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心聲

◎他心有點疼◎

最初發現丁玉以混跡人群宣洩恐懼的,是大一時軍訓。

管院方隊是整個學校最大的隊伍,方便訓練又分成不少小隊。正好丁玉與湯亞隊伍相離不遠,甚至放水杯的地都是同棵樹底下。

自小跟丁玉長大,已經習慣他在視線裏待着,湯亞解散便去對面小隊找丁玉。

丁玉五官已經長開,隐隐約約透出日後凜冽美感,可他又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呆木木地盯着腳尖發呆。

有教練注意到比女孩子還漂亮的丁玉,有意無意想讓他當彙演時的舉旗手。丁玉不願,湯亞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鍛煉機會,況且她也是小隊舉旗手。

當她去勸說丁玉時,少年面容與眼神變得很奇怪,像是疑惑湯亞為什麽也要去逼他不喜歡的事情。

“說不定能結識很多新朋友。”她是這麽說的。

“我不喜歡。”

談話不歡而散,晚上湯亞正想跟丁玉聊聊,卻發現解散後他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還沒等她叫住丁玉,那道單薄身影拐進旁邊黑乎乎樹林小道。

丁玉怕黑,怎麽又會去那種地方。

壓住好奇,湯亞放輕腳步跟上去。

不知走多久,面前隐隐出現一點亮光,臨時搭建的舞臺有些簡陋但格外溫馨。此時臺下已經圍坐一圈人,不乏還穿着軍訓服的新生,見丁玉過來又是一陣鼓掌口哨聲。

“丁玉!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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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手掌在地面輕敲,有節奏的拍擊下将少年推上舞臺。随着舞臺燈光黯淡,丁玉穿着軍訓服的身影更顯得消瘦,起跳時都能被林間的風鼓起大部分布料。

舞步簡單甚至算得上有些青澀,丁玉偏偏有帶動人心的魅力,就是無法讓人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自高三出事以來,湯亞就再也沒有見到丁玉笑過,這是九個月以來的頭一次。

不知是看入迷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湯亞一時間竟然忘記隐藏自己身形,呆愣愣走到人群後面,整個人完全暴露在燈光的照射下。

她看到了未曾見過的丁玉,丁玉也注意到站在臺下的她。

一瞬間,熱鬧氣氛瞬間降至冰點,丁玉停下動作。

“誰?丁玉,是你認識的人?”

“同學,我們在進行彙演排隊,請問你是新生嗎?”

議論聲紛雜,可所有動靜飛逝耳後,只剩舞臺上丁玉不安的目光。

少年長大,惶恐盡數褪去,此刻眼神裏帶了漫不經心的冷漠。在這個夜場,丁玉是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王,一呼一吸都能牽動人的心弦,每一次擡手掀起的歡呼如狂風海浪。

“他很美,”察覺身邊少年不吭聲,湯亞端起杯子抿了口冰酒,“但沒有人能留住他。”

李墨安不為所動,就沒有他看上得不到的東西,除非他真的不感興趣,否則連他們國家的權杖也要光明正大拿在手中打量。

“回答你之前,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勸我離開。”

冰藍眼睛深不見底,少年不再掩蓋全身氣場盡數向湯亞壓去:“女朋友?不像,丁玉不會喜歡比自己矮的人。前女友?更不可能,你見過哪個女人還會追着前男友跑?”

身高足有一米七五的湯亞是管院公認的女神,現在卻被只比她高幾厘米的小男生批判,她顧及身份才沒跟他一般見識。

她不說話李墨安也懶得搭理,不知何時青年開始變換舞姿,不再是幹淨利落的節奏踩點,連帶紐扣都解開幾顆露出前胸。

隔了人群看不到全貌,胸膛紅痕卻向臺下人無聲宣告主權。

丁玉今天穿的是件平常白襯衫,袖口依舊有一朵藍白相間的小雲,動作間仿佛雲彩在天上飄。褲子也不是先前的修身直筒褲,他換成略微高腰垂感極好的冰絲黑褲,擡腿時膝蓋骨與臀部線條流暢像是水流滑落。

等他擡腳,李墨安才看清他根本就沒有穿鞋。

腳趾就那樣幹幹淨淨、毫無遮掩的,暴露在上百人面前。

李墨安瞬間黑臉。

“明白了?”湯亞重新取杯冰酒,并将少年面前的酒杯拿走,放上一盒冰鎮過的牛奶:“小孩子就不要學大人喝酒了。”

