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記得霍楚來剛把邵清禾從溫川那帶出時, 上城區那天的天氣尤其好,溫度也非常适宜。

比起另外下城區略嚴重的霧霾,這裏卻陽光明媚, 不見絲毫霧氣,街道上的居民衣着整潔, 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随時都洋溢着笑容。

一群穿着聞嘉述以前學校校服的小少年們正踩着滑板在馬路中疾馳,那天可能是周末, 他們不用去上學,你追我趕中,爽朗的笑聲傳得好遠好遠。

邵清禾聽到時還覺得有些恍惚, 恍惚間好像他也曾這樣。嗯他們是多麽…幸福啊, 周圍人好像都在笑。只有自己笑不出來, 為什麽?

他睜眼看了一眼外面不斷倒退的景色, 依稀間看到那個白色雕像仿佛在對他笑一樣, 還聽到那個雕像在對他說歡迎回家?

其實在剛把邵清禾接回上城區時,霍楚來好像也對他說了幾個字來着?他當時看着邵清禾一臉驚訝的樣子,微笑着對他說:“清禾, 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麽…

當時的邵清禾并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回應, 霍楚來大抵以為他是太震驚,其實那時候他心裏已經有一些遲疑了,這裏真的還是他的家嗎?

無法否認, 霍楚來的确對他有一種無法理解的癡迷。如果說以前的他只能把這種情感壓制在心裏,那麽邵清禾如此落魄,便給了他釋放的機會。

“清禾?”

耳邊是霍楚來擔心地詢問聲。

邵清禾閉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曾經對他來說無比熟悉的一草一木, 這裏不是他的家, 早就已經不是他的家了。在五年前被趕出來的那一刻, 就該知道了。

之前的邵清禾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活, 畢竟周圍所有人都在為了活着而努力,他卻不想活?

他不敢确認這個答案。

可在被浴缸裏的溫水淹沒的一瞬間,邵清禾心裏驀然湧現出一種強烈的期待,甚至還是一種接近于興奮的戰栗,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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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等了這麽多年就只是為了等這一刻。

也是那一瞬間,邵清禾突然想起來了一些記憶。是第一次重逢霍楚來的那個晚上,那天他醉酒後的所有記憶,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全部想起來了。

第二天醒來的邵清禾明明記得是霍楚來對自己說,說他想殺了現在的他。

他明明把這句話記得那麽清楚那麽真切。

可那天過後,在他想要繼續回想出來當時霍楚來這話的表情,肢體動作,他又說不太上來了。

很正常,他當然說不上來,因為霍楚來就沒說過這句話。其實那句話也不是霍楚來對自己說的,是邵清禾自己,那是他自己心裏的心聲。

是他自己……他一直都想死的。

想通這一點以後,所有眼下的問題都變得不值一提。

過去的邵清禾心裏不怎麽願意,只是因為一直想不起來自己如何死去,這才勉勉強強地活着而已。

就是不想活,才會每天那樣不規律生活,才會那麽不要命的喝酒。因為不想活才會在店長問以後怎麽打算時,笑嘻嘻地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

說不定,他根本活不到那時候呢?

邵清禾早就覺得活着沒什麽意思了,那句話與其說是霍楚來對他說的,倒不如說是他潛意識的真實想法。

不過以前的他雖然不想活,但依舊還對自己的過去存有一種莫名的幻想,一種缥缈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霍楚來這回絲毫不顧及他的意願,把他帶到上城區,把他帶到曾經住的地方後,也算徹徹底底粉碎了他那一點點對于過去的懷念。

他的父母真的不知道他在上城區嗎?他不信。不聞不問的态度就已經說明了一切,這裏的一切早就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依舊是被霍楚來從溫川的地下室帶出來後第三天,邵清禾開始絕食,不管霍楚來喂他什麽,他都會吐出來,不肯吃,也不肯喝。

當然,他也不會哭,不會鬧。

邵清禾每天只是安安靜靜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很久很久,不管霍楚來和他說什麽話,他也都像沒聽到一樣,對外界的反應極為遲鈍,就像一個毫無生命的洋娃娃,安靜的任由霍楚來為他穿衣打扮。

