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一夜安眠。

海同深把咖啡端到亓弋面前:“不去健身房還起這麽早?沒睡好?”

“睡得挺好的,就是生物鐘作用。”

“那也醒醒神,上午要去苗寧家。”

亓弋喝了一口咖啡,問:“确定了?”

海同深點頭:“非常确定。我都不知道現在熱成像能到這種程度,而且宋宇濤确實有經驗,一看就說這種的就是大麻。”

“他?”

“是不是沒看出來?他老家雖然比雲曲好點兒,但曾經也是個著名的毒窩,按照他的說法,他從小就是在一片大麻地裏玩大的。知道他年輕的時候有個什麽稱號嗎?人形警犬。以前他在海關緝毒,毒販和裝毒的行李箱從他旁邊經過,他聞一下就能知道。”

亓弋:“那他之前怎麽沒聞出來我身上帶着毒味?”

“因為你不是真正的毒販啊。”海同深道。

“也對。”

在負責人的帶領下,衆人進入了和暢惠風小區的監控室。負責人拿着一份文件交給海同深,說:“小晏總已經跟我交代過了,幾位警官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我們會盡全力滿足。這是在我們這裏留檔的業主信息和住戶信息,社區內治安監控數據保留一年,但治安監控只會拍攝到住宅門口,另外各家各戶的安防監控不在我們的管控範圍之內,如果要調用需要與業主取得許可。”

海同深問:“小區的電力系統是怎麽走的?”

負責人回答:“獨門獨戶單獨電表。”

海同深又問:“你們物業管家的響應速度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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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以內。”

“這家挨着的那一棟是什麽情況?”

“業主每兩周帶着老人孩子回來住三天,會提前一天請保潔和綠化工人把屋裏院子打掃幹淨。上周末業主剛剛回來過,所以目前是空置狀态。”

海同深輕輕點頭,道:“我需要這一棟的平面圖和施工圖,再找兩身你們工程人員的工作服給我同事換上,還有電工的工具箱。這一年以來的治安監控視頻,凡是照到他們家的,全都拷貝給我,還有你們小區的識別車輛進出場記錄和訪客登記。打電話通知隔壁業主,我們有可能需要借用他家的院子,有任何損壞都由我們來承擔。”

“那戶業主是小晏總的朋友,昨天小晏總就已經與業主打好招呼了。業主說只要不把房子炸了怎麽都行,如果有損壞也不用警局負擔。”

海同深笑笑:“好市民啊!要都像你們晏總那樣遵紀守法就好喽!那先麻煩你去準備剛才我要的東西吧。”

“沒問題。警官稍等。”負責人很快就出去安排。

鄭暢低聲嘀咕道:“有錢人真離譜,物業監控室比我家都大。”

“這也就三十平,你家才三十平?”海同深立刻反駁。

“那我換個說法,比我卧室都大,這對了吧?”鄭暢撇着嘴說,“老大你真是越來越較真了。”

“這叫嚴謹。”海同深道,“一會兒你當電工,宗哥帶着證呢嗎?”

“帶了。”

亓弋扭頭看向宗彬斌,宗彬斌拿出一張電工證晃了晃:“正經能持證上崗的電工。”

“厲害。”亓弋說。

“能得到亓支的誇獎,我榮幸之至!”宗彬斌拍了拍亓弋的手臂,“亓支來給我們分析一下,一會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地下室。”亓弋不太自然地摸了下胳膊,說,“不能見人的東西一定藏在地下室,在地下室要小心格局變動,我見過最離譜的,是在地下一層二層之間造了個迷宮,進去直接轉向。”

負責人在這時候把他們所需要的東西都拿了進來,鄭暢和宗彬斌快速地換衣服,而亓弋和海同深則跟宋宇濤一起開始研究圖紙。

“地下兩層地上兩層……”宋宇濤說,“按照昨天熱感探到的,那個種植棚是在地面附近,還真有可能是在地下室。沒準地下兩層都是……那可就麻煩了,我們沒理由進入地下室。”

“獨棟的全屋水路和電路總閘在地下室設備間。”亓弋指了一下圖紙,“如果沒有改的話,就能名正言順進入地下室。”

