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海同深和亓弋帶着晏闌和蘇行去了市局旁邊那條街,原本蘇行是打算跟謝潇苒一起盯着測定結果的,但晏闌不可能讓他不好好吃飯,所以最終還是四個人一起。海同深和亓弋對于這條街已經非常熟悉了,所以這次就讓晏闌和蘇行兩個人來選。從街頭走到街尾,最終晏闌和蘇行先後停住了腳,二人對視一眼,而後晏闌說道:“就這家吧。”

“沐”。

況沐以為是新客,迎上來正準備介紹,接着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笑了笑,說:“原來是警察叔叔的朋友,那……還是老位置?”

“都可以。”晏闌轉頭對海同深說,“你都混成叔叔了啊?”

“彼此彼此,咱倆誰也別說誰。”海同深輕輕推了一下晏闌的後背,“你靠邊兒,那麽高的個兒不知道自己擋光嗎?——老板娘,我們還坐以前的位置,拿兩本菜單來。”

“好嘞!四位帥哥跟我來。”

海同深打趣道:“欸怎麽這就帥哥了?不叫叔叔了?”

“那不能夠,這有位看着就年輕好多的帥哥,怎麽能叫叔叔呢?”況沐說的是蘇行。

“不愧是老板娘,眼神就是好。”晏闌拍了下蘇行的手臂,“今天我們可是沾了你的光。”

蘇行笑笑,在況沐的指引下坐到了卡座裏。晏闌熟練地報出了一長串食材,而後看向況沐:“這些都不能吃,現在菜單裏還有哪些能點?”

況沐吞了吞口水,反應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不是警察叔叔帶着來的,我會以為你們是來砸場子的。”

蘇行道:“不好意思,他這人腦子不好,你別聽他的。我只是對有些東西過敏,吃過藥就沒事了。”

“啊……是過敏啊。”況沐翻了兩下菜單,而後指着一頁說道,“這裏,這些都可以,只要你對面條不過敏就行。”

“謝謝。”蘇行禮貌地道了謝,而後很快選好了菜品。

海同深忍了好久,等到況沐離開,這才終于笑出了聲:“這麽多年了,我還真的沒聽過你家人以外的人說你腦子不好。小蘇你厲害!你真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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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我家人啊。”晏闌淡定說道。

“啊對對對,你們是一家人!你們倆還真是一物降一物!”海同深對那個“腦子不好”的評價還是無法直視。

“你是不是查案子查瘋了?”晏闌看向亓弋,“他之前也這樣?”

亓弋輕輕搖頭,給蘇行倒了水,問:“你對這麽多東西都過敏嗎?”

蘇行點頭:“嗯,不過沒那麽嚴重,是他太緊張了。”

“不緊張不行啊!”晏闌接話,“他這過敏還不只是身上起疙瘩,是過敏性哮喘,真能要命的。”

“那是要注意,得随身帶着藥。”亓弋說完先是端着水喝了一口,而後放下杯子,剛要說話,況沐正好端着小菜和餐具過來:“抱歉,打擾你們說話了。”

“沒關系,我們也沒說什麽。”亓弋道。

況沐放好小碟子之後說:“我幫你們把隔屏擺好。”

“多謝。”晏闌向她說道。

隔屏擋住外間視線,四個人反倒不再說話,安靜地沉默了一會兒,晏闌拿過桌上插着的自主點餐用的鉛筆,放在手中擺弄起來。海同深則從剛才開始就把指尖陀螺拿在手裏。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蘇行挪開眼:“我現在信了你們倆是發小兒了,我眼睛都要花了。弋哥,你不管管?”

亓弋擡起一直放在桌下的手,他手裏也捏着一個正在轉的指尖陀螺。蘇行愣了愣,而後無奈道:“我該想到的。”

“我不轉了。”晏闌停住手,看向海同深問,“怎麽樣?”

海同深笑着搖了搖頭,把指尖陀螺收了放進口袋裏,而後看向蘇行:“小蘇,你想知道晏闌小時候的事嗎?我給你講講?”

