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二人去拉面店糊弄完了晚飯,往家走的路上果然開始打雷了。等洗完澡出來,外面已經是暴雨傾盆。兩個人互相幫助貼好了膏藥,海同深一邊收拾垃圾,一邊說道:“跟你道個歉,今天下午是我不對。”

“沒。”亓弋搖頭,“知道你不是真的想打人,也知道你是為我好。謝謝你。”

“哎喲你可別這麽說話,弄得有今兒沒明兒似的,我害怕。”海同深從茶幾上的果盤裏叉了一塊奇異果遞到亓弋嘴邊,“吃了這事就過去了。”

“嗯。”亓弋側頭含住奇異果。大概是心裏真的不夠坦蕩,這原本稀松平常的動作和姿勢落在海同深眼裏,怎麽都帶着點兒不一樣的味道。海同深快速撤手,把水果叉拿出,接着就俯身吻上去。

(……)

血氣方剛的兩個人,幹柴烈火撞到一起,能忍住不做已經是極限了。海同深把掉在地上的紙巾都撿了起來,鬼使神差的,他找了個黑色垃圾袋。從客卧換完衣服出來的亓弋看到放在牆角的黑色垃圾袋,無聲地笑了,而後給了四個字的評價:“欲蓋彌彰。”

海同深歪在沙發上,道:“所以現在我們的關系又近了一步。”

“什麽?”亓弋問。

“睡在一張床上的,互相幫忙的,普通朋友。”

“對不起。”

“不用道歉。”海同深拉着亓弋坐到身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互相尊重是前提,再親密的關系也不能只顧着自己高興,我等你準備好。而且你手活也不錯,我喜歡。”

屋子裏還有淡淡的味道,回想起剛才互相幫忙的幾次,亓弋紅了耳朵,他別開頭深呼吸了一下:“別說了。”

“行,那就不說了。”海同深把靠枕套拆下來,連同兩個人的睡衣一起卷了扔進洗衣機。

衣服扣子與洗衣機內壁來回碰撞發出的聲響讓房間裏多了一種淡淡的生活氣息。海同深給亓弋倒了杯水放到茶幾上,而後走到陽臺:“我開會兒窗戶,你挪個地方,別坐風口。”

“沒事。”亓弋從地上撿起掉落的文件,放到腿上繼續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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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清風吹散了屋裏的暧昧,海同深拎了搭在椅背上的薄毯,遞給亓弋:“夜裏還是涼,你蓋上點兒。”

“我又沒感冒。真沒事。”亓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幹淨利落的脖頸沒有贅肉,喉結的滾動于是變得明顯,吞咽時連帶着頸側的青筋微微凸起,勾勒出誘人的線條。

海同深擡起手,捏了捏亓弋的後頸,低聲道:“商量個事兒。”

“嗯?”

“那什麽的時候別叫我全名,生分,容易讓我痿。我家裏人只有生氣準備打我的時候才會叫全名,有陰影了。”

亓弋笑了起來,眼前的海同深與面對外人時那種周全和克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剛認識時,亓弋覺得海同深是那種有很好教養的紳士——雖然這個詞很老派,但确實是海同深留給亓弋的第一印象。海同深很禮貌,說話時眉眼都是彎的,似笑非笑,看上去很親切。他說話的語氣平和,哪怕是在因案子焦頭爛額的時候,也只是偶爾皺着眉,或者面無表情地轉着指尖陀螺,從沒挂過臉。像塊玉,這是亓弋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形容。海同深就像玉一樣,導熱快,周圍環境是什麽溫度,他很快就能跟上;長得也像玉,幹淨通透。他沒想過海同深能說出“讓我痿”這種帶着點兒葷的話,當然,他也沒想過海同深的欲望是這樣熾熱。很大的反差,但卻讓這個完美的形象沾了更多生氣,鮮活,也更吸引人。

“那叫什麽?”亓弋問。

“我發小都叫我大海,比我歲數小的就叫我海哥。我比你大兩歲,你叫聲哥也不吃虧吧?”

“都不好。”亓弋偏頭想了想,而後向海同深的方向歪了下身子,低聲喊了句,“深哥。”

“聽你的。”海同深的笑意從心底泛出。

亓弋稍稍坐直了身子,說:“你今天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有話要說?”

