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誤獵

誤獵

“岑先生，你身手不凡，若不是女兒身，上陣殺敵定會像岑禦大将軍那般戰功累累！”邊上的陳世子拍着馬屁說。

岑青玖暗自冷笑，戰功累累又如何？還不是難敵內患，成為皚皚白骨。一躍下馬，岑青玖随手丢了弓箭，道：“自己練吧，我回寧源堂歇息。”

寧源堂，岑輕玖前腳才走進來，裴塵後腳就跟着進來了，極為自覺。

沒等她再次開口，裴塵已經徑自走到矮案前，拿了塊梨花糕，察覺到岑青玖的目光，才緩緩地擡頭問她：“先生，塵兒餓了，可以嘗一下嗎？”

岑青玖瞧着他的小動作，擺擺手，“七皇子請便。”

她發現裴塵愈發地喜歡在她面前自稱“塵兒”，還好他知曉禮節，不會在外面亂喚。

裴塵就像個得了便宜的小狐，狡黠地得寸進尺，他坐在岑青玖對面，嘴裏小口吃着梨花糕，歡快地幾乎要搖晃着尾巴。

“先生，你今日在圍場耍的那幾招好生厲害，能不能……也教我？”他試探性地詢問。

“不教。”岑青玖故意冷着臉，果不其然，話才說完，裴塵一張小臉就僵了，一只手拿着梨花糕竟還有些不知所措。

岑青玖暗笑，繼續道：“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的招式，耍起來威風，卻無實用。你要學的，遠多于此，騎射之技，非一日而就，這次圍場，你看其他皇子是如何的。”

裴塵暗自垂首，緊咬着唇道：“二哥每年都是魁首，三哥、四哥也總能得到父皇的稱贊……”

岑青玖給自己倒了杯茶，事不關己地輕抿了口，“你也想要稱贊？還是想要奪魁？”

似是聽出岑青玖口中的輕蔑之意，裴塵心急脫口而出，“不是！塵兒是想要……想要……”

想要得到你的贊賞。

岑青玖極為自負，秋圍在她眼裏不過是一些嬌生慣養的皇子們，為了奪寵而玩鬧的把戲，她十幾年來征戰沙場，馬上的折戟歲月，要遠不止比一場秋圍要殘烈數倍。

她無意讓裴塵在此大放光彩，一來，他本就不讨裴祯的歡心，二來裴塵年幼，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越過二皇子，三皇子成為奪嫡的人選。

更何況，她清楚地記得。

宣明十三年秋，二皇子秋圍大展身手，一舉成為重大臣舉薦的儲君，裴祯挨不過雪片似不斷湧向朝堂的請旨，在蕭太後和蕭岚的施壓下，最終封二皇子裴瑜為太子。

她眼神輕輕上挑，掃了眼欲言又止的裴塵，淡淡道：“這場秋圍，七皇子就當開開眼就好。”

裴塵一愣，看向身側漫不經心的岑青玖，暗自握緊了拳頭，低垂着頭應聲：“......是。先生。”

秋圍前的近半個月，岑青玖都致力于教習一些古人淺顯的兵法，或命他們到圍場上練習騎獵。

一群少年圍着她請教，她偶會多加教導六皇子裴祈，将那些炫技的招式在馬背上耍了個遍。

偶爾休息的間隙，會感到有一束目光盯着她，她勾唇淺笑，拿出岑母備好的酒壺，偷得樹下半日閑。

秋風凜冽，招搖的旌旗獵獵，皇都的禁軍将圍場外的空地圍得嚴嚴實實。

岑青玖身着一身銀灰色的騎裝，隐在岑家的席位後面，拿着瓶小酒與她幾位兄長小酌。

遠遠地聽到一聲響徹天際的擂鼓聲，偶一擡頭，岑青玖看到數位皇子身着紅紋暗底的騎獵裝，牽着馬匹，迎風招展地走來。

“小玖，哪些個皇子是你的徒兒啊，讓你七哥瞧瞧？”岑青玖的七哥岑柒吊兒郎當的性子，才喝幾口酒，就開始不老實了。

“是啊是啊，你說你整日就知道混在宮裏，和群娃娃鬧着玩，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我們別提多無聊了。”岑跋又給自己滿了一杯，喝完，咂咂嘴，他們的位置偏後，再有旌旗擋着，幾乎是個暗處，自然說話也自在悠閑些。