“改過嗎?”海同深看向負責人。

負責人搖頭:“我們沒有接到過通知,而且這戶人家從入住以來就沒有大的裝修活動,我們每天都有保安巡視,如果有變動肯定會被發現的。就算是軟裝或者小改,也得進料,我們目前是沒有登記也沒有發現異常。但是有一點,很多業主會為設備間單獨設立一個通道,這種室內改動不像水電,是不會通知我們的。這一戶從裝修到出租到入住,一直都沒有報修過,所以室內具體情況我們也不了解。”

“那就只能進去随機應變了。”海同深看向鄭暢,“你跟着宗哥,聽他安排。”

“放心。”鄭暢點頭。

海同深又問宋宇濤:“現在屋內是只有一個人嗎?”

“對,目前地上兩層确實只有一個人。”宋宇濤回答,“但是如果地下二層有人的話估計熱感探不到。”

亓弋說道:“你們也不用把苗寧想得有多兇神惡煞,她和普天華不一樣,她從來沒被警察抓過,身手也沒那麽好,既不是雇傭兵也不是職業殺手,如果咱們幾個人還按不住她,那就真的太廢了。”

“為了不被亓支稱為廢物,我得努力了。”鄭暢已經換好衣服走到他們身邊,“抓苗寧簡單,關鍵是不要驚動無辜群衆。”

“所以才要安排好。”海同深說,“她屋子周圍有監控,為了不打草驚蛇,就只能在宗哥和鄭暢敲門進入的這個階段快速到位埋伏。”

“我盯後窗,你和宋哥一前一左。”亓弋直接安排道。

“好說。”海同深拍了拍宋宇濤,“聽你們亓支安排。”

“沒問題。”這一次,宋宇濤答應得心甘情願。

掐斷屋內電閘十分鐘後,物業果然接到了報修電話。僞裝成電工的宗彬斌和鄭暢很快就敲開了門,而來開門的正是苗寧。為了防止苗寧察覺,進入屋內的二人只帶了藏在扣子裏的單向通訊設備,外面的人可以聽到屋內的情況,但沒有接收耳機就意味着沒有辦法與外面埋伏的人進行溝通。

苗寧說話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只是簡單的“進來吧”三個字,就直接擊中了亓弋,把他腦海裏那些如碎片般的記憶重新喚醒——原來是她!

“亓弋?你怎麽了?”雖然沒有見到人,海同深還是從那不尋常的呼吸節奏之中察覺出了異樣。

“沒事,剛才挪了個位置。”亓弋回答道。

開玩笑,早起跑六公裏都不會大喘氣的人,怎麽會挪了個位置就這麽喘?!海同深壓了壓心火,道:“注意隐蔽,盡量別再動了。”

“知道。”亓弋回答。

“姐呀,恁這屋裏忒熱咧,能開個窗戶不?”這是宗彬斌在說話。

“熱了你脫衣服。”苗寧的語氣生硬。

“咦,恁這話說滴,我跟我徒弟都是男嘞,恁是女滴,哪能嘛……”

苗寧:“地下室也沒窗戶,你先給我修,修完了我給你拿瓶冰水喝。”

“可不敢,可不敢!”宗彬斌又接着說道,“俺們有規定,不能拿業主給的東西。”

“真麻煩!”苗寧抱怨了一句,卻還是轉了身。

“謝謝姐咧!俺一定把恁家的活幹好!”

與此同時,埋伏在後面的亓弋說道:“窗戶開了。”

“大斌還是厲害。”宋宇濤說。

“姐,恁這個設備間的門松咧,恁屋子裏養的花要是需要保溫,得換扇門才行咧。俺們老家種菜哩,最怕滴就是大棚漏風。”

宗彬斌這是在告訴外面人,設備間和地下室沒有隔門,他看到了種“菜”的地方。

“哥,快幹活吧。”鄭暢提醒道。

“哎喲,俺這是話又多了,姐恁別介意啊!”宗彬斌嘿嘿笑道,而後開始檢查電路。

“你們要檢查多長時間?”苗寧問。

“這可說不準咧,不過姐恁放心,我幹活可利落了!”

苗寧不耐煩道:“你盡快吧!”

