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宋宇濤埋頭聯系線人,亓弋則又開了口:“普天華的信息大概就這麽多,我再說一下那名司機。吳鵬綽號鴿子,出獄之後成為了遙城警方的線人。簡單來說,遙城那地方比本市更亂,所以吳鵬這人,也比唐臨更重要。實際上我能成功與唐臨搭上線,還是通過的吳鵬的關系。”
“那亓支你跟吳鵬有仇嗎?”謝潇苒問。
亓弋想了想,說:“我印象中是沒有。”
鄭暢一邊思考一邊說道:“如果不是有仇的話,那就是跟唐臨一樣,是那邊在做清理,對方想攪渾水,最好的方法就是解決掉唐臨和吳鵬這樣的人。真假消息滿天飛的時候,為難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
“還有一點。”亓弋補充,“克欽邦現在還有在執行任務的卧底,如果外面的消息不确定,我們勢必要聯系卧底,卧底在傳遞消息的過程中是非常容易暴露的。”
宋宇濤點頭:“沒錯。而且對方甚至有可能利用外面的混亂設下局中局,篩選辨認到底誰是卧底。我們的同志在這段時間會面臨更大的危險,亓支——”
“我已經跟上面彙報過了。”亓弋接過話說,“知道唐臨死了之後我就跟廖廳說過了,領導們會考慮我說的情況。”
“那就好。”宋宇濤稍稍放了心。
謝潇苒提出問題:“可是為什麽要把吳鵬送到咱們這裏來殺呢?吳鵬的根據地在遙城,在那邊直接動手不是更方便嗎?”
“讓我想想吧。”亓弋下意識地揉了揉額頭,“我确實不記得跟他有什麽仇了。”
海同深:“這事不着急,反正現在是吳鵬死了,咱們得找殺害吳鵬的兇手。”
亓弋又提出了新的想法:“其實關于阿寧和阿華,我還有一個方法,但是可能查起來比較麻煩。”
宗彬斌:“亓支你說吧,咱們辦案最不怕的就是麻煩。”
亓弋又看向海同深,見海同深點了頭,才整理好思路說道:“我之前聽人說過阿寧的身世,她除了跟阿華是青梅竹馬以外,還跟她爸一起當過‘農夫’,這是黑話,意思是她會種大麻和罂粟這一類的違禁植物。而她一直飛葉子,不僅是因為大麻便宜,更因為她可以自産自銷。大麻種植需要特定的溫度、濕度和光照,如果她真的在家自己種,肯定要在家裏搭個合适的環境,類似迷你大棚,那麽她家的電費一定很高。而且萃取終産物也需要一些化學試劑,這些都可以查到。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她不一定真的自己種。”
海同深想了想,說:“鄭暢去聯系電力公司配合,先查抛屍點周圍近兩年用電量突增的用電戶,如果沒有符合的再往外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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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鄭暢立刻答應。
海同深又道:“宋哥同時問問你的線人,除了有人大量收葉子以外,還有沒有突然多出來的貨,看有沒有人往外放葉子。”
“沒問題。”
謝潇苒拿着筆記本開始說道:“亓支,你還記得當年A和O殺害那名卧底同志時用的是什麽嗎?”
亓弋想了想,說:“我印象中就是電線。”
謝潇苒:“我用電線試過,無論哪個角度多長時間,都無法形成和普天華身上電流斑相似的傷。這幾天我又查了查資料,也問了一些前輩,他們給我提供了一個思路。你們看過古裝劇裏那些酷刑嗎?”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鄭暢開口說道:“你說的是那種烙鐵嗎?就是一個三角鐵板放在炭上加熱然後往人身上烙?”