鏡子裏的邵清禾穿着極為華貴,脖子上手上戴着的飾品随便一樣都是價值不菲的。

襯衫上的紐扣是精致的白蝶貝,袖口和領口的位置點綴着一圈圈繁複的蕾絲,極顯氣質。腰間那條繡有暗紋的同色腰封勾勒出邵清禾幾乎完美的腰部線條,頭發也被梳理得整齊。

本身這身打扮就很有貴族氣息,外搭配他那張毫無瑕疵的臉,活脫脫就是一個優雅高貴的小王子。

只可惜這個“小王子”的眼裏沒什麽光亮,看起來好像沒什麽精神,任由身旁的紅發男子怎麽哀求,始終都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樣子。

他對霍楚來講述的他這麽多年的經歷毫無興趣,其實就算他不說,邵清禾自己也能想到。當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中間肯定要花費更多的心思和心血。

“真好…我找到你了…”

邵清禾偶爾清醒的時候,也會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霍楚來,好像是想對他說什麽,但等到霍楚來一臉激動地和他講話時,他又別過臉,不理他。

無論霍楚來做什麽,他都毫無反應。

麻木地接受他所有的親吻和擁抱,雖然在外人眼裏看着很是乖順,但只有和他最近的霍楚來能看出,他的眼神裏格外空洞,像一座毫無靈魂的雕塑。

邵清禾經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搖椅上看着窗外的風景,能看很久很久很久,一個人看着外面的太陽升起來又落下去。

有時候好好坐着,還會毫無征兆地滑落到地上,真就像一具毫無靈魂的屍體。有時候整整一天都會在昏睡狀态,好像怎麽睡都睡不夠。

霍楚來終于…慌了。

他慌得直接跪在邵清禾面前,那一刻他恨不得邵清禾能夠和五年前一樣對他多好,無論是打他還是罵他,都比這樣毫無生氣來的好。

五年前的聞嘉述特別喜歡弄傷霍楚來,然後再去嗅聞他傷口上的氣味,偶爾也會心血來潮給他的身上紋各種小圖案。

霍楚來的腰間就曾經有一個被他親手刺上的名字,不過時間有些過于久遠,其實已經有些淡了,看不太清。

那個面容精致的漂亮少年就像一個好奇心極其旺盛的孩子,有時還會問他的感受,聞到血腥的時候,他會滿足地眯着眼睛笑。

那時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麽專注,多麽的認真啊,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唯一,正因如此,霍楚來才根本沒辦法拒絕他。

哪怕疼痛,但和疼痛伴随着一起生長出來的卻是甜蜜,就那麽一點點甜蜜,就足夠讓他忍受其他的痛苦。甚至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他變得有些喜歡那些疼痛…

當然,這個疼痛,也僅限于某個特定的人給他帶來的。

邵清禾搞不懂霍楚來,五年前搞不懂,五年前還是搞不懂,他從來就不懂他的腦回路,他看着在他面前親手在手臂劃出傷口的優等Alpha,就像在看一個智障一樣,空氣中都是濃稠的血腥味。

“………”

霍楚來看起來快瘋了,哦,或許早瘋了。

他現在都已經想到靠傷害自己來讓邵清禾看他一眼了。他對自己下手可比以前的聞嘉述狠多了。

以前的聞嘉述最多也就劃傷皮膚表面,只到冒出一點點小血珠的程度,而不是像霍楚來現在這樣,下手過于狠辣,對自己毫不留情,皮肉都外翻了。

啧啧啧…對自己真狠啊。

在邵清禾把目光慢吞吞地挪到霍楚來正往外汩汩冒着鮮血的傷口時,那個優等Alpha的表情霎時變得極為興奮,他呼吸都粗重起來。

幾乎是膝行到邵清禾跟前,他把頭靠在邵清禾的大腿上,又把那把鋒利的利刃遞到邵清禾手裏,幾乎是把自己全部的致命傷都暴露在邵清禾眼下。

他問邵清禾現在喜歡他哪個部位,那個樣子只要邵清禾說一聲,他都能立刻給他切下來一樣。

“清禾,你喜歡的話…怎麽對我都可以的…”

“哪怕……殺了我也是可以的。”

“只要你高興…”