“嗯。”海同深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我知道你有事瞞我,案子上的事。我想讓你告訴我,但你不說肯定有你的理由。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宗彬斌是老刑偵,資歷比我老,我能看出來的事他也能看出來。你不想說沒關系,但是你得能圓回來。平常生活裏的事我能替你打掩護,但案子不行。”

“我知道。”亓弋點了頭。

點到為止,倆人都是聰明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對方說的是哪件事。案子發展到如今這一步,擺明了所有事情都是沖着亓弋來的,所以他心裏最清楚,也最難受。這種煎熬和卧底的時候還不一樣,卧底的時候他擔心的是暴露,是無法完成任務。而現在他擔心的是因為自己一個人把身邊人都置于危險之中。海同深說大家是一個團隊,互相交托後背,但亓弋心裏埋着事,他不夠坦誠,自然也不敢接下別人抛來的幫助和信任,他怕虧欠,怕辜負。

海同深轉了話題,他指着亓弋胸前問:“欸,我一直沒問你,這個彈殼?”

之前亓弋用來拴嫌疑人的繩子其實就是這個,一根普通的紅繩,下面拴着彈殼。後來那繩子作為案件相關的物證暫時留在檔案裏,是前幾天案件移交之後才拿回來的。他換了根繩子又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亓弋指了指胸口:“這裏取出來的。大難不死,留個紀念。”

海同深說:“那你把我那個鏈子摘了呗,兩個金屬挂件在脖子上丁零咣啷的,不嫌沉?”

“不沉。”亓弋搖頭。

“随你吧。”飽食餍足之後睡意襲來,海同深伸了個懶腰,“困了,你睡不睡?”

“我再待會兒,你記得吃藥。”

“行。那你一會兒記着把洗衣機裏的衣服扔烘幹機裏。”海同深沒有再多說。自從跑到主卧來之後,亓弋的睡眠質量提高了不少,海同深也就不用再陪他熬鷹。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但有各自的作息,互相不打擾,也不遷就,這樣的感覺太舒服了。其實剛才臨門一腳,如果海同深堅持,亓弋大概也就順從了,可即便是那樣動情,海同深還是給出了足夠的尊重。亓弋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在心裏早就把海同深劃進了自己身邊的範圍。但他總有顧慮,兩個人中間隔着的不是情感上的問題,而是現實。可是現在,他有點想抛開現實了。

“深哥。”亓弋叫住了海同深。此時海同深已經走到主卧門口,他右手搭在門把手上,轉過頭看向亓弋,問:“怎麽了?”

亓弋盯着他,卻不作聲。

海同深不明所以:“什麽情況?不說話我睡覺了啊!”

亓弋仍舊沒有挪開眼,也仍舊沒有出聲。

“我真睡覺去了。”海同深推開了卧室的門。

“深哥,糾正你個錯誤。”亓弋終于開了口。

“什麽?”

“是睡在一張床上的,互相幫助的,男朋友。”亓弋走到海同深身邊,把拴着彈殼的紅繩摘下來,套在了海同深的脖子上,“送你,當個護身符。”

秒針嘀嗒嘀嗒響了幾聲之後,海同深輕輕一笑,說:“睡覺了,晚安。”

亓弋再次見識到了什麽叫作情緒穩定的成年人。倆人晚上鬧了一通,一人兩次,衣服抱枕套甚至沙發套都髒了,睡前還成功從“普通朋友”晉升成了“男朋友”,躺在熟悉又喜歡的環境裏,亓弋自己都有些睡不着,結果身邊的海同深卻照睡不誤。其實海同深有心想等亓弋進屋,但感冒藥附帶的安眠作用直接把他撂倒了。

睡了個安穩覺,睜眼時身邊是一直渴望的那個人,海同深滿心的歡喜都快漫出來了。他親吻了一下亓弋的眉骨,低聲道:“該起床了,男朋友。”

亓弋不賴床,睡眠也淺,本來就到了被生物鐘喚醒的時候,海同深湊過來的時候他就醒了。接收到滿是愛意的親吻,他笑着睜開眼,說:“我以為你昨晚沒反應過來。”

海同深說:“給了你一宿反悔的時間。現在時間到了,反悔也沒用了。早上想吃什麽?”

“随便。”

“那先去健身房複健。”海同深說,“再不動人就廢了,我得恢複體力。”

“你體力還行。”亓弋笑道。

海同深一愣,随即說:“原來你也不是那麽清冷的神仙。”

“你對我有什麽誤解?”