晏闌不甘示弱,看向亓弋說:“那我也給你講講大海小時候的事。”

最終這頓飯在兩個人互相揭短,另外兩個人看熱鬧中結束。走出拉面店,海同深已斂了那種嬉笑氣質,說道:“剛才我查過了,座椅和桌子附近沒有監聽設備,但是她店裏用的攝像頭是高清帶錄音的。”

“你們在店裏談過案子嗎?”晏闌問。

海同深:“沒有,我們很少在外面說案子,但确實難免會提到一些事情。”

“看你們跟她那麽熟,應該是經常光顧吧?”晏闌想了想,“但是況沐跟那視頻中的女性體貌特征不相符。”

蘇行揉了揉額頭,說:“剛才店裏一共六名女性服務員,其中一人身高在1米65左右,體形偏瘦,但我看她的鞋碼至少有38碼,不符合嫌疑人畫像。”

亓弋分析說:“店員有輪班,如果真的是這家店有問題,我會更傾向于一直在店裏的況沐。”

“但是況沐确實不符合畫像。雖然通過痕跡學推論會存在一定誤差,但況沐身高得有1米7左右,而且身材勻稱,鞋碼也更大。如果真的是況沐,那這已經不算是誤差而是錯誤了。”蘇行頓了頓,“把數據分析結果發給你們之前,刑科所三位痕跡學老師和一位人像分析老師都确認過,沒道理那四位老師一起犯錯。”

四人已走回市局,海同深拍了拍晏闌的肩膀道:“這幾天我們查案子,就麻煩你們倆幫我們把這條街都吃一遍吧。如果有問題記得告訴我們。”

晏闌護送着蘇行上了車,而後轉身向二人擺擺手:“不打擾,不用管我們。”

海同深見狀也沒有客氣,和亓弋一起回了辦公室。

“頭疼了?”晏闌上車之後關切道。

“嗯。”蘇行閉着眼靠在頭枕上,輕輕應聲。

剛才晏闌看蘇行揉額頭就猜到了,他問:“回酒店歇會兒?”

“不用,給我片藥就行,他們專案組的人還沒回來,一會兒海哥要查什麽可能得找你。”蘇行的頭疼是之前受傷留下的後遺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來一下,也不是休息就能休息好的。如果特別嚴重就吃片止疼藥,除此之外也沒別的辦法。

晏闌給蘇行遞了藥和水:“我看亓弋估計有點兒頂不住了,明顯是強打精神。”

“畢竟這事是沖着他去的,他的精神壓力最大。”蘇行吃了藥,又靠回到頭枕上,閉着眼問,“家那邊有消息嗎?”

“沒,喬晨他們查着呢。如果這屍體是這邊帶過去的,估計咱們那邊查不出什麽。”

蘇行的手機振了一下,他皺了下眉,擡起胳膊。晏闌從他口袋裏拿出手機,說:“潇潇發的。”

“嗯。你看吧。”

晏闌解鎖手機,說道:“在最新案的編織袋上測到了化學試劑異丙苯,同時在死者唐臨相關物證上測到了苯乙炔。”

“都是芳香烴,嫌疑人生活的環境能接觸到化學用品。”蘇行說。

晏闌:“高校化學實驗室和化工廠,結合大型分屍工具的話,工業廠區比較有可能。”

“可是為什麽要去平潞呢?”蘇行提出疑問,“這個案子跟你也有關系?”

“別什麽都往我身上想,我又沒去卧底過。咱們兩市相鄰,沒準就是巧合。”

“你說這話自己信嗎?”蘇行輕笑一聲,緩緩睜開眼看向晏闌,問,“領導,什麽事連我都瞞啊?”

另一邊,回到辦公室後,亓弋已經躺在了海同深的腿上,他是真的太累了,沒過一會兒就睡了過去。海同深見他睡熟,便在心中開始複盤。第一次和亓弋去況沐的拉面店,是在張聰案剛開始的時候,那是個意外,因為鄭暢漏訂了一份外賣,為了照顧亓弋,自己才帶他出去的。那天亓弋查到了張聰的身份,也查到了他跟克欽邦的關系。但吃飯時他們沒說案子。之後就是确認張聰有雙胞胎兄弟那天,那天倒确實說了案子,不過他說得很簡略,沒有透露重要信息,但确實,他們沒有避人地提到了張聰以及雙胞胎這件事。如果當時A的線人就在店裏,又知道張聰的事情,在聽到這個之後自然會想到警方已經掌握了張聰雙胞胎的證據。兩天後他們就抓住了張聰,是巧合嗎?案子結束那天,亓弋莫名其妙地心情不好,海同深帶他去3號地發洩,回來之後又去了拉面店,海同深明确記得,是自己提了一句案子結束了,而且當天讓亓弋把車停在了店鋪外面的停車場,亓弋是第二天才過去開回來的。

