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面對他到底行不行這個問題,江沅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無視腿部傳來的刺痛,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我行,我行。”

陳钊也不說話,側了側身。

江沅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想像平時那樣自然坐上去,自然的擰油門,可…畢竟腿上本來就有傷,現在更是傷上加傷。

稍微一動,膝蓋的傷就磨着褲子,很疼,很疼,真的很疼!

看他臉色不太對,陳钊大抵猜到了他的情況,極其自然的踩着小三輪踏板坐到江沅旁邊,“我來吧,你住哪?”

雖然嬸子自己說是個小三輪,但也不算特別小,怎麽也是燒油的。

就是江沅剛看到它的時候特別髒,再加上後面裝貨的車廂沒打理好,生了好些鏽,前面加裝的車棚也有些髒兮兮的。

是江沅拿小鏟子把上面的陳年污垢一點一點清理幹淨,才讓整個車看上去沒那麽破舊。

前面駕駛位的位置幾乎和後面貨箱一樣寬,平時江沅一個人坐着非常寬敞,直到陳钊坐上去,江沅才發現稍微有點擠。

他只得盡量的挪到最邊緣…

“陳哥,謝謝啊。”微風吹拂在面頰上讓江沅原本有些陰郁的心情也稍微舒緩了一點,“真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

“十二次了。”

正在開車的陳钊冷不丁開口。

“什麽十二次?”

江沅不明所以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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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已經說十二次謝謝了。”陳钊沒有看他,目視前方,“前面路口是往哪邊走?”

“……左邊,左邊。”

本來租的房子就離市場不遠,因此在轉了一個彎後,也就五分鐘的樣子,江沅到看他的租的房子外面的大門。

但那棟自建房的一樓有一個挺大的院子,平時也方便停放些其他租戶的電動車,江沅一般也停在那裏。

而為了安全,大門平時基本上都是鎖着。不開門的話,車都進不去。看着江沅扶着車圍欄想自己下去開門,陳钊制止了他。

“鑰匙是哪個?”

語氣自然得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一樣。

“啊?哦哦。這個。”

江沅把挂在脖子上的鑰匙取下來給他,還貼心的和他補充,“那個黃色的鑰匙是裏面門的鑰匙,黑色的是外面的。”

“嗯。”

就在江沅從脖子裏取鑰匙的那一瞬間,江沅好像感覺旁邊的男人好像…笑了?

這有什麽好笑的?小時候奶奶怕江沅把鑰匙丢了,都是這樣串一個繩子把鑰匙挂在他脖子裏上的,平時要用的時候也不會到處找不到,後面這個習慣也一直伴随着他。

“我扶着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

“別動。”

“……”

就這麽,江沅迷迷糊糊的把一個只知道名字的男人領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開門時他還特不好意思的說,“房間有點亂,你別介意啊。”

陳钊自己房間也挺亂的,他知道男生沒有女生那麽愛幹淨,已經做好了可能房間很亂,可能垃圾遍地,也可能髒衣服到處都是的心理準備。

可打開以後他發現…根本不亂。

平心而論,真的非常幹淨。

房間整潔得很,雖然不大,一眼就能夠看到頭,但裏頭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地上也沒有垃圾,一些他平時出攤的東西也擺得很規整。

“你先坐,我去給你倒點水。”

陳钊看着那個小瘸子,一瘸一拐又要去給他倒水。他轉身把人按到椅子上,從口袋摸出一支軟膏遞給他。

“擦藥。”

“啊??”

陳钊自己就在工地幹活,有時難免磕磕絆絆,但…這支軟膏并不是他為自己買的。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那個小瘸子。

或者說一開始并不是注意。只是不經意看到他和幾個小學生争執什麽,聽了兩句,好像是他讓他們不要朝小貓丢石頭。

但小孩又怎麽可能聽他的,他們在注意到小瘸子怪異的走路姿勢後,紛紛在他面前模仿起他的走路動作,邊模仿邊大聲嘲笑。

而那個小瘸子就好像聽不到一樣,或者說已經完全習慣了。

陳钊不怎麽喜歡小動物,對于毛絨絨的生物提不起什麽興趣。但在那個小瘸子離開後,他還是稍微吓唬了下那幾個小孩。

他本來就長得兇,小孩被他幾句話就吓哭了,要回去找家長。反正陳钊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

