給錢。
可他的小車剛開出菜市,就在一個拐角處翻了車。
他太着急了,開出去的時候,路邊又突然竄出來一個小孩,再加上可能地上有什麽東西,總之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車翻了,他也摔倒了。
根本來不及看看自己有沒有哪裏摔傷,江沅趕緊起來想撿咕嚕嚕滾落一地的橘子。
車上一些江沅自己的涼粉魔芋小菜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點翻在地上沾了灰,也沒法再賣了,他也沒在意。
市場外人本來就多,那會兒不少人都蹲下開始撿地上的橘子。更準确一點,與其說是撿橘子,倒不如說是在哄搶。
江沅還聽到有人沖誰喊着快來撿。
本就是內向的性子,平時幾乎沒和誰紅過臉,更別說大聲吵架了。那天現場人多,江沅的聲音被完全淹沒,也沒誰有空注意他。
城管在市場另一頭,行人就更沒什麽顧及了,一個勁往自己的袋子裏裝,就仿佛那些果子是天上掉下來的。
也就是在那時候,江沅又看到了那天公園裏那個男人。
男人個子太高了,一眼望過去格外顯眼,就是想不注意到他的都難。更何況在一堆只顧着搶果子身影中,他的動作格外顯眼。
他先默默幫着江沅一起把翻了的三輪推起來,又拿袋子開始裝地上的橘子,給他放回了小三輪裏頭。
一邊裝着一邊大聲呵斥那些還在哄搶的行人:“還要不要臉了,趕緊給人放回去!你們給錢了就往包裏塞?!”
男人五官本來就長得兇,配上短短的寸頭,更加兇了。聲音中氣十足,極具穿透力,肌肉外加高大的個子,現場的行人還真被他威懾住了,安靜了一瞬。
他随便指了一個還在往菜籃子裏撿的大媽,皺眉喊道:“我說你孩子還在旁邊呢,你不能給孩子做個好榜樣嗎?放回去!”
大有一種再不放回去,他要上手揍人一樣。
雖然也有竊竊私語的不滿聲,但大多數也還是不怎麽高興的把袋子裏的橘子放回了車子上。雖然放的時候還要不幹不淨的說幾句,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他好兇啊,但人真好。
這是江沅當時的第一反應。
但很快,他就認出了那個男人正是那天公園裏那個出聲吓跑小偷的好心路人。之前沒怎麽看清,這次才看清楚他的長相。
眉峰銳利,臉型有棱有角,長着一張有點…兇的臉。是以前的江沅根本不敢去搭話的人,因為他看上去…脾氣就不太好。
可他居然幫了自己兩次!
江沅趕緊攔住看着就要離開的他。
“那個…大哥,你還記得我嗎?”
男人看了他一眼,本以為他會說記得或者不記得。他卻沒回答江沅的問題,反而另外說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
“你看不出來嗎?之前那幾個人就是硬拖,他們明明聽到城管來了,還在那裏選來選去,就是為了捱時間等城管過來…”
這話說的…就好像他在江沅在旁邊看了他很久一樣。可惜那時的江沅一心都在要怎麽感謝他,沒聽出來那句話的隐藏前提。
“你問我叫什麽?”男人頓了頓,罕見的移開了視線,看向別處,“陳钊。”怕他不知道還特意解釋了是哪兩個字。
哦,原來他叫陳钊。
江沅在心裏默默記下了這個名。
“你呢?”
“江沅…”江沅想了想,跟着也和他說清楚了是哪兩個字,“沅不是方圓的圓,是三點水…那個沅。”
平時很少和陌生人有交流,江沅一時腦子短路還不知道怎麽描述,就差在半空中給他寫那個字了。
“嗯。”陳钊的目光看向江沅的手,語氣罕見的有了些不自然,“那個…你的手…回去後記得擦藥。”
江沅跟着低頭看了眼。
哦。原來之前小三輪側翻時,他出于慣性拿手撐了一下,不可避免受了傷,從手掌延伸手臂處都是擦傷,傷口正冒着血珠。
他皮膚白,傷看着明顯。但其實不止是手臂上有傷,江沅還隐約感覺小腿膝蓋大抵也受了傷,有點疼。
但還好,這種程度的痛,他忍得住。
畢竟過去最常做的就是忍耐疼痛。
江沅不怎麽在意的笑了笑,又主動和面前的男人提起之前公園裏的事情。他為上次沒有及時和他說謝謝而感到抱歉,同時也為他幫他兩次事和他道謝。
整個過程中,那個叫陳钊的男人都沒打斷他說話,表情沒有絲毫不耐煩,安安靜靜的聽着。
那是江沅第一次向別人發出邀約。
“你下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
“……”
那天他沒答應,也沒拒絕。在聽完他說的好多聲謝謝以後,很認真的答非所問:
“你先試試看,看還能不能把車開回去。”他的目光看着江沅微微顫抖的膝蓋。“要是不行的話,我送你回去。”
他居然看出來了,看出江沅的膝蓋也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