“好嘞姐!恁要是覺得這兒髒,恁就先上去,俺絕對最後給恁清理幹淨。”

“不用,我就在這裏盯着。”

“亓弋盯後面別動,我去敲門,宋哥策應。”海同深的話音與宋宇濤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我過去。”

“欸你——”海同深話未說完,宋宇濤已經走進了監控的範圍內。

與此同時,在屋內的苗寧收到了警報。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頗為不耐煩地蹙起眉,說:“你們先修着,我上去一趟。”

宗彬斌和鄭暢在苗寧轉身之後對視一眼,打了個手勢,等确認苗寧已經上了樓梯之後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苗寧通過手機看到了門外的實時監控,心中早已提高了警惕,她從玄關處拿出一直藏起來的槍,上了膛之後藏在後腰,而後才緩緩開了門。“你找誰?”她問。

“請問是苗寧女士嗎?”宋宇濤問道。

“我問你找誰。”苗寧沒有回答,手已經扶上了後腰。

宋宇濤一眼便看穿了苗寧的動作意圖,他把手放到背後,向在遠處埋伏的海同深打了暗號——方案二。而後他從口袋裏拿出警官證舉到苗寧面前,直接挑明身份:“我們接到群衆舉報,懷疑你與一起販毒案有關,麻煩你配合工作。”

苗寧沒想到警察會這樣直接找上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就在她愣神的這一會兒工夫,宗彬斌已經悄無聲息地蹭到了苗寧身後。苗寧後退掏槍的動作被身後的宗彬斌打斷,宗彬斌直接擡腳踹飛了她手中的槍,宋宇濤則緊跟着闖進門來,和宗彬斌聯手準備控制苗寧。然而苗寧卻像無骨一樣從二人手中滑脫,往地下室方向跑去,鄭暢早已機警地堵在從一層往地下室去的樓梯口,苗寧知道向下無望,立刻轉向窗戶,倚仗自己身材嬌小的優勢,從窗戶的縫隙鑽了出去。只是剛剛落地還沒站穩,就被亓弋直接拉着手臂一個過肩摔,緊接着雙手被反鎖在身後。亓弋把膝蓋壓在苗寧身上,任憑她掙紮扭動,都沒有絲毫松動的意思。他把手伸到自己脖子附近,摸到了頸間的繩子,但卻想到了什麽似的停住了手,轉而去摸挂在自己腰間的手铐。手铐将苗寧鎖住,屋內的人也及時跑了過來。

鄭暢意猶未盡地說:“我都還沒動手呢,不給我發揮的餘地啊!”

海同深插着手站在一旁:“抓人這事你們還真的都比不過他,是吧亓支?”

亓弋把苗寧從地上拽起來交給鄭暢,說:“算你的。”

聽到說話聲音的苗寧猛地回過頭來,驚恐又詫異地看向亓弋,不可置信般說道:“塞耶來……?”

“閉嘴!”宋宇濤直接扭過苗寧,對鄭暢道,“走,押車上去。”

“好嘞宋哥!”鄭暢和宋宇濤兩人一前一後,押着苗寧就往車上走去。

“我給技術大隊打電話。”宗彬斌舉着手機走到一旁,只留下亓弋和海同深在最後。

“塞耶是老師的意思。”破天荒的,亓弋主動解釋道。

“他們那時候都叫你老師?”

“以前只有A和O這麽叫我,我确實做過一段時間他們的中文老師,後來外面都跟着這樣叫,我那時年輕,但是地位已經很高了,他們不好直接叫我名字,就叫我塞耶,畢竟塞耶也是一種尊稱。A和O不願意跟別人一樣稱呼我,就改叫我‘阿來哥’了。”

“不好聽。哪個都不好聽。”海同深說道,“還是你本名好聽。”

亓弋淺淺地勾了下嘴角:“屬于畢舟來的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為什麽不是已經結束了?”

“案子沒完,還有一份協查通告,不是嗎?”

海同深無奈:“所以我這個睡在一張床上的普通朋友身份還要再繼續多久?”

