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二人回到會議室沒多久,謝潇苒就拿着報告走了進來:“梁老師分析出結果了,唐臨家的那張照片确實是在國內打印的。”

“來,寫板子上。”海同深招呼道。

謝潇苒點點頭,在白板的空隙處寫了幾個字,說道:“根據梁老師的分析和後續調查,目前可以确認的是,這張照片所用的相紙是國內某品牌生産的,鋪貨量比較大,通過供貨渠道确認,這一批相紙最終流入平潞市西區的一家小商品批發店鋪中。但是問題在于,這批相紙是四年前出廠的,而按照那家店鋪的進貨頻率和進貨量來看,相紙當年就已經售完,所以監控不可查了。不過我剛才問過了廖廳,他讓我跟師兄和晏隊提了一下這個情況,讓他們在平潞幫着看看還有沒有可能查到別的什麽痕跡。還有,雖然相紙是四年前的,但噴墨數據分析卻顯示,照片打印出來的時間不超過兩年。”

“四年前……兩年……”海同深輕聲複述,明顯在思考。

“那會兒發生什麽了嗎?”謝潇苒問。

亓弋說:“前年十月,金志浩落馬。”

“噢對!”謝潇苒恍然大悟,“是前年我師兄受傷那次的案子!不過為什麽平潞的案子會牽扯到俞江?”

海同深解釋說:“那個案子影響的可不只平潞,全省都跟着動蕩,金志浩作為省廳領導,在各地都鋪了不少人手。”

亓弋又補充道:“金志浩那條線就是連在DK那邊的。四年前金志浩故意放跑了戴冰,戴冰把DK身邊有卧底的事情說了出去。”

宋宇濤突然出聲:“等會兒……我才反應過來,亓支你前兩天說的那名卧底,就是你自己啊?!那你暴露……”

亓弋道:“前兩天因為還沒成立專案組,關于那邊和我身份的事情都只能模糊說。抱歉。”

“不是,哎呀,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別道歉。”宋宇濤明顯慌張了起來。

亓弋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就是那時候暴露的,不過我僥幸逃了回來。剛才潇潇說這相紙是四年前進入的平潞市,那麽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那時我的身份暴露,有人把我的照片打印出來交給了相關人。兩年前金志浩事發,兩年後的現在,有人在明确地向我打招呼。在上一個案子中,梅花是後放進去的,但現場沒有任何痕跡;抓鐘艾然和張聰的時候,那麽明目張膽地在對面樓出現,最後那個房間也沒有檢出任何有用的痕跡,視偵組查了半個月的監控都沒有發現可疑人物。不過……”

見亓弋停了下來,宗彬斌問:“怎麽了?亓支想到什麽了?”

亓弋盯着窗外,靈光一現,道:“除了住戶和租戶以外,還有一群人可以自由出入小區樓宇而不引起懷疑。外賣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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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同深同時說道:“快遞員!”

啪!鄭暢猛地一拍桌子,随後抱着自己的平板快速翻找起來:“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我見過那司機!喏!”

衆人擡頭看向屏幕,鄭暢已經把照片投到了屏幕之上,他說:“張聰那個案子完了之後我把所有相關視頻都過了一遍。這個快遞員,在抓捕張聰和鐘艾然的現場出現過!他每天早晚固定時間出現在那棟樓裏,每次都拿着大大小小的紙箱,數量也不一樣,真的很像快遞員。”

“但是他看起來并不匆忙。”亓弋說。

“對!沒錯!”鄭暢連連點頭,“快遞員比送餐員好一些,但也是有時間壓力的,所以快遞員也會着急。因為這老小區的電梯不太給力,這棟樓大部分快遞員都是選擇坐電梯到頂樓或者是一批包裹收件人中住的最高的樓層,然後步行下樓送貨。但是幾乎所有快遞員在電梯裏都會至少有幾次擡頭盯着電梯數字變動,或者是電梯剛開了個門縫就鑽出去的行為。只有這個人,從頭到尾沒看過樓層數字的顯示屏,每次出電梯又都是等電梯門完全打開之後才以正常步速走出。還有,無論電梯裏是只有他還是有別人在,他出電梯的時候都不看數字。就感覺是……在哪層下都行,也不怕下錯了樓層。因為他确實行為有些怪異,所以我留意過他。”

謝潇苒問:“暢哥你說的司機,是唐臨抛屍案的那個?”