後面他又特意繞路去了那邊幾次,他要幹活,不是天天都有空的,但去的時候,的确好幾次看到小瘸子在喂那個受傷的小橘貓。

說起來湊巧,那小瘸子傷了腿,而那小橘貓也傷了腿,還…挺像的。陳钊在小瘸子走後,人生第一次去逗了逗貓。

但那個小貓警惕心挺高的,他怎麽逗都不肯出來。

不知為何,陳钊後面再想起那個走路慢吞吞的小瘸子時,總在心裏下意識把他和那只瘦弱的小貓聯想起來。

而江沅也的确挺瘦的,每次看着他在寒風中哆哆嗦嗦的樣子,陳钊的胸口湧現一股莫名的情緒:為什麽沒人注意到他啊?為什麽沒人幫幫他啊…

他很想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明明平時也不是多麽好心的人,陳钊自己也清楚,像同情心泛濫這種詞語根本和他搭不上邊。更何況那個小瘸子…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居然…居然有點心疼他?

陳钊覺得自己可能是腦子短路了。

公園裏那次,他的确是湊巧碰到。

而市場那次…則是特意去的。

他在工友那聽說城北市場有個小瘸子賣得腌菜特好吃,讓他也嘗嘗。聽說對方腿不好,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瘦巴巴的身影。

下工以後,他漫無目的走着,等反應過來就已經到城北那邊了。果然是他啊,他在旁邊看了會兒。

正打算去照顧下小瘸子的生意,城管來了。

他清楚看到他又因為要避開前面突然竄出來的小孩,又因為路上有一塊石頭,車子側翻,連着他也跟着摔倒。

北門是市場那塊路本來就不好,粗糙的地面把他手臂蹭出好大一塊傷。可那個小瘸子全然沒感覺一樣,完全看不到自己手上正在流血,他只顧着撿那些橘子。

陳钊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去了旁邊藥店買了支藥膏。

他看着那個小瘸子皺着眉讓那些行人別搶,別踩。可他應該平時就沒怎麽大聲說過話,那點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

聽着周圍那些行人一邊撿着橘子一邊笑嘻嘻的說今天運氣真好撿到便宜了。

一股無名火從陳钊的胸口湧出。

仔細想想,反正賠錢的是那個小瘸子,損失的也是那個小瘸子,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呢?但……陳钊當時就是很生氣。

看着他推半天沒把翻了三輪車推起來,陳钊的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多了,他大步走過去輕輕松松幫着他推了起來。

小瘸子在看到他之後,眼睛幾乎蹭了一下亮了。

——有,有那麽高興麽。

陳钊當時這麽想。

其實在買完那只藥膏後,連陳钊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更別說江沅了。小瘸子在看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來的軟膏果然愣了。

“這…這…我傷口沒事的。”

陳钊的視線移動到他腿上,他手上的傷自己凝固了,就是不知道膝蓋怎麽樣。

“我看看。”陳钊說,看江沅還沒聽懂,“我看看你腿上的傷。”

“啊??”

注意到江沅疑惑的眼神後,陳钊突然反應過來他和他關系好像還沒那麽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陳钊扭過頭,把藥膏放在一邊的桌子上。

“沒什麽,你記得擦藥。”

“哦哦哦…”

兩人一時無言。

江沅确定自己的确和陳钊并不熟,也就見過兩次面,也就今天才剛知道名字而已。

但他的神态語氣就像他們認識好多年一樣。江沅看着軟膏,心裏也大概估算了多少錢,說着就要從包裏拿錢給他,當是他買的。

陳钊沒收,扔下一句讓他記得擦藥就走了。而說着要請他吃飯道謝的江沅不僅沒能請他吃成飯,反而還又多欠了他一只藥膏。

那天他忍着疼給自己擦了藥,——那人,好奇怪,但…人挺好。

臨嘉地方不大,那天後江沅又和陳钊接觸了幾次。

基本上都是他來攤上照顧生意。

其實江沅那會兒生意已經不差了,畢竟他賣得腌菜味道好,價格實惠,回頭客多,還有些供不應求。

陳钊也不止一次誇過他做的腌菜好吃,說他平時不怎麽喜歡吃白菜脆蘿蔔,但他做出來的味道就是好吃。

那個男人應該是不怎麽誇人的,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兩個字好吃。

江沅想他應該是喜歡吃的,如果不是喜歡的話,怎麽會每天都來呢?說實話。他還是還驚訝,他怎麽能吃的那麽快啊?