謝潇苒:“是。我特意找了一塊銅片,通上電做了試驗,做出來的傷口跟普天華身上的傷口很像,基本可以确認,兇器就是通了電的三角形銅片。我又查了些資料,古時候确實是有炮烙之刑,不過那會兒是在銅柱裏加炭燃燒,然後把人綁在銅柱上,活活把人燙死。不知道這個兇手選擇銅片是就地取材還是有模仿炮烙的意思。”
“所以兇手并不單純是在複制當年那名卧底的死因。”宗彬斌分析道,“如果是向亓支示威,應該更傾向于完全複刻,這樣才能達到目的吧?”
宋宇濤點頭:“我同意大斌的觀點。”
亓弋:“我暫時沒有思路。”
海同深:“那就先把這個放一放。現在已經确認了死者身份,關聯到死者的女友苗寧,亓支有苗寧的照片嗎?”
“有。”亓弋找到照片,直接發到了群裏,“這張照片是五年前的,還算比較新,應該可以進行比對。”
海同深看了看,說:“姜局給咱們開了權限,鄭暢,去用天眼系統進行搜索比對,就算大海撈針也得給她撈出來。”
大家分頭忙開,會議室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海同深握了握亓弋的手,問:“還好嗎?”
亓弋輕輕應了聲,卻又悵然說道:“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後來我問過付熙,他不肯告訴我。我查遍了所有我能查的檔案,都沒有結果。我以為我能記住他的模樣,可是……剛才說起時我才發現,我已經快忘了。那是第一個因我而死的同志,我恨極了Nanda和Nando,但我沒有辦法表露。”
“A和O……他們知道那人是卧底嗎?”海同深問。
“不知道。”亓弋垂下頭,兩手肘撐在膝蓋上,“他們殺他只是因為他叫了我一聲‘阿來’,那時只有DK可以這麽叫我。我逼問那位同志時,Nanda和Nando在門外聽見了,他們當時就沖進來想殺他,是我攔住了,我沒想到當晚他們倆會趁我不注意再去下手。我雖然知道DK心狠手辣,但我沒想到這倆十幾歲的孩子完全遺傳了DK。”
“是遺傳和環境共同造就的吧。”海同深說。
“或許。大概毒窩裏真的出不了小白花。”亓弋呼出一口濁氣,而後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知道你能調整好。”海同深皺着眉喝了口水。
“感覺你感冒又加重了似的。”亓弋拿了喉糖出來,“這個給你。”
“謝了。”海同深拿了一塊喉糖放進嘴裏,“還有件事,普天華和苗寧……他們是毒販。”
亓弋愣了愣,想起之前的争吵,他點頭說:“我明白。”
鄭暢此時進了屋來,把平板遞給亓弋:“亓支,這是不是苗寧?”
亓弋接過平板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是。”
鄭暢:“大數據正在分析她常出現的位置從而計算她可能的居住地,電力公司那邊我也去聯系了,等這邊大數據鎖定區域之後我再去調取用電量數據。”
“太好了,算是有了突破。”海同深說。
到了中午時,大數據就已經将苗寧經常出現的地方标記了出來。
鄭暢把地圖投到屏幕上:“根據數據分析,苗寧的主要活動範圍在濱江新區的安和鄉。安和鄉拆遷改造之後,各街道社區都已經安裝了治安監控,剛才我已經跟安和鄉派出所的同事取得了聯系,直接接通他們的治安監控,用天眼進行分析,一旦苗寧出現,我們立刻可以找到她。”
謝潇苒問:“你們是不是都懷疑苗寧殺了普天華?為什麽一直想要盯着苗寧?”