“對。就是那個司機,我确定。”

雖然大家都相信鄭暢的眼力,而且鄭暢分析得也很有道理,但這名司機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而快遞員全程低着頭根本沒有露出過正臉,誰也不敢保證鄭暢的判斷就一定是對的。海同深看向謝潇苒,問:“這兩個角度的人體比對,你能做嗎?”

“刑科所有一位老師可以。”謝潇苒回答,然後又補充道,“但我不知道那位老師現在回沒回去,春節之後省廳說借調,反正我過來的時候那位老師還在省廳呢。”

“果然……省廳真是抓着個好的就不放手。”宗彬斌磨牙。

海同深無奈,說道:“我去找姜局協調,一會兒你和鄭暢先把照片和視頻整理好,能找到的這倆人的所有靜态動态的資料都放在一起。數據越多,比對結果越準确。”

“好。”謝潇苒答應,接着又說,“梅花的分析結果也出來了。梁老師做了顏色對比,又向植物研究所的專家咨詢過,最終證明這幾名死者口裏的花叫作單瓣綠萼。所謂單瓣就是指這花只有一層花瓣,不像別的品種那樣花瓣層層疊疊地摞着。這三朵梅花都是壓制成的幹花,但也有區別。李汌口中的梅花有顏色變化,是在屍體口中存放導致的。而司機和唐臨口中的梅花卻并不是,這兩個人口中的梅花都是幹花,也都是五瓣,但司機口中的梅花有一瓣顏色不屬于原生顏色,唐臨口中的則是兩瓣。簡單來說,司機口中的梅花有一瓣被染過色,唐臨口中的那朵梅花有兩片花瓣被染過色。”

“單獨花瓣染色?”海同深問。

謝潇苒點頭:“是。專家分析的結果是,這被染色的花瓣與其他花瓣同屬一朵,是有人揪下了其中的部分花瓣完成染色之後又把花瓣粘了回去。染色試劑還沒查出來。梁老師在努力了。”

海同深:“那就再等等結果。”

沒過一會兒,陳虞敲門送來了最新的資料。雖然刑偵其他隊員沒有參與到專案組之中,但畢竟這個案子之前一直是刑偵在負責,有些資料交接沒有那麽及時,有些不用太保密的也還是交給他們去調查。廖一續那天的話意思其實很明顯,專案組最高秘密就是亓弋的身份,其他關于案件的信息,專案組負責歸攏分析,但查案子不能只靠他們六個人。

海同深把剛剛拿到手的一份資料遞給鄭暢,說:“這是之前我們說過的,從那份公告發出之後到我們發現屍塊那段時間浏覽過網站的IP地址和浏覽過公衆號的ID以及對應的地址,看有沒有眼熟的。”

鄭暢接過之後快速浏覽了一遍,而後搖頭說:“沒有。不過……海支這個截止時間是什麽時候?”

海同深:“高速路綠化養護公告發出的時間是4月15號,這個是截止到我們發現屍塊那天,應該是26號中午十二點。郊野公園的公告是4月25號發布的,統計截止日期是3號淩晨零點。”

鄭暢又問:“提出查IP是哪天來着?前天?大前天?”

“3號。”宋宇濤回答,“我剛加入案子那天。”

“那就不對了。”鄭暢說,“老大是3號那天在網上搜到的公告,是在統計的截止日期之後。怎麽這上面還有市局的地址?咱局裏還有人關注這個?有家住那邊的?”

宗彬斌聽後皺了下眉,說:“不會吧?”