畢竟腌菜又不是主食,一般都配着米飯。連老顧客都是一兩個星期來一次呢,他怎麽天天來。

不過也因為他經常來買的原因,一來二去,兩人就這麽莫名的熟絡起來了。江沅在知道陳钊更喜歡哪種小菜後,怕他來的時候沒有了,有時還會特意給他留一點。

天氣越來越冷,幾乎一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可能因為都在家裏過年吧,街上的人少了些,也幸好江沅做的比較少。

那天陳钊比平時來得早一些,在江沅給他夾小菜的空隙,他關心的問傷口怎麽樣了。

“早就好了。”

陳钊給他拿的藥,效果還挺好,幾天就結痂了,現在已經看不到傷疤了。只有一點點淺淺的印子。

腿上的暫時給他看不了,但手上的能看。江沅就給他看了看手上。的确好多了。

他的關心以及之前頻繁的見面讓江沅有種他和陳钊是朋友的錯覺。在把稱好的涼菜遞給他以後,江沅難得主動提起了話題。

“馬上過年了,你不回去過年嗎?”

陳钊接過袋子的手一頓,臉色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太好,他自嘲的笑笑,“我就自己一個人啊,還過什麽年。你呢?”

如果是往年,江沅可能還要回去陪奶奶一起過年。以前他和奶奶還會守歲,圍着火堆裏邊烤火邊聊天,等火堆埋的土豆紅薯好了再一起分食。

但今年嘛…

江沅頓了頓,“我也是。”

“……”

那時有另外一個年輕的女客人過來買小菜。對方之前在江沅這裏買過,一邊選着,一邊說家裏前兩天就沒了,家裏老人就吃這味兒,這不趕着出來買。

“我出門的時候,還尋思着說今天大過年的,估計不出攤呢。幸好…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女客人笑得爽朗,一口氣買了好幾種。

她之前應該買過幾次,每次都是一個人,這回看到江沅旁邊多了一個,順嘴多問了一句,“這你親戚啊?”

“………不,不是。”

“你哥嗎?這看着也不像啊。”

女客人嘟囔着。

江沅不知道怎麽回答,也幸好她就随口一說,沒有多糾結,拿了菜付了錢後踩着細細的高跟鞋走了,臨走時還對江沅說了句新年快樂。

等客人走後,江沅看了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旁邊的陳钊。他沒站前面,反而抄着手和他站一邊。一眼看過去,也的确很難把他認為是買菜的客人。

“你今天也幹活啊?”

“沒呢。放假。”

“你……”

“你……”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說吧。”

“…………”

“…………”

一陣冷風吹過,江沅下意識瑟瑟的抖了下。之前他每次都說去買件厚外套,去買件厚的,結果每次都給忘了。

白天要出攤,下午要準備第二天的食材,晚上有時間的時候早就關門了。再加上他平時一直在動彈,也不怎麽覺得冷。

每次都想着明天明天,一拖再拖都拖到,拖到過年了。

江沅的衣服不多,來來回回就那麽三套。一件灰色的,一件深藍色的,一件黑色的,都不怎麽厚實。是之前在鎮上趕集的時候買的,款式的确有些老舊。

“你剛說什麽?”

陳钊沒回答,動作很快的脫下身上的黑色羽絨服披在江沅身上。穿在他身上合身的棉服,到了江沅身上就成了一條中長款。

陳钊按着領子不讓他脫下來,常年曬太陽曬出來的小麥色的皮膚完美的掩蓋了他發紅的耳根,他眼神躲閃,“要…要不要一起過年?”

身上外套裏還殘留着主人的體溫,這讓江沅更加清晰的意識到,他正穿着別人的衣服。他以前從沒和誰這麽親近過。

別說關系好得穿別人的衣服了,就是話都很少說。以前除了和奶奶待一起的時候,江沅才主動說會兒話,在外面幾乎不怎麽說話。

之前在餐館工作,別的同事湊在一起玩手機,讨論最近的熱播劇,只有江沅完全不參與,默默起身去拿拖把幹活。

江沅真的太無趣了,又總低垂着腦袋,基本上很少有誰會認真打量他的長相,而陳钊那會兒仔仔細細的看着眼前的小瘸子。

不看穿着,單看臉,其實江沅長得挺白淨的。

“反正我今天也是一個人,怎麽樣?”

江沅想了想自己回去後可能面對的場景:無非就是外面噼裏啪啦的放煙花放爆竹,熱熱鬧鬧阖家團圓時,只有自己孤零零面對一屋子黑暗。

雖然平時也是這麽過來的,但畢竟今天是過年嘛,過年…總歸要和平時不太一樣。

“…行。”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這種平淡的日常沒人喜歡呀,我看點擊跳水好快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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