是啊,如果那時候的邵清禾真的想殺霍楚來,那實在是太簡單了,畢竟他自己都把兇器和致命傷露出來了,看起來也沒有任何想防護的打算。

但邵清禾還是沒什麽反應,他不想殺他。

他不止不想殺他,也不願意看他。倒不是說多麽讨厭他,只是覺得疲憊,疲憊不堪。仿佛霍楚來所做的一切都如一場鬧劇。

他不恨他,只是對他視而不見。

而偏偏就是這種視而不見,最讓霍楚來崩潰,霍楚來眼裏興奮的光一點點黯淡下來,在那幾天裏,他用盡了他能夠想到的所有辦法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

邵清禾之前不是說他很喜歡錢嗎?沒用。

他把大把大把的錢、一塊塊金燦燦的金子都堆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霍楚來把邵清禾五年前喜歡的,包括五年後喜歡的一切都堆到他面前,他也不看。以前的他很喜歡血腥味,現在提不起他的半點反應。

霍楚來說他以後再也不限制他的行動了,說邵清禾想出去玩就可以出去,他想去哪裏都可以。

可邵清禾依舊無動于衷。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個Omega的事嗎?”他終于松口了。“那個Omega沒死…”

邵清禾終于有了反應,他遲緩的睜開眼看向霍楚來,仿佛是在确認他的話是真還是假的。

“那個Omega不知道怎麽回事,生命力特別頑強。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他抓到,但也弄不死他,也只是不停地注射高濃度的麻醉劑…”

霍楚來手上的傷口都還在冒血,但他一點也不在意,“你想去看他嗎?我帶你去…”

“清禾,清禾,你看看我吧。”

上城區最年輕,被認為最有前途的首席官大人是個優等Alpha,他上任以後,雷厲風行地把原來協會裏的蛀蟲一一拔出,不接受任何徇私枉法。

雖然被很多人讨厭,但他的行為還是被稱贊的。說他大公無私,對自己家人都能那麽狠,上城區終于算有了一位鐵面無私的首席。

而現在,這位首席官匍匐在一個劣等Alpha腳下,他将額頭貼在對方的鞋面,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狼狽又卑微,完全不像白日裏威風凜凜的樣子。

“求您了,看我一眼吧。”

他小聲地哀求着,仿佛只要那個劣等Alpha願意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他稍微低下頭看他一眼,他就獲得救贖一樣。

霍楚來面前的那個青年面容過于精致,本來就漂亮得不似真人,因此他一動不動的時候的确像極了一尊毫無生氣的美麗石像。

他意識到自己錯了,或許清禾和自己在一起是真的不開心,霍楚來自己主動解開邵清禾腳邊的鐵鏈,并主動承諾以後不再限制他外出,可沒什麽用。

“………”

他明白自己的占有欲傷害到了清禾,哪怕一開始的本意并沒有想傷害他的,霍楚來從沒有想過要讓他不高興,他只是……

他只是希望清禾能夠待在自己身邊而已。

要知道在邵清禾剛在這邊的那幾天,霍楚來是多麽高興啊,單單只是想着他正在某處等着自己,就感覺心情愉悅。

就連在外面工作時,腦海裏浮現出他的影子,都會平白無故地笑出聲,平時看慣了的那些景色都變得無比可愛起來,一切都只是因為想到了邵清禾而已。

現在想來,是他自己被巨大的喜悅沖昏了頭腦,而日漸膨脹的占有欲又讓他忽略了清禾的感受。

“我錯了…我只是想您待在我身邊而已…”他這時候想要彌補,想要補救,還有用嗎…

又過去了兩天。邵清禾兩天什麽都沒吃,也什麽都沒喝,但是奇跡般的,他居然一點不餓。

真的是一點都不餓。

這個現象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驚訝。當然,這可能是因為心理作用的關系,他的身體和精神仿佛已經進入了休眠模式,總是覺得沒由來的疲倦,有時候一睡就是一整天。

霍楚來親自解開了他腳腕上的鐵鏈,也不再限制他的出行,他也保證,他以後不會在他的身上安裝什麽監聽追蹤設備,無論他去哪裏都不再過問。

可是……已經晚了。

邵清禾依舊沒什麽反應,哪怕霍楚來帶他出門,他也是那樣。霍楚來以為是因為自己在的緣故,他也有嘗試讓邵清禾一個人在外面,他則在暗處觀察。

依舊…毫無起色。

首席大人不算笨,可他已經想遍了他能夠想的所有法子依舊無濟于事。最後的最後,他抱着邵清禾,“清禾…你和我說說話好嗎?”