“推理可以,胡思亂想要不得。”海同深知道,在經歷了金志浩落馬那一系列事情之後,宗彬斌心裏一直有根刺,生怕市局有當時留下來的人沒有被發現。現在在海同深之前另有人用市局的網絡查看那個公告,确實存在最壞的可能,但只憑一個IP地址根本就證明不了什麽,這個時候就懷疑警局內部有問題有些太像驚弓之鳥了。他拍了拍宗彬斌的肩膀:“別想太多,IP地址有浮動也是有可能的,跟運營商的網絡信號也有關系。我讓姜局幫忙問問。”

古濛敲開會議室的門,說:“分局剛轉了個案子過來,高速路邊發現屍塊,有梅花,我覺得你們可能想去看看。”

“要了命了啊!”宗斌彬搓了把臉,看向海同深和亓弋,“二位領導,咱開工吧?”

“嗯。叫上技術大隊一起出現場。”海同深拍了拍亓弋的肩膀,“走吧。”

因為宗斌彬的一句“沒有人願意跟領導同車”,慘遭嫌棄的二位領導只好單獨開車往案發現場去。宗斌彬是開玩笑,他們出任務的時候不會所有人都擠在一輛車上,防止臨時要用車調配不及。不過陰差陽錯的,這倒是給亓弋和海同深創造了短暫的獨處時間。

亓弋上了駕駛室,還給海同深拿了厚衣服:“難受就睡會兒。”

“不用。其實我能開車的。”

“對我這麽不放心?”亓弋問。

“不是不放心。你之前在車上說不了兩句話就要睡覺,我這不是怕你開車的時候犯困嗎?”

亓弋搖頭:“我開車的時候沒事。而且我昨晚睡得很好,不缺覺。”

“倒也是,你昨晚睡得挺熟的,都沒做噩夢。”

“我先開始以為是因為你身上的味道,但後來才發現……”亓弋咽了下口水,聲音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是因為你。”

海同深輕輕笑了一下:“只有在我身邊能睡好?要不是那天你在車上做噩夢差點兒把自己憋死,我就真信了。”

“是真的。那天是因為情緒不對,跟你沒關系。”

“那搬過來吧。”海同深覺得已經到了時候,但又怕亓弋覺得唐突,于是又補充道,“總薅公家羊毛不好,那兒房租不便宜,省廳一直給你交着——”

“好。”亓弋直接答應了,“不過上次房租交了一年,七月到期。我可以先住你那兒,這倆月慢慢搬東西。”

“嗯。這樣也不浪費。”海同深嘴角不自主地上揚。他接着又問:“你那輛車是什麽情況?”

“在我名下。”亓弋說,“回來時領導問我要什麽,我就要了輛車。”

“你該要房的。知不知道現在國內房價多高了?你這種功臣回來,本來就該給你足夠的生活保障,一輛車太便宜了。”海同深停頓了一下,又道,“你……好像沒有嘉獎?”

“嗯,沒有。”亓弋的語氣很平淡,完全聽不出任何遺憾或是抱怨,“我是被救回來的,任務沒完成,而且卧底期間有些事情不符合程序規定,時間太久遠了說不清楚,一等功的審核一直下不來。”

“你的聯絡員呢?他應該知道你的所有事情才對啊。”

“現在系統內最年輕的副廳長之一,升官發財離異。”

“是……付熙?”海同深問。

“嗯。他過得挺好的。”亓弋說,“沒關系,我現在過得也不錯。”

海同深輕輕握了下亓弋的手腕。

“這點兒事不至于讓你安慰我,我沒那麽脆弱。”

“我知道。只是我心疼。”海同深又道,“我覺得按照你的功績,評個二級英模也是夠的。”

“那還是別了,二級英模沒幾個活着的。”

“呸呸呸!出任務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嗯。”亓弋把海同深的手放回到他腿上,“別打擾司機開車。你歇一會兒,睡不着也閉目養神,一會兒到現場你還得指揮。”

“好。”

車行一個半小時才到抛屍現場,技術大隊先進行現場勘查,亓弋則下了車,讓海同深慢慢醒神。海同深今天一整天都在發燒,吃過退燒藥之後溫度只是降到了38度以下,如果不是案子拴着,亓弋早就讓他回家踏實養病了。