車!海同深立刻拿出手機給晏闌發了消息:【我家小區地下車庫B3區,霁C70171,黑色牧馬人。幫我查一下有沒有人動過手腳。】

發完消息後海同深也沒管晏闌回沒回複,接着梳理時間——

3月15日張聰案就結束了,後面那段時間就只是在走手續完善流程,在那之後他們并沒有一起去過拉面店。但是……海同深翻出與湯雨維的聊天記錄,湯雨維第一次聯系自己說有案子可能需要協助調查是在4月15日,但在那之前,根據湯雨維的描述,嫌疑人是在3月20日就出現在了監控之中。也就是說,在張聰落網并交代出犯罪過程之後沒幾天,DK那邊可能就已經接到了消息,并着手準備送人過來,揭開亓弋的身份。22日淩晨亓弋接到電話去往Dizzy House,25日白天吳鵬開車撞向亓弋,而後被殺。吳鵬停車等候的位置雖然理論上能看到小區門口,但實地試驗過就知道,駕駛室位置的視線正好被街邊綠化擋住,當時是在自己那輛切諾基裏看的——切諾基底盤高,視野開闊,即便那樣都看不到小區門口的位置,那麽吳鵬駕駛的那輛大衆轎車就更看不見了。而且如果是吳鵬坐在車裏看到他們才啓動車輛的話,那就已經晚了。但是從況沐店面二層向南的窗戶卻可以把市局和小區門口的情況一覽無餘。整條街只有她的店鋪二樓有向南的窗戶,其餘店鋪即便是在東面開窗探出頭去,也會因為招牌遮擋和地勢原因而無法擁有與拉面店相同的視野。

況沐那家拉面店是整條街唯一一家可以同時掌握市局前後門情況的地方。市局的後門有一條東向西的單行道,到路口處與一條北向南的單行道相交,如果開車從市局後門出來,唯一的方向只能是左轉再左轉,才能繞到市局正門前面的主路上。而況沐的店就在北向南的單行道上,也就是說,所有從市局後門出動的車輛都會經過拉面店。

雖然平時說自己家住市局對面,但實際上從空間位置來說,海同深家小區大門與市局大門只是斜對着,真正“正對面”的,反而是拉面店所在的那條街。況沐那家拉面店的位置确實太獨特了,但也确實隐藏得太好了。因為太熟悉了,所以不曾考慮過。如果不是晏闌和蘇行過來以外人視角分析,海同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發現。

唐臨屍塊被發現那天,海同深在回程途中讓況沐先準備了外賣,雖然他肯定不會跟況沐說案情,但通過往返時間也能做出一定推斷……

【車沒問題。】

晏闌的效率是毋庸置疑的。海同深鎖上手機,不由得揉了揉額頭。躺在腿上的人輕輕抽動了一下,海同深低頭時發現亓弋正緊皺着眉頭,他撥動了一下亓弋手腕上的手表,果然,心率監測顯示他心跳又快了。海同深一下下撫摸着亓弋的胸口,不想吵醒他,卻又怕他做噩夢難受。明明前段時間在自己身邊睡着的時候都挺安穩的,怎麽這又……海同深輕輕嘆了口氣,見他心跳越來越快,最終還是把人叫醒了。

亓弋睜開眼,意識到自己仍舊躺在海同深腿上,不知是不是害羞,他翻了個身,把自己的頭埋在海同深的小腹,直到心跳恢複正常,才緩緩坐起來。

“睜眼就能看見我,是不是特別好?”海同深問。

“自戀。”亓弋長出了一口氣,“深哥,你有沒有覺得,其實況沐真的挺可疑的?她好像從來沒問過咱們工作忙不忙。平常去別的店,那些熟悉的老板來打招呼,都會随口說一句諸如‘最近不忙啊?’或是‘有日子沒來了,最近忙吧?’之類的話,可是況沐從來沒問過。她的寒暄從來都避開咱們的工作,這是不是太刻意了?”