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霍楚來的語氣卑微到極點:“哪怕……看我一眼…”

中間他甚至還把顏樂樂帶來了,他可能依舊還記得以前的聞嘉述很喜歡小時候的樂樂,經常抱着他玩吧。所以才想着把他帶過來和他說說話。

顏樂樂看到邵清禾這個樣子,也挺詫異的。他那時已經馬上快上大學了,他興致勃勃地說着他打算報哪個社團,還沒說兩句被旁邊的哥哥拉了一把。

“樂樂!”顏樂樂的哥哥拉了他一把,又用眼神暗示他,用無聲的唇語交流。

——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是在家裏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嗎。

“嘉……清禾哥。”顏樂樂的确從小就不會看眼色,但他也并不是什麽都不懂,他從哥哥的眼神裏看到了制止,于是立馬不再提他學校的生活。

“你…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啊…”顏樂樂一邊說一邊給他塞了許多零食,“清禾哥…這些都是我喜歡吃的…這個很甜的,你嘗嘗。”

邵清禾确實是瘦了很多,面無血色,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還能動,胸口還有輕微的呼吸起伏,說不定看到他的人幾乎就要以為他是一具屍體了。

顏樂樂是上午來的,和他哥哥一起。陪他聊了會兒就離開了。準确地說應該是,顏樂樂單方面和他說了很多,邵清禾從頭到尾只是默默地聽着而已。

一直等兩個人走了,狀态也不怎麽好的霍楚來才出現。他小心地,就像是在觸碰一個易碎的琉璃那樣,輕輕地牽起邵清禾的手:

“清禾,你告訴我吧,你想要什麽,我到底要怎麽做,你怎麽樣才能高興…”霍楚來的聲音嘶啞,嘴唇慘白,那雙無動于衷的漆黑眼眸裏倒映着他幾乎卑微乞求的樣子,“求你了…清禾…”

其實霍楚來也瘦得挺厲害的,在邵清禾食不下咽的時候,他當然也吃不下飯。在邵清禾每一個忽視他的時候,他更是睡不好覺。

“清禾,只要你說,我一定照做。”那時候就是邵清禾說讓他去死,他說不定也會真的立刻照做。

邵清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溫川以為他從霍楚來身邊逃開是為了回下城區,不然也不會那麽信誓旦旦地承諾他,說送他回下城區。

可他原本就在上城區長大啊。

以前的他就生活在他現在待的這棟房子裏,他知道這裏所有的布局,知道酒窖裏藏了多少種名酒,外面的花圃裏還有他小時候親手種的花,他曾經還在門口的噴水池裏許過願…

可現在在這裏,邵清禾卻也沒覺得有多惬意。

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周圍的熟悉的陳設,包括空氣都在提醒着邵清禾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差距到底有多大。每看一眼那些熟悉的東西,就讓他想起更多以前的回憶,也讓他認識到他不屬于這裏。

而他自己想回下城區嗎?

想回到他原來那個狹窄的小公寓嗎?

邵清禾不知道,準确地說,在他自己的意識裏,在他的腦袋裏,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夠讓他被稱之為“回”。

畢竟就算是他住了五年的小公寓其實也不屬于他的,那只是店長為他租的一個臨時住所而已。

而且……模糊中他好像記得霍楚來說過啥爆炸,雖然不确定真假,但好像連那個臨時住所都沒了,壓在店長那的那些錢也不知道夠不夠賠償。

他是真的…哪裏都回不去了。

那是邵清禾被重新帶回去的第五天,也是他絕食的第三天晚上。

霍楚來照例抱着他睡覺,邵清禾對此也沒什麽反應,直到旁邊的霍楚來突然睜眼,優等Alpha的敏銳洞察力讓他提前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他那會兒反應很快地給下屬發去通話,邵清禾就在旁邊,倒也算聽得真切,雖然有些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麽。

對面的聲音非常的慌亂,說什麽新制作的藥效下降了,還說什麽在轉交的過程中,那只野獸咬開籠子把看守的十幾個人咬死了,已經跑出來了…

什麽野獸?