天色已經擦黑,不過因為有着現場照明的大功率光源,衆人倒是不曾被光線困擾。梁威完成初步現場勘查之後走到亓弋身邊,遞了物證袋給他,說:“現場有滾落痕跡,屍體分了八塊,基本是從關節切的。現在在這附近找到了七塊,分別放在三個編織袋裏。頭部單獨一個屍袋,軀幹一個屍袋,兩條手臂和右側大腿、小腿以及左側小腿放在一個屍袋中。現在還有左側大腿沒找到。潇潇說屍體比較新鮮,她正在拼屍塊。這個是在死者口腔中發現的花,和以前的很像。”

亓弋接過物證袋,道:“多謝。”

“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梁威說道,“這都第幾個梅花了?你們這案子可夠棘手的。”

“再棘手也得查。”海同深走到亓弋身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物證袋,而後問梁威道,“抛屍痕跡有嗎?”

梁威:“目前沒有發現,但從滾落痕跡和屍袋位置來看,我更傾向于是停車抛屍。而且使用的盛放屍體的袋子和上次一樣,也是白色編織袋。”

海同深問:“現在樣本量夠嗎?能做分析嗎?”

梁威說:“我可以做,但是咱這設備沒有刑科所的好,有可能會有誤差,而且速度也沒那麽快。如果方便的話,讓隔壁刑科所也幫着做一份分析,這樣結果更能有保證。”

“行。”海同深說,“那你把需要的材料準備好,直接打包發過去,我跟那邊聯系。”

宗彬斌轉頭看見海同深,兩個人打了個眼色,而後走到旁邊無人處。

“怎麽了?”海同深問。

宗彬斌壓低了聲音:“我這一直沒撈着空問你,咱們這個專案組,到底什麽情況?廖廳那意思明顯是他總領方向,具體細節交給你和亓弋,可他過幾天就回省廳,到時候不就是你和亓弋直接負責了嗎?局長們都被排除在外,這事……別扭啊!”

“這才是最不別扭的。你看看成員。首先,亓弋就別說了,這案子跟他密切相關,而且他知道很多咱們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是一手信息來源。其次,這案子是命案,需要老刑偵參與,我在專案組,隊裏肯定要留濛姐管事,所以叫了你來。鄭暢人形電腦,有些不能落于紙上的東西需要他記着。潇潇雖然年輕,但是她背後是平潞那個全國排得上名次的刑科所,她一個人在這兒比咱們技術大隊所有人都擠進來還管用。再說宋宇濤,抛開他那個性格不說,他的經驗和業務水平絕對沒問題。外勤能力就更別說了,就連肯定不會被派外勤的潇潇,她的體能和格鬥成績都是全優,而且我們需要女性視角來分析案件。咱們六個人湊在一起差不多能把六邊形拉滿了,這樣的專案組配置完全沒問題。至于局長們……”海同深低聲笑了笑,“咱們這兩位直系局長,一個愛和稀泥耳根子軟,一個愛打官腔程序至上,說實話,要真有他們在上面壓着,這專案組反倒墜上了秤砣。廖廳心裏明鏡似的,你看昨天晚上我說休息整理思路之後,姜局就沒再跟着梳理案情,這就是廖廳的意思。廖廳說了,姜局做後勤保障,什麽叫後勤保障?需要你的時候你得上,而且得無條件配合,不需要的時候就得旁邊歇着,不該知道的就別亂打聽。這樣既能保證專案組工作的效率,又能讓我們拿到局長級別的權限,局長達不到的直接找廖廳,這不就接上了嗎?”

“噢!原來是這個意思,要說還是你這腦子靈活。”宗彬斌感慨,“我真是虛長了這幾歲,我是完全看不懂這裏面的彎繞,就想着咱們把局長架空了,我還怕他會別扭呢。”

“他別扭就讓他別扭去,咱們不別扭就行。反正案子最重要,一切為了破案,對吧?”

宗彬斌無奈搖頭:“那是你,我們這種小人物,哪敢忤逆啊!”

海同深笑道:“好家夥,忤逆都用上了?不至于啊!真不至于!這次咱們就算是借了亓弋的光了,背靠廖廳好乘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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