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專案組組員各自忙開,亓弋則跟着海同深回了辦公室。“我覺得你應該去醫院。”他說。

海同深擺了擺手,疲憊地坐到了沙發上。亓弋輕輕嘆了口氣,倒了溫水走到他身邊,盯着他把水喝下。

“你這樣不行的。”亓弋說着話,海同深卻已經躺到了他的腿上,聲音嘶啞到近乎失聲:“別說了,讓我躺一會兒。”

“你……”

海同深拉住了亓弋的手:“歇半個小時,如果還不行我就去醫院。”

“好吧。”亓弋妥協,用搭在一旁的冬季警用棉服把海同深蓋了個嚴嚴實實。海同深踏實地睡了将近一個小時,就連無法抑制的咳嗽都被亓弋輕輕拍在後背上的手撫平。

剛睡醒的海同深還有些發蒙,亓弋也沒催他,仍舊安靜地坐着,直到看到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海同深才算稍稍清醒一些:“抱歉,剛才實在太難受了。”

亓弋:“你出了不少汗,先別掀開衣服,慢慢起。”

“五月份給我蓋棉襖?難怪我夢裏覺得這麽熱呢。”海同深已經坐了起來,也松開了亓弋的手。

亓弋活動了一下手腕,說:“捂出汗就好了,你身上真的很燙,你這樣就應該在家休息。”

海同深搖頭,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

“水涼了,我再給你接——”

“沒事。”海同深已經喝了半杯下去,“我現在清醒了不少。”

“所以呢?”

“所以我想起來想問你什麽了。”海同深搓了把臉,“我是想問你,那個暗網的懸賞,真的是像廖廳說的那樣,他們想讓你回去嗎?”

Advertisement

亓弋:“或許吧。”

“為什麽?你……對DK很重要?”

“David還昏迷着,想讓我回去的也不是他,是Nanda和Nando。”亓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倆孩子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樣,我也搞不懂。”

一陣讓亓弋感到詭異的沉默之後,海同深才開了口:“你知道你提起克欽邦那些人時語氣熟稔得仿佛在懷念故友嗎?”

亓弋愣了愣,少頃,他收回放在沙發上的手,說:“對不起,讓你難受了。”

“不是讓我難受,亓弋,你是不是還沒有意識到你和我們之間始終隔着的那一層是什麽?”

“你什麽意思?”

“誰是孩子?濛姐家立志上公大,子承父業的洪嬌倩是孩子;宋宇濤家正在為了高考瘋狂補課的宋明雅是孩子;梁威家那個鬧着要去漫展,剛坑了他一個四千塊錢的BJD娃娃的梁笙是孩子。以你的年紀資歷,你也可以說小虞兒和潇潇是‘那倆孩子’,但你不該把A和O當作‘孩子’。”海同深拉住亓弋的手腕,“或許之前那些年你已經習慣了站在毒販的角度,習慣了和他們一樣說話做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明白嗎?”

“你是在提醒我要堅定立場嗎?”亓弋擡眸直視着海同深,語氣也變得冷漠和嚴肅起來,“我從沒有忘記過我的立場,更沒有忘記過我是個緝毒警。如果我曾經有過一絲動搖,現在都不可能穿上警服坐在這間辦公室內跟你面對面。你可以去打聽一下卧底警員回歸後的審核制度是什麽樣的,或者你可以去找找還在世的那些曾經下過地的警察親自問問,他們經歷了多少次談話和審查。”

亓弋的眼睛裏噙着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就在海同深幾乎要承受不住的時候,他卻先挪開了目光。海同深怕亓弋生氣離開,連忙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按住亓弋說道:“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你就當我燒糊塗了,或者當我吃醋了行不行?我聽見你那麽叫他們,我就覺得好像你跟他們才是一家人。”

“誰要跟毒販當一家人?!”

“我錯了,對不起。”海同深用力把亓弋拉到自己身邊,“我想跟你成為一家人。”

亓弋仍舊梗着脖子說道:“他們都說你情商高智商高,我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我遇到喜歡的人就變傻了。”海同深說,“亓支隊長原諒我這個傻子好不好?”

“你沒事吧?!”

“有事,當然有事,我感冒了。”

亓弋甩開海同深的手,站起身說:“感冒別傳染我!”

