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二日天公不作美,小雨淅瀝,倒是挺襯送別的景。不過這場雨沒持續多久,大概半個小時就停了,彼時元若和沈棠還沒出門。
雨停的時候,孟知行打電話過來,催着快過去。沈棠不鹹不淡地回話,這時才告訴對方去機場集合,分開走。
這樣的做法讓那邊挺不滿意,大清早就搞得很僵。
沈棠完全不在乎這些,自個兒拖着行李下去,上了元若的車,沒把這事告知元若。
由于還是不放心,今天的元若格外啰嗦,去機場路上說了好多話,變着法兒叮囑小崽。
“到了那邊要機靈點,有什麽事都可以給我打電話,要是想回來了我也可以去接你,別一個人扛着。還有,到了H市先報個平安,等安頓下來了再跟我說一聲,記得跟我媽她們打個電話,沒空發條短信也行。知道麽?”
“嗯,”沈棠應道,“放心。”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元若故作輕松,稍微收斂了些,“就是怕你不會照顧自己,去了那邊要吃虧。”
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到了這種時候都還不肯承認,這一路上嘴就沒停過,聽得人耳朵起繭。
沈棠也不嫌她煩,柔聲說:“別擔心,沒事。”
哪可能不擔心,不僅元若放下不下,元家其他人也是要不是不方便,家裏其他人都會過來送送。
機場離小區還是有那麽遠,路上堵車,耽擱了時間,但她倆還是先一步到那邊。停好車,元若幫着沈棠提行李,走出幾步,她倏爾想起了什麽,趕緊從包裏摸出一張建行卡塞給沈棠:“拿着,密碼是你生日。”
那是之前給小孩兒準備的八萬塊,還有何妤她們給的紅包錢,加起來還是不少了。
沈棠想把卡推回去:“不用。”
元若擡手抱了抱這人,“收好了,以後的學費,要是開學之前不能回來,就直接先去B市那邊,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就給我說,到時候我給你寄過去。”
畢竟是年齡更大的那個,考慮事情更加周到,所有打算都做足了準備。眼下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元若不會說太動情的話,她拍了兩下沈棠,即便再不舍,最終還是得放開。
沈棠收下了銀行卡,撫摸她的臉,也沒有過于深情的話。
元若沒有把人送到機場裏面,在外面等着,待孟知行他們過來,她這就要回去,不像昨天那樣沖動。
孟知行還是那個樣子,謙遜知禮,簡直就是正人君子,他和善地對元若說:“麻煩元小姐了。”
元若沒有搭理他。
雨後的天出了太陽,白亮的光線分外刺眼,照亮城市的每一個角落。C城與H市的距離還是挺遠的,飛機劃過長空,只餘下一道白線。
家裏少了一個人,氛圍就格外冷清,到處都空落落的。屋子裏有兩個人的生活痕跡,卻沒了沈棠的氣息,總是缺少了什麽。
元若沒心情去店裏,離開機場就回了家,從上午到晚上都沒出去過。
由于她昨天沒有通知店裏,趙簡和小陳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兩個員工一前一後打電話來,問她今天還去不去東路。元若都說不去,提不起勁兒,什麽都不想做。
她一直在等沈棠的電話,然而對方只發了微信過來,且沒有時間多聊,似乎很忙。
元若不了解孟家,對H市的情況一概不清楚,也做不了什麽,除了幹等就沒別的法兒了。她倒是挺想給沈棠打電話,可猶豫半天,終究還是沒去打擾對方。
沈棠又不是去H市旅游,是過去辦正經事的。
大抵是太煩躁,這天晚上元若根本沒睡好,幹熬半天終于睡過去了,又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了沈梨,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過往。
快醒那會兒,她夢到沈棠剛找上門時的場景,小孩兒病了一場,連着發燒,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她帶着人去醫院看病,末了,大半夜又把人帶回家,小孩兒燒得暈乎了,攥着她的手不放,嘴裏在嘟囔什麽。
元若還記得那時自己起夜都起了好幾次,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跑來跑去地照顧小孩兒。後來沈棠退燒了,乏累地睜開眼,她卻趴在對方床上睡着了,累得不行。
也許是夢境太真實,讓人心裏難受,元若在這時候醒了。
外面剛剛天亮,房間裏沉寂,她睡相不太好,被子都推到腰上了,上半身就露在外頭,還有點冷。她縮了縮身子,沒立即下床,而是扯過被子蓋在身上。