“你這是睡了一覺之後思路清晰了?那我再問你個問題。”海同深看向亓弋,“你常吃的那個魚湯米線,正宗嗎?”

“還挺正……宗的?”亓弋眨了眨眼,“對啊,為什麽會有魚湯米線?”

當懷疑的種子落下,許多稀松平常的事情就變得紮眼。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疑問在心裏瘋狂滋長——在俞江這樣一個北方內陸城市,為什麽會有拉面店“随手”準備了緬甸風味的菜品?東南亞餐廳在北方本就不多,即便是有,也是泰國越南風味占了絕大部分,緬甸餐廳少之又少,而像這種做日韓拉面的街邊小店,順帶做一些國內的面食無可非議,但兼顧到了幾乎沒有人吃的緬甸風味,還不是季節限定,而是作為常駐菜品出現就有些奇怪了,那魚湯米線部分配料與別的菜品并不通用,如果沒人點,備出來的菜就浪費掉了。正常店家會這麽做嗎?

原本那條街上可選擇的小店很多,但确實後來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的,去況沐那裏的次數多了一些,因為亓弋去過了,且表示對魚湯米線很滿意。有沒有一種可能,這魚湯米線原就是為亓弋準備的?

雖然海同深說讓隊員們自由活動,但是幾人都是吃過午飯就趕了回來,畢竟有案子牽着,歇也歇不踏實。三人先後回到市局,海同深把一上午的梳理和發現簡單總結了一下,正準備開始分析時,謝潇苒幾乎是撞進了會議室:“新發現!抱歉,我太激動了!我找到線索了!”

幾人幾乎異口同聲:“什麽線索?!”

“最新這個梅花上有一處被壓過的痕跡,這個痕跡長這樣。”謝潇苒把平板舉到衆人面前,“然後剛才我在查看以前的資料時發現,那個反家暴論壇JU,曾經出過一批實體周邊,其中有一個浮雕杯,杯底的圖案是這樣的,你們看!”

謝潇苒把杯底的照片鏡像翻轉,之後又把花瓣的照片疊加移動上去。最終,花瓣上的壓痕與杯底浮雕圖案角落的一部分完全重合。

海同深站起身分析道:“梅花很有可能被這個馬克杯壓過。論壇的受衆并不多,這個馬克杯的出貨量也不會很大,所以現在JU論壇和梅花之間的關聯更加能被證實了。苗寧當時加入這個論壇絕不是巧合,而這個論壇的IP地址飄在市局附近也絕不是巧合!很有可能背後就是A在本市的執行人。”

“能接觸化學試劑,身高也不到一米七,這麽看就不是況沐了。”宋宇濤說道。

“沒關系,不一定就是況沐,也有可能是總去店裏的熟客。”亓弋說,“我一會兒聯系一下廖廳,讓網安那邊抓緊剝離網址和防火牆,定位精确位置。”

“之前沒跟廖廳說?那你是怎麽查的?”宋宇濤疑惑。

亓弋解釋說:“我只是動用了我的權限,但我私下裏讓他們調查的事情,優先級不會那麽高。現在既然确定是跟案子有關,通過廖廳那邊走正式程序的話會更快。”

“那你不如把之前那晚把你叫去Dizzy House的電話也一起給過去。”海同深說。

亓弋搖頭:“那個沒什麽用。除非接通當時能順着數據追過去,一旦電話挂斷,基本就很難追蹤了。這件事其實很明顯,不管打電話的那個人是誰,背後一定是DK那邊的人,所以追不追的,其實也沒什麽意義。”

“也對。”海同深點頭。

謝潇苒看了一眼手機,舉手示意:“晏隊提醒我們可以調換思路,‘如果只是按照外部指令完成任務,完整的屍體比殘缺的屍塊更容易勾起相關人員對于共同經歷的回憶’。——我師兄這話什麽意思?”

“意思是,如果不分屍,這幾具屍體帶給我的刺激會更大。”亓弋想了想,說道,“蘇行是在懷疑分屍并不是A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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