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我說閻王,你就這麽放心不下?受傷的是亓弋又不是蘇行,你着什麽急?”海同深在晏闌第七次看表之後無奈說道。
晏闌甩了下手,說:“這點兒距離用不着這麽長時間,我怕出意外。”
“能出什麽意外?”
“你家門廳、餐桌和茶幾上都擺着鮮花,還有你那個陽臺,養了不少多肉,你當我不知道?”
海同深眨了眨眼,下意識地扯着自己領口聞了聞,道:“不是吧?那天晚上他難受是因為我?”
“那倒不至于,你那天也沒回家。”晏闌話音剛落,蘇行就推門走了進來。他走到會議桌旁說:“抱歉啊海哥,我家領導這腦子有毛病,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你才腦子有毛病!”晏闌嘴上反駁,卻還是關切地拍了下蘇行的手臂,“怎麽這麽長時間?”
蘇行回答:“給弋哥傷口換了藥。傷口狀态不太好,應該是這兩天折騰的,他還有點兒低燒,我看着他吃了藥睡了才回來的。海哥今晚麻煩你盯着他點兒,如果還沒退燒或是傷口腫脹流膿,就得去醫院了。”
海同深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客氣了。”蘇行淡淡笑了一下,接着說,“剛才我看見宋哥從審訊室出來了,估計是有進展,我和領導先回避?”
海同深:“坐下吧。都參與到這種程度了,還回避什麽?亓弋不在,你們倆再走這形式,還抓不抓人了?現在一切以案子為先。而且這事現在牽扯到了蘭副部,晏闌你在這兒能随時知道進展,也是好事。”
說話間宋宇濤就已經走進了會議室。他把審訊記錄放到桌上推給海同深,拉開椅子落座,同時說道:“根據嫌疑人交代,那個廢棄工廠确實是今年年初才開始有人去的,但是他提到了一個疑點,就是在最開始他撞到那裏啓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對方仿佛是盯上了他似的,每次他過去,都能碰到工廠裏亮着燈或者傳出聲音。接下來就是這次他被抓的經過,剛才我回隊裏去問了一下,這次抓捕行動是因為有人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支隊的座機進行舉報。當時接電話的是曲鴻音,電話錄音都有,聲紋分析已經交到技偵了,估計明天就能出正式結果。曲鴻音不是前兩天剛跟常支吵了一架嗎?她接到電話就拉着文皓去了現場,觀察确認有毒販交易之後通知了三隊,最後是和三隊一起把人按在了當場。嫌疑人以為是自己倒黴才被抓的,曲鴻音之前也沒說這電話的事情,所以就耽擱了,不過好在沒太大影響。”
“那通電話是關鍵。”鄭暢說道。
“是的。”海同深表示同意,“那個舉報電話太突兀也太巧合了。”
宋宇濤:“不過也好在是打到支隊座機的,一切都好查,曲鴻音已經将功補過去調查這個電話來源了,這個暫時不用咱們分心,等結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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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彬斌看了一眼宋宇濤,道:“你沒罵人吧?”
“啧,我是那種人嗎?”宋宇濤翻了個白眼,“我帶着曲鴻音審的嫌疑人,審完之後她自己主動要求的。她好歹也是烈士子女,覺悟肯定有,就只是業務不熟練而已,誰還不是從新人階段過來的了?”
“行了。”海同深起身把“毒販”和“電話”寫在白板上,說,“這個棋局裏的棋子一個接一個地顯露出來,這對我們其實是好事。況萍和況沐大概率是最後的棋子了,她們已經開始逃亡,現在主動權到了我們手上。”
又是一天的忙碌,不過海同深還是忙裏偷閑回了趟家。淩晨三點,哪怕是身體健康時候的亓弋,也很少在這個時候還醒着,所以海同深放輕了動作,甚至提前在手機上把家裏的智能聯動關掉,打算摸黑回家。然而在他打開房門時,玄關處的燈還是亮了——又或者說,是一直亮着——那是亓弋給他留的燈。
卧室之中,亓弋正在熟睡,海同深在客房收拾幹淨才進了房間,小心地上了床。床頭昏黃的燈光并沒有讓亓弋的臉色變得柔和,反而将他失血的慘白臉龐勾畫得更加惹人憐惜。海同深輕輕探了探亓弋額頭的溫度,還好,并不熱。
多年枕戈待旦,睡眠之中來自外界的一點響動都能讓亓弋醒來,只是這次,幾乎在他睜眼的同一時間,一只手就蓋了上來。“是我回來了。天還沒亮,別睜眼,好好睡。”海同深的呢喃聲将亓弋再次推回夢鄉,甚至他都沒能來得及給出一些回應。
早上,率先醒來的亓弋想起身,卻被海同深緊緊摟住。他側頭看向身邊人,海同深閉着眼,發出了含糊的聲音:“傷還沒好,別亂動……陪我再躺會兒……”
“我去趟衛生間。”
“待會兒再去。”海同深手中稍稍加了力度,勒着他的腰,讓亓弋側身對着自己。仍舊是沒有睜眼,海同深把頭往下挪了挪,抵住亓弋的胸口,安靜了片刻,他輕聲道:“被你拿捏住了怎麽辦?”