“風寒感冒不傳染。智商降低也不傳染。”海同深連忙說道。

亓弋拉開辦公室的門:“你繼續歇着吧,我去看資料了。”

海同深嘆了口氣,又坐在沙發上緩了會兒神,才緩緩起身去了會議室,結果卻發現會議室裏只有鄭暢一個人在盯着電腦看監控視頻。

“老大來了。”鄭暢說着擡起頭來,先是一愣,接着連忙按停了視頻,“老大你不歇歇嗎?你臉色好差。”

海同深擺手:“沒事,我也不去外面跑,就在局裏待着。正好今早收到的健身房的員工和客戶資料還沒整理出來。”

“咱這會議室套間裏面有床,不然你去裏邊歇會兒?”鄭暢走到海同深身邊想要扶着他,“我天!老大你怎麽燙成這樣!不行你趕緊去醫——”

“閉嘴。”海同深打斷道,“誰沒發過燒?別一驚一乍的,再多說一個字把你嘴縫上!”

鄭暢立刻捂住嘴。

“去醫務室給我拿點兒退燒藥和止咳藥來。”海同深推開他的手,“不許多話!記住沒有?”

鄭暢用力點了頭,之後小跑着往醫務室的方向去了。

海同深重重地出了口氣,拉開椅子坐到了桌邊,準備翻看資料。

鄭暢剛走,亓弋就抱着枕頭和衣服走了進來。

“你幹什麽?”海同深問。

“這是之前廖廳給我買的,這個舒服。”亓弋把枕頭塞在海同深的背後,又把衣服給他披上,“你再這麽燒下去會出問題的。”

海同深擡頭看向亓弋,無奈一笑:“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沒有。”亓弋生硬道。

海同深:“那我跟你道歉你接受嗎?”

亓弋接了溫水放到海同深手裏,說:“喝水。”

“還挺傲嬌。”海同深喝了水,翻開面前的一摞資料,“你啊,跟小朋友似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剛才真的沒有質疑你立場的意思,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至于我說的對不對,你可以再冷靜想想,如果還是覺得不開心可以告訴我,咱們再探讨。”

“病人還是少說話吧。”亓弋坐到了海同深身邊,把大部分檔案都挪到自己面前,“難受了就歇,別硬撐着。”

海同深低低笑了一聲,也跟着翻開了面前的檔案。

鄭暢很快從醫務室拿了藥回來讓海同深吃下,之後幾人便開始埋頭工作。午飯送到時,退燒藥也起了效,海同深終于堅持不住,趴在了桌上。亓弋連忙放下手中的檔案,低聲問:“還好嗎?”

“我有點兒坐不住了。”海同深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到,可落在亓弋耳朵裏卻異常清晰,直接把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去裏面躺一會兒?”

“嗯。”海同深雖然應了,但根本沒有動。

“我扶你進去。”亓弋攔腰把海同深攙了起來。鄭暢見狀也連忙過來,兩個人一起扶着海同深進了休息室。一直到把海同深安頓好,關了門出來,鄭暢才長長地出了口氣,說:“我還沒見過老大病成這樣,說話都沒力氣了。”

“他受了傷之後就沒休息。”

“是啊!說起來也是,這湯副支死活拽着我們。他們抓人需要配合,找轄區就是了,他覺得分局的人不行,非要市局出人。他帶着人來,自己不指揮,讓老大當總指揮,然後自己手底下的人又都愣頭青似的,最後還得轄區和市局都派人支援他們。抓個人弄那麽大陣仗,受傷的是老大和你,立功的倒是他們。”

亓弋輕輕搖頭:“我的傷不算什麽,你們海支是真的傷挺重的。”

“那可不是!失血快800毫升!這要是真需要輸血還麻煩呢,老大是熊貓血——”

亓弋打斷了鄭暢,再次确認道:“他是熊貓血?”

“對。RH陰性AB型,聽說這個血型是熊貓血裏占比最少的,所以我們都盡量不讓他受傷。”鄭暢重重地嘆了口氣,“還有亓支你也是,後背那傷也養了一個多禮拜吧?我聽醫生說了,你整個後背都瘀紫了。這真是誰的人誰心疼,以後別讓我再見着那湯雨維!”

“都是工作。”亓弋說。

鄭暢撇撇嘴:“老大也是這麽說的,可我們就是心疼啊。”

“看來他對你們挺好的,你們都這麽向着他。”

“我們也向着你啊!”鄭暢說,“咱們是一家人,老大早就交代過,不能欺負你。”

“早?多早?”

