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其他男人◎

風致漫天, 雪膚花貌,又生得嬌豔堪憐,梨花帶雨。

如此美人, 當真絕色。

兩人對視良久,一陣冷風吹拂而過時, 謝思景頭皮發麻, 回神過來,方覺眼神太過直白唐突。

他略略低頭颔首, 對遠處的姑娘笑了笑。

只是他的笑意看似溫和歉然,卻未及眼底, 那雙淺褐色眼瞳表面上泛着溫潤的光, 底下卻暗流湧動。

謝思景生于皇室長于皇室,在朝多年長袖善舞, 最能體察人心, 再聯系近期宣王謝珏所做之事, 因周國公主而鬧出的風雨, 他略一思忖, 便不難猜出方才那姑娘為何用那種依依懇求的目光看他。

謝思景自然知道, 周國歲安公主乃是周國送往陳國和親的公主,為了與陳國獻好, 與陳國聯盟求取陳國兵馬, 進而進攻他們郢國。

周郢兩國乃是死敵。

先前謝珏秘密前往周國為的便是這一事, 他與這位周國公主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謝思景不知,但陳國大殿之上, 這位周國公主自裁謝罪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他亦是聽聞, 他那心狠手辣的皇弟為了阻止周陳兩國聯盟, 竟是從這位嬌弱懵懂的公主下了手。

不知他如何哄騙了那位公主得了她的清白, 又在大殿之上言她失貞,借此攻讦周國,陳國為了從中得取更大利益,自然會借此停止聯盟一事,索要周國國土,讓付出更大代價。

陳國不借兵馬,周陳兩國聯盟中止,郢國之危自然可解。

甚至……那周國戰将蕭淮安在将要攻下青州時忽然原地休整,又命大軍後退三十裏,想來也是宣王利用那位公主逼迫蕭淮安所致。

這計,确實漂亮。

因着這件事,如今他那兄弟甚得他們父皇信任寵愛,大權重新在握,甚至之前被褫奪的兵權亦會重新在手。

但也害慘了這位公主。

利用之後還要将這公主困在身邊,着實無恥了些。

謝思景翩翩而立,在風裏遙望歲安良久,看着少女腮凝新荔旁未消的淚,又想起別人所言這位公主在殿上自裁一事,不禁感慨,看上去那般嬌憐柔弱的女子,看上去不谙世事青澀天真的公主,竟也會有如此勇氣。

而如今她雖眼淚汪汪,白皙小臉上似還挂着淚,在清晨日光下透着層剔透水光,看去着實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但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期望相助的懇求,在純澈天真的掩映之下看到了一絲冷銳。

謝思景目光一沉,随即眼底的笑更深了。

或許,他們各取所需,她可以成為他的一柄利劍。

一柄能要了謝珏命的利劍。

在車簾落下時,謝思景同侍從交代了幾句話後,轉身進了宮門。

衣袂飄飄間,男人光風霁月,看去仍是端正清和,如玉溫潤,那神色淺褐色瞳孔似是深林中一汪湖泊,深邃沉靜,不起半點漣漪,但他攏在衣袖裏的手卻在微微發着顫。

心裏被落花攪亂的春水亦是久久未平。

——

金銮殿中,皇帝謝章明端坐龍椅,擡手捏了捏太陽穴,臉上陰影深重。

殿內死寂無聲,落針可聞,衆大臣皆屏住呼吸,喘氣都不敢大聲,只垂首間各自對視,目光皆落在殿內的宣王謝珏身上。

但謝珏低垂眼睑一身冷寒之氣,殿外日光落在他身,卻顯得他皮膚更白更冷,身上寒氣是愈發重了。

更何況他此刻擰着劍眉,臉色相當沉郁,眉目間的燥意和戾氣簡直呼之欲出,甚至隐約可見其身上的殺伐氣。

迫人深重。

大臣的視線落在謝珏身上,還未停留便很快收回,生怕惹到這位爺。

謝思景悠悠看了眼,他眸光略暗,唇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那周國公主,當真是他死穴。

“又進犯邊關,這周國當真是狼子野心!”

殿內死寂無聲,皇帝謝章明看完上報的奏折後,啪的一聲合上,将奏折扔在案桌,話裏是掩蓋不住的怒意。

一時群臣戰戰兢兢,冷汗涔涔落下時,只低頭緘默。

這派誰領兵對抗一事很是明顯,郢國有能力對抗周國的,也只有那麽一人。

衆人心知肚明。

謝章明雙手搭在膝上,發白的頭發散了幾縷下來,雖他身形健壯,但臉上俱是掩飾不住的疲态。

內憂外患令這位皇帝心力交瘁,他瞧了眼殿下立着的謝珏,搭在膝上的手握緊,說道:“蕭淮安雖被關牢獄,但周國亦有其他能派之人,眼下周國未借到陳國兵馬,聯盟一事尚不明确,不足為懼。”