岑青玖挑眉，伸手揭開眼前的旌旗，下颚向前一揚，示意他們，“喏，就是最後個子矮點的那幾個，我教的是五公主、六皇子和七皇子。”

“哦？還有公主？”好奇心重的岑陸伸長了脖子往前去瞄，許久才看到個嬌小的美人，他盯了許久，愣了愣，坐回來，“這麽點大，和我們還真不太一樣......”

“呦呦呦！小陸你臉紅了啊！”岑伍伸胳膊肘去撞了下臉色薄紅的岑陸，“自古英雄配美人，你那膽子還不及小玖呢，我看當個狗熊還差不多嘞！”

“你——！”岑陸梗着脖子，掙得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沒說出一言半句來堵他。

岑青玖看着他們胡鬧，無奈地笑着搖頭，他這些兄長上戰場後，一個比一個要骁勇，只不過下了戰場，到了自家兄弟面前，就變得和山匪無賴似的，說話鬥嘴，一個不饒一個，互相設局拆臺倒是在行得很，行兵設陣的腦子一點也沒浪費。

擂鼓聲再次震得滔天響，岑青玖偶爾透過旌旗的間隙看到裴塵，瘦弱的身子在一群年輕力壯、身材魁梧的男子中顯得極為單薄，但那挺直的脊背卻帶着一身傲骨，手執着弓箭，站在他的馬駒旁。

他背對着岑青玖的方向，四處環視，好像在尋着什麽。等出發的箭哨被人射入空中，發出鳴笛聲，他才翻身上馬，追着剛剛被圍獵放出的幾只野兔而去。

岑青玖搖頭，今日定是裴瑜滿載而歸，他們這些人不過是陪襯罷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跟随在衆皇子身後的侍從便回來向裴祯報了一次皇子們的戰果。

第二發箭哨響起，岑家的一幹人互對了眼色，也算是吃飽喝足了，小皇子們開門紅後，他們這些武将便可開始進入圍場外更森廣的地界，進行騎獵，總歸會看着點，不會讓皇子們丢了面子。

岑青玖随兄長們縱馬進了圍場內，準備穿過密林，進入剛剛開放的外場。

他們私下裏約定了，在圍場外一決高下，但圍獵的獵物無需致命，只需讓其無法再動身即可。這也是為了免得搶了皇家的風頭。

岑青玖騎着那前一陣馴服的野馬踏雲。一路飛馳如閃電，塵土飛揚，很快就沖到了密林外。

這兒人煙漸漸稀少，已經到了禁軍稀薄的地方。

岑青玖刷刷幾箭穿過密林，将幾只野兔釘在了樹角。

她揚唇輕笑，手起箭飛，提着缰繩，喝馬而過。

遠處的枝葉茂盛，窸窸窣窣地聲響傳來，岑青玖聽這動靜，以為是哪只狡猾的野鹿躲在那樹後，當下放緩了馬蹄的步子，悄無聲息地靠近。

搭箭拉弓，瞄着那窸窸窣窣的葉枝中心處，勢在必得地微眯着鳳眸，只一剎那間，那林葉的浮隙間露出一絲。心頭突突地跳起，此時已無力收勢，她指尖扣箭，心下一動，箭頭偏了一側，終是沒收住，發了出去。

緊接着，一聲馬蹄慌亂的嘶鳴，前方一陣騷動聲。

“不好了！七皇子的馬發瘋了！！！”