宗彬斌:“她确實是嫌疑人之一。畢竟自己的男朋友消失了這麽長時間她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合理,但我們也不能排除別的可能。盯着她是因為就算她不是兇手,也是普天華的相關人,找到她就能問到普天華遇害之前的情況,這樣也方便我們後續進行調查。既然現在能确認這幾個案子的相關人員都和緬北克欽邦有關系,那麽盯着苗寧總會有收獲。”
“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默認苗寧是兇手了。”謝潇苒道,“我以為我漏了什麽細節,感覺跟不上節奏了。”
“我們一起辦案久了,都有默契了,有些思路不用說就都能明白。”鄭暢看向謝潇苒,“你要是跟不上就直接問,別拘着,我們又不吃人。”
“知道了。”謝潇苒笑了笑,“之前在平潞的時候也是,我永遠跟不上他們的節奏,每次都得有人跟我解釋。”
鄭暢安慰道:“習慣就好了,你不也是剛工作沒多久嗎?這次正好跟着我們全程盯案子,這機會也挺難得的。”
宋宇濤在這時風塵仆仆地進了會議室。宗彬斌看見他身上都是土之後調侃道:“喲,你這是去工地挖土去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找線人路上順便完成了個KPI,已經扔回支隊交給我們頭兒了。”宋宇濤把包放在一旁,先去接了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而後才坐回到椅子上說,“确認了,這兩年确實有人在暗中往外放葉子,每次的量都不大,但積攢起來也不算少了。”
“位置?”海同深問。
“全市随機。”宋宇濤說,“貨主很機警,生客不接,當天通知地址,錢貨分離,到現在沒人見過貨主。”
“能釣出來嗎?”海同深問。
宋宇濤:“有難度,但也不是不可能,得好好策劃一下,主要是魚餌得夠真。亓支你有什麽建議嗎?”
亓弋說:“我對普天華和苗寧也不算太了解,以前只是打過照面,不太清楚他們的做事方式。一會兒我聯系雲曲那邊看有沒有更詳細的資料。如果要釣魚一定要策劃好,苗寧這種人比較機警,一旦驚了很有可能就此溜走。而且本市還有個神出鬼沒的幕後人幫助,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海同深察覺到亓弋不再用“阿華”和“阿寧”這樣的稱呼,雖然只是很小的改變,但還是把他心中那點卷起的皺褶撫平了。他在心中輕輕笑了一下,而後正色道:“宋哥先歇歇,亓支去聯系雲曲,鄭暢聯系電力公司調取數據,宗哥跟我一起去找趟趙特。”
由趙特帶着,與安和鄉派出所的負責人詳細溝通結束之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晚高峰都接近了尾聲。宗彬斌和海同深饑腸辘辘地回到市局,剛要說先吃飯,龐廣龍就拎着袋子進了會議室:“我從酒店餐廳打包了些飯菜過來,你們再忙也別忘了吃飯。”
“好家夥,五星級酒店餐廳的外賣,我是要升天了嗎?”宗彬斌打趣。
龐廣龍笑了笑:“只是四星酒店,沒那麽誇張。宗哥快來吃吧,這頓我請。”
“到我地盤上還能讓你請客?這不是下我面子呢嗎?晏闌就這麽教你的?”海同深從袋子裏拿了飯菜,先是順手遞給亓弋,而後才拿自己的。
龐廣龍:“我們老大說了,跟海支不分彼此。我這頓也不算市局的,算我個人的。畢竟吃人嘴短,吃了這頓飯,你們對潇潇也能好一點不是?”
海同深玩笑道:“放心,我們這兒可沒有閻王發瘋。”
“這話我就當沒聽見。”龐廣龍嘿嘿一笑,“海支,放潇潇跟我吃頓飯行嗎?”
“行,哪還能不行啊?你都說了吃人嘴短嘛!”海同深笑道,“小情侶快從我眼前消失,我看不了這個。”
謝潇苒把手頭的資料整理好放在一旁,說:“我盡快,海支你們也慢點兒吃。”
等二人離開,宋宇濤才道:“小情侶還挺養眼的,真是男才女貌,啊不對,男帥女美。”
“是啊,咱家小暢暢輸得不冤。”宗彬斌說,“說起來,那閻王也長得特別帥,他們平潞的空氣是都比咱們這兒好嗎?怎麽一個個的都那麽好看?”