皇帝謝章明停頓了下,殿內仍是一片死寂,無人請纓。

謝珏亦沒有。

郢國經濟豐裕軍事卻不強,文臣多武将少,骁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将軍更少,而謝珏便是郢國唯一能率兵與周國對抗的将軍。

先前皇帝謝章明聽信讒言褫奪了謝珏兵權,換了将領,結果郢國節節敗退,失了好幾座城池。

青州缺口都将被打開長驅直入之際,謝章明想起了那個被他視為孽障邪祟的兒子,命令他處理郢國之困。

若他當真能解了郢國當下困局,謝章明便會考慮将儲君之位傳與他。

沒想到……

許久,謝章明見謝珏未曾出聲請纓,便輕咳了聲:“眼下需一人領兵出戰,可有人自願請纓?”

殿下站着的幾個武将互相望了眼,餘光暼向謝珏那處後,又垂首立着。

武将皆是謝珏手下的人,謝珏沒發話,他們也不敢動。

皇帝臉色一黑,手握成拳,複又朝謝珏問:“宣王,你可願帶兵出戰?”

皇帝的聲音響徹金銮殿,謝珏沉在欲望裏的眼眸霎時清明,那方才一直在他眼前晃着的少女帶淚的嬌憐模樣也一瞬消失。

謝珏恍惚回神,淡一掀眼看向金銮殿上之人時,那雙漆黑的眼瞳裏似是閃過一簇烈火。

裏面帶着強烈的恨和狠。

但很快又沉寂消失,誰都沒有看到。

謝珏勾唇笑了笑,桃花眼尾揚起,出列行禮回:“身為郢國皇子,兒臣自是願意帶兵出戰,但若有監察官在旁指手畫腳,将士不知該聽命于誰,關鍵之處便會贻誤戰機……”

謝珏略一停頓,後斂笑道:

“兒臣要絕對的指揮權。”

此話一出,朝堂一片嘩然。

他這話的意思已很是明顯了。

若要他謝珏出戰抵禦外敵,他要全部的兵權。

謝珏這話聽上去合情合理,言之鑿鑿,但皇帝謝章明生性多疑,此要求無疑在試探皇帝對他這個兒子的底線,試探儲君之位。

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但謝珏低垂着眼,在長睫的掩映下,那深邃眼底沉如寒淵,裏面充斥着的全是野心和欲望。

他試探的是時機。

金銮殿中阒然無聲,皇帝似在沉默思慮之際,謝思景站了出來。

“此事……”

“就如宣王所言。”然謝思景的話還未說完,皇帝便大手一揮允了此事,高聲道:

“此戰定要大獲全勝,重傷敵軍,永保邊關太平!”

朝臣紛紛附和,謝珏行禮稱是,擡眸暼到朝他看來的成王謝思景後,微擡下颚偏頭擰笑。

嚣張至極。

他根本未把他放在眼裏。

謝思景淡淡一笑,負在背後的手驟然握緊。

——

朝會結束後,謝珏被皇帝叫住商量出征一事,其餘人都散了朝。

謝思景在走出金銮殿時停住腳步,看了眼謝珏往禦書房走的身影,臉上的溫和神色逐漸無蹤。

他走出宮門,走至馬車旁問侍從:“那位周國公主可曾出過馬車?”

侍從恭敬回:“回王爺,不曾。”

謝思景攏了攏衣袖時,忽見那位姑娘又掀起車簾看向他。

謝思景這回未曾躲避她的目光,而是朝她點了點頭,似作詢問。

歲安也略略颔首,随即暼了眼宮門,雙手不安絞弄在一處,她怕謝珏會突然回來,可眼下是她必須要抓住的一個機會……

方才歲安打量了一番那個人,那人雖容貌不及謝珏俊美,身上氣質也完全不同,但通過衣着和腰間墜的同一枚血玉,歲安便猜出了那人身份。

定是謝珏的皇室血親,郢國的其他皇子。

她從小也在皇宮長大,同她一母同胞的皇兄關系十分親厚。

歲安聽她皇兄講了諸多皇室之事,知道在皇室之中,皇子間為了争奪皇位恨不得将對方置于死地。

在周國,其餘皇子便把她皇兄當敵人,常常會陷害她皇兄,在父皇面前诋毀她皇兄。

謝珏利用了她,行事如此瘋狂狠毒,又一身戾氣看上去非常之恐怖,想必郢國皇室其他人也容不了他。

她若是能和他聯手對付謝珏,那她便有望逃離謝珏,回周國了……

想及此,歲安眼眸一點點亮起光來,想定後她狠心咬了口自己手臂那處傷口,待刺骨疼痛又襲來時,少女雙眸垂淚,眼眶發紅,望去當真可憐得緊。

“我,我頭好疼,好疼,你快去喊太醫,否則我告訴你家殿下……”