“他剛回來那會兒就說過了。”鄭暢笑了笑,“昨天知道你身份之後,我都懷疑老大是提前知道了什麽。”

“他不知道。”亓弋坐回到椅子上,“我什麽都沒跟他說過。”

“所以說老大就是老大,看人很準。”鄭暢看了眼手表,說,“亓支要不咱們先吃?我剛才讓拉面店的老板娘随便送了點兒過來,我記得老大帶你去過那家店,她應該知道你的口味了。”

亓弋看了看,說:“沒事,我還不餓,你先吃。”

“別啊,不好吃獨食的。”

“你吃吧,我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再吃。你盯着點兒他。”

“好嘞!”鄭暢連連應聲。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亓弋回來時手裏多了一個袋子。得知海同深一直睡着,他也稍稍放了心,拎着袋子進了隔間。亓弋悄悄靠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邊,他沒有叫醒正在熟睡中的人,只安靜凝視。欲望在這安靜的房間中蔓延開來,亓弋漸漸松了心防,将自己的內心毫無保留地攤開來,也正因此,才會情不自禁。在兩個人即将碰到一起時,海同深低聲道:“門沒鎖。”

亓弋收勢不及,直接趴在了海同深身上。而後他又立刻彈起,捂着臉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海同深清了下喉嚨,“聽見他們在外面說話的聲音了,大家都回來了吧?扶我起來坐會兒。”

“好。”亓弋連忙扶着海同深坐了起來,“你感覺怎麽樣?”

“應該退燒了,身上松快不少。”海同深抱着懷裏的枕頭,輕輕揉了一下,低聲問,“如果我剛才不出聲,你是不是就親上來了?”

“沒有。”亓弋否認,即便此刻這否認非常蒼白。

海同深把亓弋的手拉到自己身邊,壓着聲音說道:“雖然我很想吻你,但此時此地并不合适。這門沒有鎖,如果剛才有人進來看見了你的行為,對你影響不好。大家都在忙案子的時候,咱們兩個人作為專案組的指揮,卻在屋裏談情說愛,就算平時我對他們再好,他們心裏也會有別的想法。而且,你有做好公開出櫃的準備嗎?”

“我知道。我只是……一時沒忍住。”

“自控能力這麽差?怎麽當卧底的?”海同深擡起手摸了摸亓弋的頭發。

“不用你教我怎麽當卧底!”亓弋咕哝道,“而且我現在也不是卧底了。”

“好的亓警官。”海同深別開頭咳了兩聲,仍是虛弱無力。

“真的不用去醫院?”亓弋問。

“不用了。”海同深扯了下嘴角,“我有點餓了,吃什麽?”

“這個。”亓弋把一盒奇異果舉到海同深面前。海同深先是一愣,接着就笑開了眉眼:“這可不頂餓,是打算讓我有情飲水飽?”

亓弋有些拘謹,回答說:“還有面。”

“你的呢?”海同深說,“我想吃你的。”

“不要,我怕你傳染我。”亓弋拒絕。

“都說了風寒感冒不傳染。再說了,傳染你怎麽了?就這麽不願意跟我同甘共苦?”

“我要也感冒了專案組誰負責?”

海同深張了張嘴,最後妥協道:“好了聽你的。”

不過在看到亓弋那一份看起來就辣的米線之後他就明白了亓弋的好意,确實,就算亓弋讓,自己大概也吃不下他那份。

這一次亓弋倒是主動說了話:“健身房那些檔案我看過了,有幾個人的檔案信息模糊,我單獨拿了出來,你一會兒要是有精神就再看一遍。”

“好。”

“你确定佟曉童沒問題嗎?”

“他媽退休以前是咱們這片兒派出所的指導員,意識形态絕對正确。”

亓弋輕輕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DK那邊确實不太會選擇他做內應,或者找他打聽消息。”

“我吃完了。”海同深把外賣盒蓋好遞給亓弋,“走,去看看別的檔案。”

“等會兒。”亓弋攔住海同深,“那個還沒吃呢。”

海同深順着亓弋手指的方向看去,旋即笑了起來:“對,這個不能忘。”

“這個應該不會酸,我買的是黃心的。”亓弋說。

“喲,小土豪,黃心猕猴桃很貴的!你舍得?”

“你生病了,應該吃好的。”

“什麽年代的理論了!”海同深利落地用随盒附帶的工具挖了半個猕猴桃遞到亓弋嘴邊,“你先吃,這樣就不傳染了。”

亓弋把猕猴桃吃了,才說:“要傳染昨晚就傳染了。”

“那就是不生氣了?”

“早就不生氣了。”亓弋低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我也知道你沒有懷疑我的意思,我只是……太敏感了。”

“做個約定吧。”海同深說,“以後誰惹對方生氣就買奇異果回家。吃完了就不許生氣了,要心平氣和地對話,好不好?”

“好。”亓弋答應道。

“真乖。”海同深摸了摸亓弋的頭發,“走吧,我們出去繼續幹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