這樣的日子着實難熬,明明才第一天,卻好像過了很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可依舊沒有沈棠的消息,千裏遠的距離是如此遙遠,遠到發達的網絡都無法跨越。
元若在床上擰巴了許久,在八點多終于起床,洗漱完畢,收拾幹淨還得去店裏。
這會兒又快到期末考試周,東路的人流量低了許多,蛋糕店的生意一般。元若去了趟何妤的咖啡書屋,在那邊閑聊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回到店裏就開始賣力忙活。
她沒過來的這兩天,店裏的所有烘焙都是紀希禾在做,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紀希禾的臉色特別差,好似熬了好幾天夜。
出于擔心,元若想讓對方回去休息半天,店裏交給她就行。然而紀希禾拒絕了,幹巴巴地勉強笑笑,強行裝作無事:“沒關系,我最近休息得挺好的,不用回去。”
元若看得出紀希禾不大對勁,能猜到到底怎麽回事,遲疑半晌,終究還是沒多話。
賀銘遠真走了,沒有回來過,聽沈棠說,這人離開得挺決絕,東西都全搬了,連這邊的同學和朋友都不怎麽再聯系,看樣子是鐵了心要遠離C城。
感情的事真難說,旁人還是別幹涉為好。
店裏的活兒不多,但是上個月和這個月的賬都還沒對,元若沒打算把事情留着回家做,打算在休息間把賬算完了再回家。
休息間裏還留有一些沈棠的東西,書本,杯子什麽的,床上還有一張從家裏帶過來的毯子。
沈棠還留在家裏時,元若想要這人走遠一點,希望她能有更好的發展,然而現在真的走遠了,心裏卻難受得很,平時還沒多深的感覺,現在總覺得哪哪兒都是對方的身影,無時不刻會想起對方。
坐在休息間裏,元若好一會兒沒能集中注意力,心裏莫名就落寞。
晚些時候是趙簡出去買的飯,拿回店裏一塊兒吃。
店裏的人還不知道沈棠已經走了,紀希禾随口問:“小棠呢,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出去旅游了嗎?”
元若一怔,不知該怎麽回答,兀自憋了半天,點點頭。
“算是吧,出去走走。”
紀希禾笑了笑:“那挺好的,以後讀研也不輕松,現在有時間可以到處玩,開學以後應該挺忙的。”
一旁的趙簡表示贊同,一個勁兒點頭:“我以前就是覺得讀研太辛苦,畢業就不讀了,我媽到現在都還勸我考研呢,哪有那個心力。小棠有能力,我就不行,她更厲害。”
元若往嘴裏塞了口菜,嚼了嚼,不接話。
紀希禾和趙簡倒是聊得來,你一言我一語,一頓飯下來就沒停過。趙簡這人其實挺有眼力勁,為人風趣,他看得出來元若心情不好,便故意講點有趣的話。
元若沒樂,紀希禾倒笑得不行。也許是被旁人帶動了,元若最後還是無奈地笑了下。
晚上,剛進家門,她忍不住主動給沈棠打電話,但是沒接通。
沈棠應該還在忙,現在沒空。
打不通電話,元若就沒再打第二個,想着小孩兒有空了肯定會回電,不回電多半就是還在忙,遇到什麽事了。
等電話之餘,她先去洗漱,接着看電視。
本以為對方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打過來,然而這一等就到了大半夜,直到她睡着了都沒能等到。
淩晨兩點多,元若被電話鈴聲吵醒。
接起,小崽在電話那頭先開口:“睡了?”
她睡眼惺忪地撐着胳膊坐起來,背靠着床頭,極力醒了醒神,拖長聲音嗯了一聲。
沈棠的聲音透露出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人隐藏得很好,沒讓元若聽出來,佯作輕松地笑笑,低聲解釋:“時間太晚了,本來想着明天再給你打的,但是怕你會一直等。”
元若哪會在意這些,她揉揉眉心,勉強打起精神,關切地問:“在那邊怎麽樣了?”
“還好,沒什麽大問題。”沈棠說。
“那些人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
“真的?”
“嗯。”
元若捏緊手機,這下清醒了,她沉默了半分鐘都沒說話,欲言又止,到頭來只有一句:“說謊。”
手機那頭的人辯解:“沒有。”
簡短兩個字沒有說任何服力,元若自是不信,不過也不會深究太多,知曉對方應該是不太想談這些,她先把話題轉開,問了些別的。
兩個人以前相處起來都挺平常,這時候倒多了兩分溫情,距離沒有将她們拉遠,反而更近了。
許是漸漸放松了許多,沈棠這才肯說起孟家,還有那個神秘莫測的外公。
“我今天見到他了,在醫院裏。”
元若耐着性子問:“結果怎麽樣?”
“他認不出我,”沈棠如實回答,“把我認成了我媽。”
人老了,要死了,神志不清醒。把外孫女認成女兒,這不稀奇,畢竟老頭兒沒跟外孫女相處過。
元若不會趁機講壞話,想了想,還是繼續聽着。
沈棠淡淡地說:“他想讓我留下,回到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