海同深細數起來:“不會笑,不愛說話,說話直來直去的,能把人噎個半死。不過那只是對不重要的外人,是吧?其實你心裏是熱的,我能感覺到。”

亓弋說:“卧底的時候,我什麽都會。葷的素的,橫着的豎着的,我都可以。但是我沒辦法對着現在的同事那樣說話做事,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套處事方式。是因為還不能暴露我曾經的經歷,也是因為我知道那種太過社會的方式很多人都無法接受,而且我也不喜歡。我裝了十年,不想裝了,但又把人推得太遠了。我……确實不太會處理人際關系,不像你。”

“不會就不會了。你這叫有個性,我就喜歡有個性的人。”海同深拽着亓弋坐起來,“起吧,不然來不及了。”

情愛留在家中,走出門的兩個人仍舊看不出多少變化。一起健身,一起吃飯,一起上班,因為知道兩個人住得近,所以沒有人察覺異樣。抓了苗寧之後,專案組成員心裏也松快了不少,先不論背後到底有什麽陰謀,最起碼普天華的死有了結果。兇手沒有逍遙法外,這就是好事。

接近中午,謝潇苒拿着案卷回到辦公室,憤憤說道:“我就知道!這普天華也真是太狠了!”

“小姑娘別老生氣,該不漂亮了。”海同深把咖啡遞給謝潇苒,“消消氣,也消消腫。”

“謝謝海支。”謝潇苒接過咖啡說道,“海支你知道苗寧後背上那個還沒消散的傷是怎麽弄的嗎?是吉他。普天華拿吉他掄着打的。普通的吉他怎麽也得七八斤吧?七八斤的木頭砸在後背上得多疼啊!”

亓弋吸了口咖啡,說:“難怪苗寧用吉他撥片。”

“對!沒錯!亓支get到了是不是!”謝潇苒激動地說,“苗寧這是以牙還牙呢,普天華用吉他打她,她就用吉他撥片送普天華上路。”

亓弋:“這是A的套路,她最喜歡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美其名曰儀式感,挺好的詞都讓她給糟蹋了。”

“其實我覺得還挺——”

“潇潇,再說就要犯錯誤了。”海同深敲了下桌子。

“噢,好的。”謝潇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海支別生氣,我就是順着那個思路想下去了,我沒別的意思。”

“知道。”海同深說。

謝潇苒:“對了,我正要跟您彙報呢,我想讓梁老師帶着我再去一趟那個房間現場看看。”

“可以,直接跟梁威說就行。”

“好嘞!那我現在就去。”

謝潇苒剛走出會議室,鄭暢就走了進來,他眼疾手快地關了門:“都別出去啊!禁毒那邊打架呢。”

“怎麽了?”宗彬斌問。

“常支出外勤又沒帶曲鴻音,曲鴻音生氣,宋哥過去說了兩句,結果還不如不說。這不,曲鴻音直接找姜局告狀去了。”

宗彬斌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無嘲諷地說:“濤子這嘴就是笨,肯定又是那一套諸如‘小姑娘就不要往前沖’‘我們這是為你好’的話。都什麽年代了,誰還吃那套大男子主義的東西啊。他自己思想不進步,挨罵也活該,讓他自己受着。”

鄭暢問:“宗哥,還有二位領導,要是換了你們,你們怎麽說?我也學學。”

宗彬斌:“不說。不湊熱鬧。領導決定的事情我服從就是了。”

“啧,宗哥你不厚道。”鄭暢又轉而看向海同深,“老大,你不許說你會正常安排工作。”

海同深一邊翻看苗寧的審訊記錄,一邊回答:“我會問曲鴻音是不是想永久封存她的警號。”

曲鴻音的父親就是緝毒警,後來因公犧牲被追授烈士,警號封存。直到曲鴻音警校畢業之後正式入警,才重啓了警號。她現在身上背着的是她爸當年的警號。如果她也犧牲了,她家沒有直系或近親屬繼承,這個警號有可能會被永久封存。

鄭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海同深又補充說:“當然,我根本就不會像常鋒似的這麽做。曲鴻音要是想靠烈士子女的身份得到什麽照顧和幫助,她就應該在後勤或者做文職,而不是在緝毒一線。她自己有覺悟有準備,我犯不着替人家做決定,該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所以這個假設不成立,我也不會真的這麽問她。”

“老大就是老大。”鄭暢又轉而問亓弋,“那亓支呢?”

亓弋:“緝毒警有不成文的規定,結婚有孩子的沖在第一個,結婚沒孩子的往後稍,像她這種單身又是家裏獨生子女的,最後邊待着。”

“這倒是,每次常支和宋哥都沖在前面。以前他們也是被保護過來的,現在輪到他們保護別人了。”鄭暢輕輕點頭,“不過亓支這話說出去曲鴻音估計也不會怎麽往心裏去,別說您當年去卧底的時候了,現在您不也是單身嘛!”

“我不一樣。”亓弋淡淡回答。

“都是人,有什麽不一樣的。”海同深聽亓弋這麽說話總覺得心底泛酸,他岔開話題,對鄭暢道,“去把你宋哥叫回來吧。”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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