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走出病房,亓弋深呼吸了兩下,把手揣在褲子口袋裏,捏了捏那微鼓的信封,猶豫片刻,最終下定決心,往門診樓走去。按照剛才詢問過的方向找去,亓弋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個三人間的病房,還好此時只有一名病人,他提了口氣,走到那病人床前,幹巴巴地說道:“您是葛燕嗎?”

“是我,你是……?”

“我是亓弋,宋宇濤的同事。”亓弋自我介紹道。

葛燕把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才恍然道:“是老宋的領導,快,快坐。”

“不了。”亓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直接放到床頭,“這個,您收下。”

葛燕連忙拒絕:“喲,這可不行,這真不行,領導您別這樣——”

“嫂子?”海同深卻在此時探身進來,“嫂子還記得我嗎?”

“海支!哎喲快進來,今天這是什麽日子?”葛燕看着海同深身上的病號服,愣了愣,道,“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沒事。”海同深自然地走進來拉了椅子坐到床邊,“嫂子,那信封你收着就是了,那是亓支的一點心意。好歹也是宋哥的領導,他應該的。”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怎麽就是應該的了?是不是老宋又叨叨什麽了?”

“還真不是。”海同深說,“是我嘴欠,把你們家裏的事跟亓支說了,他聽了之後就非說要表示表示。錢不多,一點心意,嫂子要是不收可就是拿我們當外人了。”

“不,不行,真的不行。我們沒困難到需要——”

海同深連忙道:“嫂子,聽弟弟一句話,拿着這錢給閨女買點好吃的,買件新衣服。我們平常忙起來不着家,宋哥對閨女也不了解,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所以我們才直接送錢來。這最實惠不是?局裏有心想照顧宋哥,但我們也是有規矩管着,不能太偏心。今天這事不算局裏行為,是我們跟宋哥的私人關系,您就踏踏實實收着。您要不收,亓支這不是更尴尬了嗎?”

“這……”葛燕看了看亓弋,又看了看海同深,最後點了頭,“行,那我就收了,但我也不能白收,回頭我給你們倆一人做個書包。”

海同深:“您還有這手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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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也沒辦法幹重活累活,現在沒事就做點兒手工皮具,雖然掙得不多,但好歹能替老宋緩解點壓力。”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海同深笑着說道。

葛燕欣喜不已:“別客氣,千萬別客氣!還有亓支您也是,千萬別跟我客氣。”

“那可就說定了,我等着您做的包了。”海同深看了看外面,道,“我們就不打擾嫂子治療了,以後家裏有事您就說話,可別一個人忍着。”

“哎,哎,好!”葛燕連連應聲,“你也好好養傷,快回去吧!”

亓弋走到海同深身邊,扶着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我們走了,嫂子您歇着。”海同深跟葛燕打了招呼,便和亓弋一起離開了病房。

走出病房,海同深道:“還不謝謝我?”

“謝謝。”亓弋順從地道了謝。

海同深問道:“給了多少?五千?”

“嗯。”

“真不知道你是心硬還是心軟!”海同深有些嗔怪,“親眼見到了就知道了吧?宋宇濤根本沒那麽缺錢,他就純粹是心裏不平衡。”

“是嗎?”亓弋仍有疑惑。

海同深:“照葛燕剛才說的,做手工皮具能掙到錢,就意味着她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客戶圈,有訂單。她敢說自己給咱倆做書包,那就證明她做過且是拿得出手的,這種東西都是熟練工種,所以她肯定常做。男士皮包沒有太小的,差不多手包大小的手工皮包,一個就要大幾百甚至上千。”

“我還真不知道手工皮具這麽貴。”

“貴在人工了,而且定制樣式的更貴。”海同深道,“所以啊,以後別再愛心泛濫了,我這追上來都沒攔住你。”

“我……”

“是不是聽見宋宇濤今天說的那話了?”

“是。”亓弋承認。

“行了,你下個月的飯我包了,別沒等到下個月開工資你先餓死了。”

“我有積蓄。”亓弋連忙說。

海同深笑笑:“能有我多?再說了,是我要追你的,包一個月飯算什麽?”

亓弋鬧了個大紅臉,低頭扶着海同深不再說話。海同深也沒再逗他,任由他扶着自己回了病房。

在醫院待了兩天,海同深說什麽也不再住了,得到醫生的允許之後就讓亓弋幫他辦了手續,之後一起回家。雖然兩個人經常在陽臺聊天,但這還是亓弋第一次進入海同深的家。海同深家裏的陳設很簡單,跟他的人一樣平和,唯一紮眼的大概就是客廳裏擺着的一組通頂玻璃展示櫃。

“沒誇張吧?”海同深說,“我真的有一櫃子指尖陀螺。”

亓弋走上前去,好奇地仔細觀察起來。

海同深說:“打開門看,沒事的。”

“這東西貴嗎?”亓弋問。

“便宜的幾塊錢,貴的也有幾百的,但是不多,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塊錢就能買到的。”

“為什麽買這麽多?”

