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力竭

◎黑發藍眼洋娃娃◎

鼻腔酸意上湧,大腦如被錘子敲擊疼痛不止,一點點血順着丁玉毫無血色的唇滴手邊,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鼻血還是吐出來的。含在眼中的淚水盡數滑落,他心中宛若寒風吹過般絕望。

被他這副模樣吓傻,宋永元不知作何反應,看到丁玉滿臉淚水後才想起來遞給他溫水漱口。

“咱們去醫院,不去校醫院了,我去換衣服。”

他從未見過有人哭得一聲不吭都能感覺出撕心裂肺,宋永元不知道丁玉是身體難受還是心理痛苦,松開扶住他的肩膀,身後卻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丁玉!”

意識混沌,丁玉分不清自己是在初夏還是當年高三的嚴冬。

最開始他還沒有被人關在一處,想過逃走的丁玉被突然轉身回來的雲修然撞見,強行給他灌下去一杯涼到刺骨的水。當晚丁玉嘔吐不止,鼻血順着他動作滴落在水泥地上。

身子完全使不上力氣,手腳如被抽去支條的布娃娃軟趴趴垂在地上,他掙脫不開随後靠過來的男人,任由對方按住了脖子。

這種渾身無力的絕望感,就像現在。

丁玉大腦一片混亂,就算找宿舍碰到雲修然,可他壓根就沒有喝任何水、也沒有吃任何東西,根本就不會讓人有任何動手的機會,但為什麽——那杯水。

無法控制心中的恐懼,丁玉心亂如麻:雲修然怎麽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藥粉下在杯子裏,更何況他們宿舍喝水的杯子相似,又怎麽能準确知道他的是哪個?

身子被宋永元扶起,他嘗試着握緊拳頭,發現藥劑量比以往來說小了很多,他甚至都能蜷縮起手指成拳。

這不是雲修然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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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絲因為汗水粘在額頭臉頰,丁玉靠在椅背上,透過淚眼模糊的視線落在宿舍門後的鏡子上。

他看到江開正給人發信息,不知說了什麽,手機被他狠狠摔在床上又彈到地上,鋼化膜碎了一地。

他還看到,江開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裏面蘊含的驚恐快要淹沒整個宿舍。

真奇怪,丁玉緩慢而遲鈍地處理這些信息,他想不通江開在驚恐什麽,是嫌棄他将地板弄了髒了嗎?

正想着他低頭看向腳邊,發現剛才躺的地方有數滴猩紅血跡,摩擦間變成刺目的長痕。

“丁玉!咱們走,湯姐在樓下了。”

宋永元的聲音也變得斷斷續續,剛想順着他力度起身,卻不料身體受不住這樣的折騰,丁玉幾乎是剛離開椅子的瞬間,頭暈令他再次抱住垃圾桶幹嘔。

幸好他昨天沒吃東西,不然現在連膽汁都能吐出來。

饒是在這時他還極其樂觀地想,搭在床柱上的手背清晰可見青色血管。

宋永元站在身後幫丁玉撩起頭發,發現他的發梢也沒先前那麽亮麗,整個人都随這幾天高燒的折磨變得憔悴。

就算是這樣,哪怕是直男的他也覺得現在丁玉更讓人移不開眼睛。

“湯亞在樓下?”緩了好久丁玉才恢複點精神氣,幾乎是以氣音說完整句話。

不知道他想知道什麽,宋永元安慰他:“湯姐沒有讓你回家住的想法,她只是想問問昨天都有誰進出宿舍。”

丁玉沒吭聲,他視線移到依舊坐在上鋪呆呆注視這邊的江開,壓住那個令他不安的念頭疲憊搖頭:“沒誰。”

就算丁玉說出來有雲修然,但又有什麽用呢?當年就能在走廊将他神不知鬼不覺迷暈帶走,更不用說現在的宿舍。

身體稍微恢複點力氣,丁玉試着晃晃腳踝。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丁玉總覺得被雲修然傷過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

“能走嗎?”宋永元剛想靠過來,卻被丁玉輕輕推開。

“不用,我自己可以。”

連續幾日病痛折磨,令丁玉走幾步都會頭暈,但呼吸到走廊新鮮空氣時,他覺得體力又稍微恢複不少。

嘔吐、流鼻血、手腳無力與頭暈,都被關在地下室時他所經歷的一切,現在雲修然強迫他回憶起來。

有人撞見扶牆走憔悴不像話的青年,一時間推開宿舍門不動,呆傻傻看着人離開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應該是丁玉。

連他這種糙老爺們也忍不住想去攬住丁玉,更何況那些本就不懷好意的人呢?

“丁玉!”

在樓下等了近半小時才等到人下來,湯亞也顧不得形象快步來到他身邊,還沒伸出來的胳膊也被丁玉推開:“別送我,我不想坐車。”

“那你要自己走到醫院嗎?!”

