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虛掩的房門輕輕晃動了一下,兩個人在裏面小聲地談話,氣氛壓抑,私下溝通不大順利。
沈棠在安撫元若,但沒告知所有的真相。
元若也不深究,只是情緒不太平穩,她有些煩躁地問:“多久才回來?”
沈棠說:“還不知道,可能幾天,可能久一點。”
勉強平複下心情,元若緩了會兒,只嗯了聲,沒別的話了。
因着元利和就在隔壁房間,她倆沒敢怎麽樣,沈棠摟住元若抱了抱,拍拍她的後背,安慰地說:“沒事,別擔心。”
元若不言語。
而樓下,孟知行等人沒在元家待太久,很快就離開,留都留不住。楊何英還想着他們能在家裏吃午飯呢,可孟知行兩三句話婉拒了,說是有別的事要忙,如此,楊何英只能客氣地把這些人送到大院子外。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沈棠的家人,再如何不對勁,楊何英與元利和他們都不好插手,這種事鬧起來不好收場,會讓沈棠難做。老人家考慮事情比年輕人穩重周到,和和氣氣的。
元若和沈棠也沒留在這邊吃飯,兩個人一塊兒走了。
大哥把她們送到停車的地方,囑咐了兩句。
這事鬧得緊張,可結束得非常快,所有人都挺冷靜,都在用盡量平和的方式去解決。
晚上元若幫着沈棠收拾行李,裏裏外外地跑,裝了一大箱子的東西,都是衣服和必用品。
沈棠就在一邊站着,不時聽她的話幫着遞東西,四處翻找。
其實元若心裏不太好受,沒說出來而已,到了後面她都不吭聲了,整個人難掩失落。
行李箱大敞開,她倆席地而坐,沈棠主動挨着她,沉吟片刻,忽而說:“江聽白是我的親戚,算是姐姐吧,表姐。”
元若偏頭看去。
沈棠又說:“我媽是最小的那個,上頭有大哥和二姐,大哥就是今天那個男的,老二就是江聽白她媽。”
這倒是元若不知道的,元家那邊都不清楚這些。沈棠的語氣平淡,沒有絲毫起伏,仿佛那些人都與自己無關,現在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元若動動嘴皮子,有許多想問的話,最後只剩一句:“她做了什麽?”
沈棠執起元若的手,攥緊捏了捏。
“我姐搞的項目,還記得嗎?”
元若點頭:“記得。”
沈棠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樣,柔聲繼續說:“當時找了很多人,能找的都找了,但是沒人願意投資。互聯網這塊投入太大,回報周期長,要砸進去的錢太多,一點都不穩妥,一開始有人願意試試,可到了簽合同的時候又反悔了,怕賠不起。我姐瞞着我找了江聽白,不願意放棄這個項目。”
這個過程必然是無比艱難的,誰都不想做出不得已的選擇,但是沒辦法,人被逼到一定的境地就什麽都做得出來了,哪怕是向別人低頭。
元若經歷過類似的困境,能理解沈梨的想法。她默然聽着,很是安靜。
沈棠頓了頓,似是遲疑了片刻,中間又講起上一輩的陳年過往。
孟家外公生性浪蕩,那些年裏,前後算下來一共娶了三任老婆。第一任就是孟知行和老二的親媽,門當戶對的有錢人大小姐,四十多歲時離了,各自發展;第二任則是沈棠的親外婆,沒背景沒家世的漂亮姑娘,後來得病死了,如同昙花一現;第三任則是現在這個,兩家實力相當,可謂強強聯合。
只是第三任瞧不上沈棠親媽,手段也比較強硬,處處針對倒算不上,反正就是不讓沈棠親媽在孟家立足。外公呢,也不是好東西,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老三根本不上心。
沈棠親媽是個軟性子,在牢籠裏困久了就想逃離,不願意再掙紮,後來到了C城發展,遇到了沈爸爸,兩個人情投意合組建了新家庭,與H市孟家那邊就漸漸斷了聯系。
少一個人搶奪家産,孟家那邊自是巴不得,甚至後來沈家兩口子出了意外,孟家所有人也沒有太大的反應,更無人過來探視過,只派了一個不相幹的小助理到C城,假惺惺表示要把姐妹倆接走。
沈梨大鬧了一場,打電話罵孟家的人,搞得難以收場,以至于再後來沈梨找上江聽白,放下身段和自尊想尋求幫助,孟家因此而百般阻攔。
“那天晚上她接了個電話,說是出去辦點事,結果再也沒能回來。”沈棠說,語調平穩,聲音壓着。
大抵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元若輕聲問:“去見江聽白?”
“嗯。”
“那邊搞的事?”