歲安裝出一副病弱模樣,對馬車外的翟烏如此道。

翟烏不似薛澤,他平日裏便怕極了他們這位主子,眼下一聽歲安這話吓得臉都白了,生怕這公主有個好歹自己人頭落地,也來不及細想此事便趕緊去太醫院喊太醫了。

見侍者走遠後,歲安擦擦眼淚連忙準備下車。

宣王府的馬車高大寬敞,以往次次都是謝珏抱着她上下馬車,歲安本就身子嬌弱伶仃,經過這些事的磋磨後越發孱弱了,眼下她下個馬車都倍感艱難,手腳發顫,焦急之中将要從馬車上摔下時,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歲安下意識的喊叫止在喉間,她額頭沁汗,呼吸未定時,耳邊傳來一道溫和含笑的聲音。

“姑娘可是有事要我幫忙?若有難處可說與我聽。”

“我是四皇子謝思景,謝珏的兄長。”

他輕聲道,聲音若春日細雨,緩緩悠悠,令人心生平靜。

歲安愣了下,随即被他扶着下了馬車,站定後歲安撫了撫心口,掀起眼眸時,一張俊秀溫潤的臉出現眼前。

面白如玉,那雙鳳眸微彎看她,臉上勾着溫和笑意。

他身上萦繞着一種好聞的清香氣,似是寺廟裏的檀香。

因為謝思景方才扶着她下了馬車,兩人此時距離不過一拳,男人身上的清香氣漸漸浸染到歲安的發梢肌膚,染了全身。

歲安卻毫無察覺。

此刻看着他那雙眼,聞着他身上的味道,歲安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細想一下他方才的話後,緊緊咬牙點了點頭。

“嗯。”

少女濕漉漉的眼裏水霧散去,她緊緊抓着他手臂,宛如在抓着最後能逃離謝珏,拉她離開這裏的繩子。

開門見山,一字一句道:“我想回周國,作為條件,我可以幫你對付他。”

——

另一邊,謝珏從禦書房出來後大步往宮門那處走時,碰到了前來太醫院找太醫的翟烏。

謝珏臉色一變,沉聲喚住了他:“翟烏!”

翟烏被他們殿下這麽一喊,魂都要出來了,立馬站定。

謝珏擰着眉,冷冷視他:“歲安呢,你不守着歲安到這來做什麽?腦袋不想要了?”

他的話裏帶着明顯的燥意,翟烏本來就膽子小,被吓到慌忙回:“殿下饒命!是歲安公主身體不适讓我來找太醫……”

“什麽?”謝珏擰着的眉更深了,日色下的皮膚透出瘆人的冷。

翟烏非常老實,将自己看到的都如實說了出來,站在原處垂首回:“是的殿下,歲安公主說她頭疼,臉色看上去非常不好,疼到都哭了,讓我來找太醫。”

似是枯蝶振翅般,謝珏微垂的眼睫忽地顫了下,桃花眼滲紅之際,眼睫也沾了濕意。

那雙方才在殿上還張揚冷厲的眼眸此刻充斥着心疼和恐懼。

謝珏顫着眼睫,背也彎了下去。

經過那些事後,對于這個小公主,謝珏已然成了驚弓之鳥。

這個小公主此刻在他心裏便是搖搖欲墜,随時都會消失,有關她的任何一點消息都會讓他不安瘋狂。

他不想折磨她,不想因為她變成一個毫無自控力的瘋子,但同時,他卻是死都無法放開她。

縱是死了下地獄也無法。

翟烏見他主子一聽這話就失了神,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吱聲。

關于這位公主,他也是怕得很,生怕不知道哪就會惹怒他們殿下,小命不保。

“還愣着幹什麽?速去!”

翟烏呆站在原地許久,謝珏見翟烏愣在原地,忽地厲聲大吼。

翟烏被這麽一通吼,整個人被吓到呆傻,回神後他嘀咕了幾句,摸了摸後腦勺趕緊走了:“要是薛澤在就好了,殿下因為這個公主都快瘋魔了,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翟烏嘀咕幾句後趕緊去找太醫了,謝珏則朝宮門口大步而去。

謝珏眼裏的小公主脆弱嬌柔,需好生護着,精心養着。他以為此刻歲安處于病痛定脆弱得很,會非常依戀他,會一直呢喃喊着哥哥,說她好疼,朝他撒嬌要抱抱親親……

可謝珏怎麽都想不到,他眼裏脆弱的小公主此時在謀劃何事。

又和誰在一處。

她身上又沾染上了什麽氣息。

野獸對已标記的領地或獵物,總是異常敏感。

敏感到沾染上了一絲一毫別人的氣息都會失控發狂。

謝珏亦是。

【作者有話說】

叮,寶貝們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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