“不同顏色不同材質手感不一樣,轉起來的聲音也不一樣。”海同深走到亓弋身邊,打開櫃門,從裏面拿出一個被單獨放置在底座上的指尖陀螺,“這個是最好玩的。”海同深拽着那指尖陀螺背面的鏈子稍稍用力,鏈條和指尖陀螺就變成了兩部分。

“這是……?”亓弋疑惑。

海同深擡起手介紹道:“這個是分體的,平時可以當項鏈戴。”

“這個很貴吧?”亓弋問。

海同深搖頭:“不貴,這是我自己做的。我就這點愛好,花錢不多,還算勤儉持家吧?”

“你這樣很有自賣自誇的嫌疑。”

“有嫌疑?那我找你自首,可以嗎?”

亓弋忍俊不禁,嘴角終于有了弧度。

海同深:“笑了?笑了就好。”

亓弋一愣,連忙道:“好了,哪有讓傷員哄人的道理?我扶你去床上歇着吧。”

其實海同深的傷處理之後已經沒有什麽事了,但失血的後遺症不是那麽快就能消失的,總也要休息幾天才行。亓弋替他安頓好之後就回了自己家,反正兩個人離得也近,海同深也就沒有強留。

次日一早,亓弋又開車帶着海同深去醫院檢查。因為是早起空腹抽血,二人走得早,等抽完血回了家也才不到八點。亓弋扶着海同深坐到餐桌旁,說:“你今天出院多好,還省得早起跑這一趟。”

海同深回答:“我特別不喜歡醫院,跑一趟抽完血之後我就自由了。要是今天再出院,怎麽也得折騰到下午了,這一天又浪費了。”

“你又不用急着上班,多待一天怎麽了?”

“多待一天能接待好幾撥探病的,還不如回家呢。”海同深說,“而且我想上班,工作使我快樂!”

“淨瞎說。”亓弋走到冰箱旁,問,“你早上一般吃什麽?”

海同深也站起身:“我一般就是面包雞蛋,沒什麽挑剔的。你喝咖啡嗎?”

“可以。”亓弋回答,又說,“你回去坐着,我會用。”

“沒事。讓我活動活動。”海同深操作着咖啡機,又轉去冰箱拿了牛奶和水果,“工作或許不能使我快樂,但是上班能看見你,我就開心。你又不請假陪我,那我就去上班陪你。”

“胡說什麽呢。”亓弋把雞蛋磕進鍋裏,“去坐着,很快就好。”

“嗯,我切點水果。”

兩個人先後端着盤子坐到桌邊,海同深推了一下水果盤,說:“正好,上次回家的時候我媽給我拿了點兒奇異果,說是新西蘭進口的,我一直沒來得及吃。”

“什麽?”亓弋問。

“奇異果啊!就是猕猴……桃……”一瞬間,海同深意識到了這個諧音梗。他看着手中水果叉上叉着的奇異果,一時不知道該放下還是該繼續吃。亓弋卻在這時伸手叉了一塊奇異果放進口中,說:“還挺甜的。”

“啊……是嗎……”海同深試探着把那塊奇異果放進口裏,酸澀感瞬間盈滿口腔,“!!!”

看海同深的臉都皺在了一起,亓弋也終于不再忍耐,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

海同深也灌了一口咖啡,道:“你太壞了!”

亓弋會心一笑,海同深也跟着笑了起來,直到笑出了眼淚,兩個人才漸漸停止。海同深一手捂着傷口,一手搭在桌子上,搖着手說:“不行了,不行了,真的笑到傷口疼了。”

亓弋喘着氣說道:“我以前也吃過奇異果,但是我真沒意識到。”

海同深:“我真的、我也沒意識到!哎喲不行別說了,我得緩緩。”

亓弋深呼吸了兩下,又清了清喉嚨,才算止住了笑,起身走到海同深身邊:“讓我看看,別真把傷口笑裂了。”

海同深靠在椅背上,輕輕撩起衣服。亓弋蹲下身仔細查看了一下,又用手輕輕按了按,說:“還真有些滲液,倒是不多,要現在換嗎?”