就算平常什麽都順他心意來,可涉及身體有關的事情時湯亞寸步不讓:“別給我耍小孩子脾氣,趕緊上車。”

從未聽過她這種語氣,丁玉停住腳步,臉色有些茫然,不知道什麽叫小孩子脾氣。

“湯姐,丁玉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他早上還吐了幾次,別兇他了。”宋永元不想讓這對姐弟倆在宿舍樓下吵架,小聲勸着眼眶有些濕潤的湯亞。

清晨光線明亮但不刺眼,照在丁玉身上為他打出一層朦胧光線。宿舍樓外牆欄杆上攀着爬山虎,綠意蔓延的盡頭出現一個騎自行車的身影,看到站在路邊的丁玉時瞬間變成剛會騎的歪歪扭扭。

“哥哥!”

聲音僞造成變聲期前才會有的清脆,車把上挂了杯小米粥,臨近青年身邊時李墨安用腳剎住車。

沒等開口察覺氣氛不對,李墨安睜開微眯的眼睛,注意到丁玉慘白的面容吓了一跳:“哥哥不舒服嗎?”

丁玉沒吭聲,嘴唇微抿看着面前出現的少年,眉眼間都是掩不住的疲憊。他動動嘴,雖沒出聲但李墨安知道他說的是安墨。

有人欺負他的丁玉,這個認知令李墨安冷下臉。

湯亞對這個眼睛長在頭頂的家夥沒好感,當下去抓丁玉垂在身側的手腕:“走。”

她拉了個空。

暫且不去想是誰幹的,李墨安露出擔憂模樣:“哥哥在難受哇,湯姐姐怎麽能這麽去拉他。”說着他松松環住身邊人的身子,微微墊腳将下巴放在丁玉肩膀上。

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湯亞有些無奈:“他不想去醫院。”

可丁玉不想聽他們在這裏扯皮,路人打探的目光快要将他扯碎。青年沉默掙脫開抱住他身體的手臂,轉身對上李墨安的眼睛開口:“會騎自行車了嗎?”

問題突然,但李墨安點頭。

“送我去醫院吧。”

青年站在路邊,嘴唇還帶有沒擦幹淨的血跡。額前細碎劉海別開,露出堪稱精雕細琢的五官,稍厚的襯衫松松搭在他肩膀,風一路邊吹得他身子微晃。

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不等其他人回應,丁玉率先坐在自行車後座,擡眼看向傻在原地不動的李墨安:“安墨。”

壓根就沒想到他真的會選擇自己,李墨安呆了兩秒才樂颠颠去推車子,順便将還是溫熱的小米粥遞給丁玉:“哥哥,抱着暖手。”

沒有逼迫丁玉喝,也沒有說這裏面含十幾種滋補食材,李墨安只想讓丁玉做令他自己開心的事情。

風鼓動起少年身上的連帽衫,混合森林冷木氣息輕飄又強勢貼在丁玉面龐,小米粥用玻璃杯裝着,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的杯子。

或許是晨風過于溫柔,也或許是小米粥的香氣,丁玉的額頭輕輕靠在面前人的後背,他慢慢閉上眼睛。

感受到身後傳來微不足道的重量,李墨安車速降低,小心翼翼帶他的哥哥往前走。經過拐角時,李墨安下意識屏住呼吸,世界飛速自耳邊遠去,只剩心底軟糯童聲哼着不成調的歌。

看到這幕,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湯亞握緊了方向盤,坐在副駕的宋永元沒吭聲,回想湯亞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見過,見過什麽?

一個處于封校狀态的高中生能接觸的人不多,只有極其熟悉校園的人才能躲過所有的監控與耳目,又能讓丁玉放下戒心去靠近的,似乎就剩下幾個選項。

心底思緒如亂麻,宋永元幾次猶豫都沒有開口。直到停在一個紅綠燈路口,他才聽到湯亞冷若冰霜的聲音:“要說什麽?”

“啊?”

湯亞目不斜視,手指點了點方向盤:“他小時候想要洋娃娃的時候就是這幅表情。”

“丁玉喜歡玩這個?”宋永元驚訝。

說不出是什麽心情,湯亞偏頭,視線落在路口旁在自行車貼貼的身影:“他最喜歡藍眼睛黑頭發的洋娃娃,後來我才知道......”

話說到一半頓住,女生收起臉上傷感,随着綠燈跳轉發動車子。

“當年那件事,”宋永元在心中斟酌開口,“傷害丁玉的是不是老師?”

湯亞勾起嘴角:“你還不算蠢。”

不再看身旁人是怎麽反應,她從左視鏡裏瞥到被少年身影遮住的青年,恍惚意識到能保護丁玉的,似乎不再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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