沈棠點頭:“江聽白同意投資,都快成了,但是孟知行他們攔着不讓。”
沈梨是出去找江聽白商量具體事宜的,打算跟孟家的人談一談,然而沒能堅持到那時候。
一條人命可輕可重,幾乎壓倒了當時的沈棠,可對遠在H市的那些人而言卻沒有太大的影響,有人為此而觸動,但僅限于感慨和同情,別的就沒了。大抵是被鮮活的生命喚醒了良知,孟家外公終于想到要把沈棠接走。
“他和孟知行一起來的這邊,”沈棠說,像是在陳述一件無關自己的事,“我沒去,不想去H市。”
所以才會在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找上元若,寧肯跟着一個沒有血親關系的人,主動當拖油瓶,也不願意接受孟家的好。
——那些都是沈梨用命換來的。
沈梨的死是意外,誰都沒有料到,也沒人想迫害她,可這一切與孟家的冷血脫不了幹系。
如果不是孟家故意從中作梗,絕情到那種地步,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至少沈梨可以活下來。人命比天大,沒了就是沒了,忏悔或是補償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元若久久不語,這裏頭的事她從來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沈家姐妹倆到底經歷過什麽。
恨也好,怨也罷,沒人能體會到沈棠的感受,她是怎麽過來的,現在又要去那邊,有些決定旁人不能幹涉。元若知道肯定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哪可能只是為了分財産,必然有別的事。
元若沒問,摸摸這人的臉,然後把她摟進懷裏。
“別在那邊待太久,早點回來。”
沈棠抱住元若:“知道。”
這是元若第一次,真真正正把沈棠當成如自己一樣的成年人看待,以往她都會擔心,放不下,嘴上不饒人,心裏卻總是懸着,這回遇到那麽大的事,她選擇了相信對方,讓小孩兒自己來處理。
她沒有刨根問底,不去探究沈棠到底想幹嘛,只做好自己要做的,收拾好行李,打算明天送沈棠去機場。
夜裏兩個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沈棠翻身擠進元若懷中,在她唇上親了口,還是柔聲說那句:“到了那邊會經常聯系你,不要擔心,沒什麽事的。”
元若嘴硬:“我沒想。”
沈棠應了聲,一邊翻到上方壓着一邊摸摸她的臉。元若都随着了。
這一晚的兩個人都分外安靜,只是抱着,依偎在一起。愛意在骨子裏流動,在潮濕的夜裏無盡蔓延。
再晚一點,元若靠在沈棠身上,忍不住笑了笑。
拂開她垂落的頭發,沈棠問:“怎麽了?”
“沒,”元若說,想了一下,還是承認,“只是突然有種感覺,很奇怪。”
“什麽感覺?”沈棠低低說。
元若低頭在這人唇上挨了挨:“突然覺得有點慶幸,當初把你留下來了。”
沈棠看着她。
元若說:“其實想過大學就不管你了,以為你不會在這裏待多久。”
沈棠嘴角微揚:“真的?”
“嗯,”元若如實說,“我媽想把你帶過去,打算讓你住大院子那邊,但是你住校去了,最後沒成。”
“那時候就想着趕我走。”沈棠說,在她腰上小力捏了捏,揉着她的軟肉。
元若怕癢,但沒躲開,任由這人怎樣。
“我沒想趕你走,只是那時候不方便,我工作又忙,你還要讀書,沒那麽多精力顧着你。”
那會兒真挺難的,收留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身邊,生活完全被打亂,随便做個決定都得考慮到另一個人。獨居生活是自由的,無拘無束,多個人就多了層牽絆,一切變得很不一樣。初初那時候其實很難過,壓力不可避免,緊接而來的就是質疑,還有各種各樣難辦的事,不管是小孩兒讀書,還是日常生活,這些都得元若來解決。
二十來歲的年紀,那些事于她而言也很陌生,她跟沈棠一樣彷徨。
元若已經想不起當時的具體感受,只記得那時好像經歷了很多麻煩事,因為沈棠的出現,她的生活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看着沈棠,再回想了下,又說:“所有人都勸我把你送走,有時候太累了,也考慮過要送你去別的地方。”
沈棠動了下,撫在她背上的手逐漸往下:“為什麽還是留下了我?”
元若垂了垂眼,放任這人的所有行徑,紅唇微微張合,好一會兒,直到适應了才說:“想着多個人在身邊也不錯,而且你都找過來了,我既然把你留下,肯定就得對你負責。”
有始有終,道理很簡單。
許是被負責兩個字觸動,沈棠眸光加深,往被窩裏縮了些,在元若肩膀上落下一吻。
元若下意識抱住這人,揚了揚白細的脖頸。
過了許久,沈棠往上移了些,摸她的脖子和耳朵,指尖在她耳廓上碰了兩下。
“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