亓弋把手搭在海同深腰間,問:“說夢話呢?”
海同深說:“案子越來越深入,我卻覺得越來越抓不住你了。你有那麽多的秘密,有那麽多我不知道的過去,又知道那麽多我從來沒想過也沒了解過的事情。我知道你還有事情沒告訴我,我想問,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卻什麽都問不出來。我覺得你會告訴我,可又怕你根本沒打算告訴我……”
“真是說夢話呢。”亓弋輕輕拍了拍海同深的後背,“查案查傻了。”
海同深嘆了口氣,問道:“我是不是連要求你坦白的資格都沒有?”
“深哥,你到底怎麽了?”
海同深用臉蹭開亓弋的衣領,又往前探了探,在亓弋那凸出的鎖骨上輕輕咬了一口,緊接着,用力深吻起來。亓弋吃痛,卻并未躲閃,也沒有推開,只安靜地承受着。許久之後,海同深終于松了口,亓弋這才出聲說話:“我覺得,我應該收回對你‘情緒穩定’的評價。你一點兒都不穩定。”
“你什麽時候給過我這評價?”
“在心裏給的。”亓弋低聲笑了笑,“要不要我給你切個奇異果吃?雖然不知道我哪讓你不開心了,但你這樣我看着難受。”
“讓傷員給我切水果,我更難受。”海同深松開了亓弋,“你去衛生間吧,我不鬧你了。”
亓弋卻抓過海同深的手說:“我現在不想動了,要你抱我去。”
“撒什麽嬌呢?!”
“你抱不抱?”
“抱!當然抱!”海同深撐起身,翻到亓弋躺的一側下了床,将亓弋直接撈進懷裏,打橫抱了起來。亓弋環住海同深的脖頸,伏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要怎樣才能不生氣?”
“沒生氣。”海同深抱着亓弋走進衛生間,把他穩穩放在馬桶上,而後轉身離開。
肋下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亓弋收拾好之後捂着傷口拉開門,見海同深一直等在門口,便走到他身邊,示弱般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吃不吃奇異果?”
“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
“三十年前發生在邊境的挾持人質及爆炸案,你怎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
“我還以為你想問什麽。”亓弋心中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麽緊繃,“我五歲之前一直在雲曲那邊的福利院,後來才落戶到這裏的。至于我為什麽會知道得那麽清楚……因為當年沈婷阿姨想領養我。那個嫌疑人闖進福利院也是因為知道沈婷阿姨經常去。福利院出事之後我跟着之前的那些老師和小朋友去了市裏更大的福利院,然後沒過多久就有人把我接出來送到這裏了。那時候還太小不懂事,後來長大了我問過福利院的職工和院長,他們說我來之前資助我的好心人就把許多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那人就是不露面,也沒留真名,他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白隊不認識你?”
“不是白隊資助我的。”亓弋解釋說,“那個好心人雖然不留名,但性別還是清楚的,是男的。而且我回來之後查過,白隊根本就不知道沈婷阿姨想領養我。既然白隊不知道,我也就沒提,說這些做什麽呢?沈婷阿姨的事情是白隊這輩子繞不開的噩夢,告訴她之後,讓她每次看見我都能想起沈婷阿姨嗎?這太殘忍了。那天沒說,其實也是怕人多口雜,讓白隊聽到。”
兩個人仍舊抱在一起,海同深感受着亓弋胸膛的震動,聽着他的呼吸聲落在自己耳邊,最終還是軟了心,他用手環住亓弋的腰,将他帶到床邊,把人輕輕放倒,這才松開了手。
“我沒騙你。”亓弋說。
海同深刮了一下亓弋的鼻尖:“知道你沒騙我。躺好了,我看看你傷口。”
說話間海同深已經撩開了亓弋睡衣的下擺,小心地撕開傷口處粘着的敷料。傷口看上去還有些驚心,海同深沒敢去碰,只小心地問道:“你感覺疼嗎?”
亓弋:“好多了,昨天吃了藥。新的敷料在床頭櫃裏,你幫我換上吧。”
海同深應了聲,拿過敷料和換藥包,在亓弋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幫他換藥,待全都處理好之後,海同深額頭沁出了薄汗。亓弋拉下衣服,側了身拽住海同深的衣服下擺,問:“以前沒做過?”