“你不是很喜歡監視他一舉一動麽?”李墨安開始尋找上臺最近路線。察覺他意圖,湯亞出聲阻攔:“如果不想再也見不到他,就不要出現他面前。”

第六感令李墨安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站在昏暗處臉色露出落寞的湯亞。

“就算是陪他度過二十多年,我還是買下這個酒吧,答應以後不幹涉他任何決定才換來再次交流的機會。”

杯中冰塊漸漸化開,透亮顏色也染上污濁,湯亞拿出裏面的梅子放在一邊,眼中目光平靜:“這是湯家欠他的。”

驀然,人群爆發新的高呼。李墨安循着聲音望去,高臺上不再是丁玉獨舞,他身邊出現了個從未見過的男生,兩人貼得極近,李墨安甚至看到男生的手撫摸上丁玉後腰。

饒是見過比這穢亂百倍的場面都無動于衷的李墨安,此刻按在桌面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他深呼吸數次才從頭暈目眩的狀态緩過神,對上湯亞似笑非笑的眼睛。

“為什麽不攔他。”

話語在嘈雜音樂裏變得模糊不清,李墨安壓下心中酸澀,恨不得撕碎撫摸丁玉後背的伴舞。

“攔得住?”

湯亞反将問題回,那盒放在桌子上的牛奶不知何時倒了,液體流了整個啞黑桌面,卻沒人扶也沒人打掃。

“這種程度就受不了的話,大門在那邊。”女生手指一揚,絲毫不在意李墨安。服務生走來低語,湯亞眉頭微蹙,不再理會李墨安上樓離開。

穿過人群時她餘光不經意往一樓通往二樓的拐角瞥,注意到那裏站着幾位戴了耳麥的高壯男人,他們身上穿的也不是酒吧提供服裝,看起來像是私人保镖。

酒吧裏今天都是來的什麽人?

在樓下多站一秒都是無法保證丁玉安全的威脅,湯亞快步上樓,與保镖擦肩而過時留心他們耳麥上刻着的字跡。可惜燈光太暗,她只能看清有個小小的木字旁。

高臺附近溫度已經到能讓人出汗的地步,放在後背的手談不上舒服也算不上惡心,丁玉後仰脖子凝視頭頂晃動光線,大腦裏一片空白,身體完全憑借記憶在扭動。

鼓點與音樂将他分裂成兩半,身體還在人群中沉浮,靈魂卻飄起懸在半空。燈光刺透他的目光,冥冥之中像是感應到什麽,丁玉偏頭,看到站在舞池外的李墨安。

他在想什麽呢?丁玉疑惑,為什麽是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不想讓少年那雙如海洋般浩瀚的藍眼睛露出痛苦,他整個人都要挂在鋼管上。身旁伴舞還以為丁玉要開始跳雙人熱舞,手指也開始在他身上游走,經過那抹紅痕時微頓。

丁玉開始覺得不舒服了。

高頻率閃動的燈光令李墨安有些不适,眼下也沒有合适的東西抵擋,正巧又有喝得醉醺醺的大漢路過,不喜酒味的他下意識屏住呼吸。

剎那間,整個酒吧聲音飛速遠去,那個小小的聲音變得越發清晰。

帶了泣音,帶了哭腔,帶了掙脫不開的絕望。

——救救我呀,安墨。

是丁玉,丁玉在向他求救。

舞臺上青年動作越發誇張,像是燃盡最後火焰般,落地後以孤注一擲姿态急速旋轉揚起手臂。

全身線條繃緊,最後停頓時丁玉看向無動于衷的少年,不知所措地擡手隔空滑過他臉龐。躁動隔絕臺上與臺下,丁玉彎腰時衣襟早已大開,露出令所有人都不肯移開目光的胸膛。

音樂重新組成令人頭皮發麻的節奏,丁玉被這支舞折磨到神志不清,呆愣愣注視這臺下舞動的人群。

丁玉現在的狀态跟那天晚上分毫不差,無數人蜂擁而至抱的情形在李墨安大腦回放,他瞬間失去李家繼承人該有的風度與冷靜,大吼保镖沖上去接住丁玉。

時間來不及了,人已踏在邊緣,伸開雙臂。

——安墨。

青年落下,舞池人瞬間将他高高抛在空中。

這一次,少年依舊沒有接到他心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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