“很快了。”亓弋擡起眼皮,看向押解苗寧的方向,“我想起來苗寧是誰了。”

宗彬斌開着押送苗寧的警車先行駛離,海同深和亓弋留下等着技術大隊的人來取證。亓弋插着手靠在院牆上,說:“苗寧和A是好朋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見過苗寧,也聽過她的聲音,但我沒有在見她的同時聽過她說話。”

“所以你剛剛才認出她?”海同深很快理解了亓弋的話。

“是的。”亓弋說,“A一直用緬甸話的‘姐姐’稱呼一個照顧過她的女人,所以我不知道那個人就是苗寧,我也沒見過作為A的‘姐姐’的她。我……畢舟來有很大的權限,但沒有很大的自由。”

海同深側頭凝視着亓弋,靜默無言。

亓弋感知到目光注視,轉過頭來,淡然一笑,說:“都過去了,不用替我難過。”

“嗯,你接着說。”海同深輕聲道。

亓弋停頓片刻,才接着講述:“那名用生命來給我傳信的卧底同志其實很機警,他引起我注意的方式雖然冒險,但只要我見到他,就一定能保住他的性命。見面的那一刻,他用我聯絡人的緊急代碼跟我對話,我就已經明白了他的身份,也跟他接上了頭。如果不是A和O後來貿然行動,那名卧底原本應該接我的命令戴罪立功返回境內替我辦事,只要他回了境內,自然就安全了。”

“你沒有預料到A和O會下死手嗎?”海同深問。

“我有預料到,所以我選的是DK一家的家庭日來跟那名卧底會面。DK的家庭日是沒有人可以打擾的,一般都是DK帶A和O去山裏徒步、露營或者打槍。我以為他們那天不會在,但沒想到,那天DK沒有帶他們出去,只是三個人留在家裏一起做飯。”亓弋黯然道,“我沒有資格知道DK的行蹤,事實上,沒有人有資格知道。”

海同深勸慰:“這不怪你。”

亓弋輕輕嘆息一聲:“我一直以為A和O的闖入是意外,但後來偶然間我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知道是A的那個‘姐姐’告的密,是她告訴A,我在審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馬仔,而且她還杜撰那個馬仔對我有意思,所以A和O才會在聽到卧底同志叫我阿來的時候那麽氣憤,才會在半夜偷偷潛入,把他電死。”

海同深追問:“為什麽?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記得我說過,DK身邊還有一個人,代號T嗎?”

“記得。”海同深道,“塞耶提,對吧?他也被稱呼為老師……?所以是他在跟你競争?”

“不是。T只是想看一看,我在A和O心中的位置。”

“你……”海同深猶疑片刻,試探着問,“A和O,不會都喜歡你吧?”

“是。”亓弋語帶無奈,“或許是當局者迷,我從來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過。但是T卻早早看出來,A和O平常總說的‘最喜歡塞耶來’,并不是學生對老師的孺慕,而是夾雜着情欲的那種喜歡。T提醒過我,我以為他想多了,但他教唆苗寧捏造了那個謊言,用那名卧底同志的性命直接敲醒了我。”

“這個T,倒确實是個人物。”海同深嘆道。

亓弋則直接給了很高的評價:“他是DK集團的大腦。”

“那……”海同深稍稍捋了下思路,“我覺得這次苗寧應該是被送到你手上的。”

“是的。A和O很快就知道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以他們不聽話私自用刑為理由,發了很大的脾氣,狠狠地罰了他們,并且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追查A的那位‘姐姐’是誰,A很害怕,所以一直隐瞞,也叮囑所有人不許告訴我。那些人怕我,但更怕A,畢竟A是DK的親生女兒,所以我确實沒有查到那位‘姐姐’就是苗寧,一直以來我只有一段她們兩個人的電話錄音。後來我的聯絡人讓我放下這件事,不然容易引起懷疑,我才不得已放了手。”

“現在A把苗寧送到你手上,她是在表态?”海同深分析道,“果然,廖廳說的沒錯,他們想讓你回去,哪怕已經知道你是警察,也還是想要你回去。”

亓弋:“他們姐弟倆關系并不算好,甚至會有些隐隐的對峙和争搶,那些年他們争搶的對象是我。同胞姐弟會為了我而互相争吵,現在為了要讓我回去,讓A舍棄一個苗寧根本不算什麽。”

海同深長嘆一聲:“我又想吃奇異果了。”

“嗯?”

“你怎麽這麽招人啊!”

亓弋不以為意:“他們喜歡我是他們的事,我不喜歡他們,也絕不可能喜歡他們。貓永遠不會愛上耗子。”

海同深立刻接話:“警察也永遠不會跟毒販攪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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