邵清禾不怎麽感興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連屋子輕輕晃動的聲音他沒注意到。霍楚來的反應很快,但入侵者不是靠反應快就可以解決的。

一對一,不使用任何武器的前提下,人類的力量上不足以和那個外來入侵者抗衡。

霍楚來幾乎還沒拿出床頭準備的武器,就已經被拍飛出去,整個人在空中劃過一道抛物線,又重重摔在地上。

房間突然多了好多陌生人……邵清禾都不知道原來平時自己周圍有這麽多人啊。不過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邵清禾不感興趣地閉上了眼。

那天晚上在場的親歷者,恐怕只有邵清禾的反應如此遲鈍。長時間的自我封閉讓邵清禾對外界的感知有些遲鈍,他和他們就像在兩個世界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霍楚來倒在地上了,臉上怎麽那麽多血?

那只體型龐大的野獸又是怎麽回事?它怎麽那麽大?把原本寬敞的房間都顯得小了好多…

“………”

邵清禾麻木地看着滿地的鮮血和霍楚來那鮮血淋漓的面部,就好像完全沒看到一樣。他們到底在幹什麽啊?他好困啊,好想睡覺啊,面容蒼白的青年緊緊抱着自己,對外界一切毫不關心,他小聲重複着同一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可至于到底想回哪裏去,其實連邵清禾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又能回哪裏呢?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在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從沒有那一刻,邵清禾能如此清晰認識到,原來在他自己心裏居然有如此深重的自我厭惡情結,原來他一直都是那麽讨厭現在的自己。

前面五年他實在是太忙碌了,忙碌的沒有時間靜下來安安靜靜審視自己,而這段時間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和自己獨處…

邵清禾這才發現,其實連他自己都把曾經的聞嘉述和現在的邵清禾分得如此清楚啊…不然怎麽會看到過去自己的東西就陷入低落的情緒中呢,為什麽回到自己曾經的家裏會渾身不自在呢。

就是因為他自己都不認同現在的自己啊。

邵清禾的心裏本來就一直隐藏着一顆定時炸彈,他的情緒本來就不對勁,而現在只不過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被引爆了而已。

過去很久以後,等未來的邵清禾完全清醒後,等他再度想起那個夜晚,想起那個體型龐大的野獸在朝着自己過來時,獸瞳裏沒有一絲血腥。

那個本不通人性的野獸在看着自己那時的樣子後,眼裏卻充滿了不可置信和難過,隐約還有淚光閃爍,明明自己身上到處都是傷。

它真切的為那時的邵清禾而感到難過。

當然,那都是邵清禾以後才會想起來的事。

阿七剛出現時,他毫無反應。

哪怕房間亂七八糟,哪怕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各種碎肉、各種脂肪和各種渾濁的不明黏液,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其他人的慘狀和慘叫都和邵清禾無關,不管他們怎麽樣,他遺世獨立得像個局外人,異常淡定,事不關己到甚至對自身安危都毫無反應。

那群追着那只野獸過來的陌生Alpha手中舉着的武器差一點傷到邵清禾,他也沒躲。

不過沒受傷,因為前面有個龐大的身軀幾乎将他擋得嚴嚴實實。隐隐約約還聽到了那些人說什麽怎麽還沒倒下啊,是不是因為之前打太多藥了,所以有抗藥性了?

什麽抗藥性?邵清禾腦子裏一團漿糊,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中間因為一直看着那個深棕色的皮毛,他居然好像看到了阿七,恍惚朝那個龐然大物伸出手,周圍都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他渾然不覺:

“阿七…帶我走吧…你說過要保護我的…”

那只野獸的前爪和嘴邊還往下淌黏糊糊的血液,但看着邵清禾時,那雙獸瞳又變得無比溫和,它甚至在窗簾上蹭了蹭,才敢一步步靠近邵清禾。

每走一步,房間似乎都在輕微顫抖。

而前一刻無比兇殘的野獸在邵清禾跟前,又格外溫順低下頭,緩慢匍匐下前肢,仿佛在邀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成功會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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