“我怕弄疼你。”海同深把用完的換藥包和廢棄包裝一起卷了又卷。
亓弋看着他手上近似于強迫症般的動作,問道:“你說過你很讨厭醫院,是為什麽?”
“我小時候,我爸受過一次特別嚴重的傷,在醫院躺了一年多。後來長大了,上班第二年,我師父犧牲,我在醫院送的他最後一程。這些年在醫院送走了不少同事同學,我……我心裏犯怵,對我來說,醫院總對應着不好的事情。”
“連帶着屬于醫院的東西都要扭成這樣再丢掉?”亓弋從海同深手中拿過那已經皺得看不出模樣的包裝袋,輕輕笑了笑,而後直接把頭挪到海同深腿上躺着,這才接着說道,“我受了這麽多傷,以後肯定總得跑醫院,那你怎麽辦?不打算陪我嗎?”
海同深無奈地笑了一聲:“奇異果小朋友,你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是在哄我嗎?好了,我只是早上起來情緒有點兒波動,我自己能調整好,不用你這樣的。”
“是我沒照顧到你的情緒。”亓弋凝視着海同深,認真說道,“以前的經歷讓我不太會主動解釋,有些事情我确實做不好,但是我不想你為了我委屈自己。深哥,你一直都是很自信很耀眼的存在,我不想讓我這片烏雲把你遮住。”
“閉嘴!你才不是烏雲!”海同深幾乎是喝止了亓弋的話,“這個話題結束,不許再說了。你趕緊把傷養好,讓我能好好抱着你不用擔心弄疼你就好了。來,小祖宗,把您尊貴的頭顱擡一下,我要去洩個洪,快讓你給我壓爆了。”
亓弋笑了一聲,乖巧地挪開頭,直到目送着海同深進入衛生間,他嘴角的笑才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極力壓抑着的煎熬。
晨起的情緒波動似乎很快就消散幹淨,兩個人都沒再提及。吃過早飯,亓弋再三拒絕了海同深陪同去醫院複查的要求,半是逼迫地把海同深推出家門,讓他去市局上班,之後自己打車去了醫院。
午後,亓弋到了市局,依舊是被“衆星捧月”般對待着,他再三表示傷情已經不嚴重了,才阻止了大家對他的進一步關心。
白板上密密麻麻又添加了許多信息,亓弋一邊消化着,一邊聽着鄭暢複述最新進展。
技偵的同事們加班加點,目前已經恢複出來的數據大部分都是監控視頻,因為不知道這些監控視頻是否有用,所以一股腦地都扔給了專案組,篩選排查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們身上。其實平常辦案也是這樣,靈光乍現只是少數,更多的時候都是在做挑選,從一大堆冗雜無用的資料之中篩選出幾秒甚至幾微秒最關鍵的內容。這工作機械而枯燥,但卻必須要做。
當然,他們首先通過監控視頻确認的,就是況沐手機屏幕上的顯示以及店內電腦所用的系統,正如之前推測的那樣,她所用的時間系統是“日月年”模式。同時,從監控視頻之中也已經找到了唐臨和王星耀的身影,他們二人分別進入拉面店,卻在況沐的安排下完成了“拼桌”這一行為,而最為關鍵的是,這一段監控視頻的聲音被關掉了。并不是後期删除,而是在他們拼桌完成之後,況沐手動關閉了能夠拍攝到他們的攝像頭的錄音模式。而他們二人全程低着頭,根本無法看到口型,也就沒有辦法讓唇語專家來解讀他們的談話內容。所有人心裏都清楚,這就是況沐以及她身後人故意的挑釁——看到了又如何?查到了又如何?你們只能看到我想讓你們看到的東西。不過到了此時,就連鄭暢都已經“習慣”了,畢竟現在況沐和況萍已經被通緝,在天眼系統的追蹤之下,她們無處遁形,而現在這些留給警方的挑釁,最終都只會變成重錘,在她們落網之後回饋到她們身上而已。
陳虞送來了新的消息,之前她負責調查唐臨的通話記錄,除去亓弋标記過的可疑電話之外,她還是把所有通話記錄全部逐一篩查過,最終發現,在三月份到四月初,唐臨曾經撥打和接聽過的有将近四十個號碼,現在都變成了空號。在與運營商取得溝通調取數據之後發現,這批號是未實名認證的“野號”,有些號卡并不屬于本市,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尚未實名購號時在各處報刊亭的鋪貨。這些號卡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只使用了一次。換言之,是有人在用這些只使用一次的號碼來跟唐臨進行溝通,而在追查之後發現,這些號碼信號消失的地方,全部都是市局附近。結合近期的情況,衆人大膽推斷,與唐臨溝通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況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