海同深:“宗哥忘了蘇行了嗎?他比晏闌更帥。”
宗彬斌:“啊對!那小法醫也是,帥得離譜。我記得那會兒古濛天天逗那小孩兒。欸對了,聽說他那次傷得特別重,人差點兒沒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臉,那麽好看的臉要是傷了就可惜了。”
下意識地,海同深用餘光瞥了一下亓弋。亓弋臉上有一處傷,從額角一直延伸到耳後,平常有頭發擋着不太明顯,海同深也是那晚撩起他頭發時才發現的。
“哎喲我天,海支你這是給亓支拿了個什麽啊?”宋宇濤正對着亓弋而坐,自然是一眼就看見了亓弋面前那蓋滿辣椒的外賣盒。
海同深:“他能吃辣。”
“啊?是嗎?我還真沒見過亓支吃辣的。”宋宇濤說。
“嗯。”亓弋點頭,接着就夾了一塊辣椒放進嘴裏,面無表情地吃完,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件事。
宗彬斌調侃道:“我看你是根本就沒見過亓支吃飯吧。”
“大斌!你沒完了是吧!”宋宇濤臉上有些挂不住了。原本宋宇濤之前那樣對亓弋,在知道亓弋身份之後心裏就後悔,進入專案組之後就更別扭了。亓弋越坦然他就越難受,宗彬斌還沒事就調侃他之前那些行為。他知道宗彬斌是好意,想用玩笑把之前那些龃龉抹過去,但他實在不了解亓弋,如果亓弋是那種不開玩笑或者開不起玩笑的,這事反而會适得其反。
“是我以前不常在局裏,以後慢慢就知道了。”難得地,亓弋說了句正确的不令人尴尬的解圍的話。
海同深把頭埋得很深,仿佛這樣才能止住笑意。亓弋肉眼可見地變得柔和了,這是好事。
“我吃完啦!”鄭暢快速擦了嘴,起身走到白板旁。下午的時候為了方便,他找後勤弄了塊更大的白板,把本市地圖貼了上去。鄭暢拿出紅筆和一次性透明膜,把膜蓋在地圖上,用筆畫了兩個圈,說:“中午說過,大數據已經把苗寧活動的範圍劃在了大圈這個區域,也就是安和鄉。下午的時候我聯系了電力公司,在這個區域內一共有39處民用用電量陡增,16處商用用電量增加,已經排除了其中的43處,現在的範圍已經縮小到大概半徑五公裏的圓形區域,就是這個小圈。”
海同深點頭:“不錯,繼續分析,需要什麽幫助?”
鄭暢:“目前不用,再有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出結果。”
“海支你吃着,我來說。”宋宇濤起身從旁邊拿過藍色的筆,換了張膜,在地圖上标出了大約30個點,“我找了線人,也查看了過去兩年因為飛葉子被我們抓獲的瘾君子的詢問筆錄,從中篩出了這些存在疑點的位置,這些位置确實毫無關聯,但如果把它們按照時間順序連在一起——”宋宇濤開始在這些點上連線,很快,看似混亂無序的點組成了幾個互相交叉的五邊形或六邊形,而無論這些圖形在什麽位置呈什麽形狀,有一個區域被連線反複穿過。接下來,宋宇濤把剛才鄭暢畫過的膜拿過來原位蓋在自己畫過的膜上,紅色的圈與藍色密集的位置基本相同,而在較小的紅圈中有一個部分幾乎被藍線占滿。
“妙啊!”宗彬斌道,“暢暢快來,看看這個區域裏有沒有關注對象。”
鄭暢上前把兩張膜掀開,看了一眼,說道:“有兩家!和暢惠風E區4幢2號。還有一處是曦曜堇晨廣場T2塔頂層。”
“噗咳咳咳——”海同深放下手中的面,抄起桌上的水杯就猛灌起來。
“哎喲你慢點,沒人跟你搶,這是怎麽了?”宗彬斌關切道。
“那個——曦曜那個,我咳咳咳……”海同深擺了擺手,調整好呼吸之後,拿自己手機撥通了電話。他把手機打開免提放到桌子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上面的兩個字——“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