“沒關系,晚上再換吧。”海同深放下衣服,情不自禁地碰了碰亓弋的耳朵。亓弋瞬間紅了脖子,僵在原地。海同深如觸電般收回手,欲蓋彌彰地摸了下鼻尖:“其實奇異果也挺可愛的,是吧?酸酸澀澀的,挺像你。”

亓弋擡起頭來,直直地看向海同深。

“別這麽看着我,我會忍不住的。”海同深連忙挪開目光。

“忍不住什麽?”亓弋問。

海同深彈了一下亓弋的額頭:“明知故問!當然如果你現在就想再進一步,我倒是很樂意接受。”

亓弋:“你真的還願意再進一步嗎?我以為越接近,你就越會失望。”

海同深輕輕搖頭,用叉子叉起一塊奇異果舉到亓弋面前:“你呢,就像這水果,不切開放進嘴裏,永遠不知道是酸是甜。”

“但是如果太酸你是可以放棄的。”亓弋說。

“酸不是壞。奇異果這種水果,放放就甜了。”海同深捏着亓弋的臉頰,把奇異果放進他嘴裏,“再酸一下,該上班了。”

“唔!這麽酸你怎麽忍得了!”亓弋捂着嘴說。

“你這麽怪我不也忍了嗎!不許吐!咽了!”

最終那盤酸酸澀澀的奇異果還是被兩個人分吃了,代價就是一人灌了一大杯咖啡,又多吃了兩片面包。

有了早上這一番,二人心情都不錯,海同深一直拿“奇異果”來打趣,亓弋則故作生氣地“要挾”他不許再這麽叫自己。海同深還是堅持去上班,亓弋沒拗過他,就只能一起走。二人走到路口,海同深攔住亓弋:“還有五秒,等下一個綠燈吧。”

亓弋說:“其實能跑過去的。”

海同深:“你照顧一下傷員好不好?”

亓弋想起海同深如今動作還是有些凝滞,知道他那傷口一定還在牽扯着作痛,便也沒再堅持,站在原地等待新一輪綠燈亮起。

眼前的汽車一輛輛起步離開,就在行人綠燈再次亮起,亓弋邁開腳步準備往前走時,遠處一輛轎車像是突然失控一般,向着亓弋沖了過來。海同深落後一步,恰好發現了那輛車的異常,他一把抓住亓弋往後猛地一拽,亓弋被拽得趔趄,就是這一下,讓他躲開了那輛失控的轎車。

轎車完全沒有停留的意思,轟着油門揚長而去。旁邊路人紛紛駐足,或咒罵或議論。

“趕着奔喪呢!”

“我去這也太危險了!”

“報警報警!趕緊報警!誰記下車牌了?”

“小夥子你們倆沒事吧?”

“沒事沒事,不用報警,我就是警察。”海同深弓着腰根本站不直,卻還是從口袋裏拿出了警察證,說道,“叔叔阿姨們趕緊過馬路吧,車牌我記下了,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抓住這人。”

衆人看見海同深拿出警察證,這才三三兩兩議論着離開。

“你怎麽樣?扯着傷口了?”亓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想扶又不敢扶。

“咝——”海同深用左手托住自己的右手肘,暗暗地罵了句髒話,“靠!這他媽就是樂極生悲吧!”

“你怎麽了?傷哪了?!”

“沒事別急。”海同深安撫道,“過來讓我借個力。”

亓弋其實并不知道該怎麽幫他,好在海同深自己靠了上來,将自己的左肩膀抵在亓弋的右上臂,而後悶聲說道:“你撐住了啊,要是給我摔了我就賴上你了。”

“好。”亓弋暗自發力。

海同深抵在亓弋身上歇了歇,而後調整好呼吸,托着右臂的左手緩慢移動,似是在尋找位置,少頃,亓弋只覺得海同深猛地用力,而後長出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額間已滿是冷汗。

“怎麽樣了?”亓弋關切道。

海同深緩緩擡起自己的右臂,同時用左手壓住右側肩膀,慢慢活動起來:“舊傷,習慣性脫臼,剛才拽你那一下把胳膊拽脫了。”

“你……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這不是自己給接回去了嘛。”海同深慢慢讓右臂做了一次環繞,确認無礙之後才松開了左手,“沒事了,就是得別扭一陣,一會兒去醫務室找個冰袋敷一下就行。來幫我拿下手機,在我右邊褲兜裏。”

亓弋立刻照做,把手機拿出來遞給海同深,海同深打開通訊錄翻找片刻,撥出了一個電話:“喂孟哥,我海同深,幫我查輛車。黑色大衆,車號一會兒發你。”

“這孫子剛才在市局門口差點把我撞出去。”

“我沒受傷。對,我剛從家裏出來正等紅燈呢。嗯行,等你消息,挂了。”

挂斷電話,海同深收起手機看向亓弋,說:“交警支隊孟中南。你見過嗎?”

“見過。”亓弋點頭。

“他辦事牢靠,以後路上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找他。”

“你還有心情跟我說這個?!”

海同深笑笑:“行啦,別皺眉了,我這不沒事嗎?走吧,上班去。”

“你确定不去醫院?”亓弋仍舊站在原地。

“要不我現在打你一拳看看我胳膊是不是複位了?”海同深用左手拉着亓弋,“我這胳膊一年得掉個兩三回,我都習慣了,真沒事。走了趕緊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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